從支配性男性氣概的改造到促進男性參與
ZT – 方剛
“男性參與”近年受到充分重視。男性參與的概念是在1994年的開羅國際人口與發展大會上首次被正式提出的,此次大會通過的《行動綱領》專門有“男性的責任和參與”一節,其中寫到:“應做出特別努力,強調男子應分擔職責,促使他們積極參與負責任的生育、性和生殖行為,包括計劃生育、產前和婦幼保健;防止性傳播疾病包括生殖道感染;防止非意願妊娠和高危妊娠;共同管理和創造家庭收入,共同致力子女的教育、健康和營養;確認和促進男女兒童的平等價值;防止對婦女的暴力。”[i]這個概念在1995年的北京世界婦女大會上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北京宣言》第25條明確呼籲:“鼓勵男子充分參加所有致力於平等的行動”。[ii]
雖然關於男性參與的最初論述集中在生殖健康領域,但是它的意義不僅在於充分讓男性在生殖健康、撫養子女和家務勞動等方麵與婦女共同承擔責任,更在於要促進在私人生活、家庭和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麵實現男女平等,發揮男性在家庭和社會中的作用,使男性和婦女在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中成為平等的夥伴。
但是,男性參與給人的感覺仍然是,女性在大力強調,而男性自身的參與意願仍然非常不夠。男性在這個過程中是被動的。如何鼓勵男性積極主動參與,筆者認為,應該從製度和個人兩方麵入手。製度便是相關鼓勵男性參與的相關政策的製定,個人方麵便是從幫助男性認識到父權體製、支配性男性氣概對男人和女人的傷害,從而使男性參與不隻是男性的義務和責任,同時認識到男性通過參與可以獲得的自身成長,使男性參與成為男性的自我要求,而不是女性研究者的“要求”。
一、男性研究與男性運動
男性研究以及男性運動,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受女性主義思潮/女性研究及運動的影響而出現。女性研究在批判父權體製及這一體製下的社會性別角色的過程中,不得不麵臨兩個問題: 1.男性倒底在父權體製中承擔什麽樣的責任;2.男性是否可以成為女性的同盟者反對父權體製。同時,男性麵對女性主義思潮/女性研究及運動對父權文化及男性審視,也不得不做出回應。就是在這一背景下,男性研究與男性運動開始出現。
男性運動有著不同的派別,美國的男性運動曾被歸為八大派,其中包括支持女性主義與反對女性主義的多種觀點[iii]。
男性研究與男性運動相伴而產生。我們這裏所講的男性研究,其實是針對男性社會性別角色的研究,即男性氣概研究,英文masculinities study。真正具有社會學意義的男性氣概研究,被認為是自從1982年“支配性男性氣概”這個詞在一篇學術論文中被提出來才開始的。在此之前,主宰男性氣概的話語一直是性角色理論[iv]。按著這種理論,男性氣概同女性氣概一樣,是和生理性別緊密結合在一起的。
性角色理論強調,作為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就意味著扮演人們對某一性別的一整套期望,即性角色。性角色理論區分了男性氣概與女性氣概的不同,理想的男性氣概應該是支配的、強力的、主宰的、以男性為中心的、理性的、輕感情的、不溫柔的,等等[v]。
在性角色理論下,不符合這一男性氣概理想模式的男人,都是不夠男人的,是女性化的,是被貶損的。但是,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的支配性男性氣概研究則認為,性角色理論所講的這種男性氣概,隻是一種支配性的男性氣概。它是文化塑造的理想類型,但不是唯一的。男人並非隻有一種男性氣概,不同的文化、地域,不同的種族、階級、年齡、受教育程度等等,都使男性氣概呈現多元化。男性氣概是在具體的情境中的一個實踐過程,而不是一種僵死的模式,同一個人生命史不同時期的男性氣概也是不一樣的[vi]。
同時,以支配性的男性氣概作為樣板,不僅是對不符合這一標準的男性的傷害,也是對所有男性的生命多元發展可能性的傷害。支配性男性氣概在各方麵影響並且傷害著男性,以及女性。男性一方麵既是父權文化和體製的既得利益者,同時也是受害者。這一理論對我們的重要啟發是:以支配性為唯一標準是錯誤的,男性氣概是可以改變的,男性是可以改變的。
支配性男性氣概定義的男人的性,通常被歸入這樣的期望中:
1、 能像女人。男人必須在任何事上遠離女人,不能像女人那樣重情感、被動。對男同性戀的恐懼也使男性需要建構這種男性氣概。
2、成功。包括事業的成功,也包括性能力上的成功,這二者對男人同樣重要。
3、自信。在性上,男人應該強硬、自信、自我依賴,不對他們自己的性能力有任何懷疑。
4、主動的性。在同女人的性關係中占據主動和上峰,具有膽量、強力,有暴力傾向。[vii]
在男性氣概的多元觀點被提出之前,男性在性上的表現,一直被解讀為應該是充滿權力的、強烈的、受自然本能驅使的、難以控製的、陰莖中心的、隻為了滿足生理機能的,等等。男人與女人不同的性表現,便是強奸、購買性服務、鼓勵性崇拜、性暴力對男性氣概的強調,突出了男人在性上強調陰莖中心的特點。陰莖對男人來講是非常重要的,男人用它來建構男性氣概。[viii]
從生殖健康的視角看,這樣的男性氣概鼓勵男人在性行為上粗暴、占有,以自我為中心;戴安全套不僅影響了自我中心,也和支配性男性氣概關於男人性的“難以控製”、“自然本能”等定義相衝突;能夠多生孩子,便是性能力成功的一種表現;輸精管結紮會損害陰莖中心的神話;在生活中照顧孩子、做家務,在性行為中關注女性的健康與需要等,都顯得有損支配性男性氣概關於男人在性上主動、支配的定義。
但當支配性男性氣概理論提出之後,在性與男性氣概的研究中,性不再被認為是隻由生理性別決定,它不再是單純的生理問題。人類的性與曆史、文化、政治與道德、親密關係、通過隱喻和語言進行的實踐等等聯係在一起,而且一直是開放的,處於變化中的。性同樣與階級、性別、年齡、家庭結構、信仰、受教育程度、經濟狀況、社交群體等等都有關係。對性的理解,隻能在一個人的具體的關係中進行。而不能簡單地說,男人怎麽樣,或女人怎麽樣。
強調男人的性的這種多元化,並不是否定支配性男性氣概定義的支配性的性的存在。它確實存在,而且非常常見,但是,它不是唯一的。關注支配性的性是對的,但同時不能忽視了:男人對這種支配性的性,同樣可以進行抵製與轉換。男人的性是社會行動的產物,性是和社會實踐結合在一起的,並不隻是內在動力。支配性可提供一種理想模式,但不是自然產生的,也是實踐建構的。性不是男人的簡單的財產,不存在於社會真空中,而是和社會一起流動,在人類的相互影響中相互建構。
這些給我們的啟示便是:既然男人的支配性的性,是可以被抵製與轉換的,那麽男性在性領域對女性的支配、主宰,如性騷擾、性暴力等等,也是可以改變的。
二、從男性氣概角度看“男性參與”
在討論男性參與的時候,筆者的觀點是:用“反對父權體製”的話語教育普通男性,過空過大,難以立竿見影;以具體實踐中的某項責任要求男性改變,隻能做到改變形式卻無法做到男人的根本改變,換個情景男人可能仍然是老樣子;以法律和製度要求男人改變,也僅是一種被動的約束。因此,筆者認為,通過啟發男人從男性氣概的改變做起,是一個可見的、較易被理解和接受的視角。但這隻是一個從個人方麵推進男性參與的策略,並不意味著要放棄對父權體製的批判和改造。
Messner認為任何對男性氣概的探討都必須同時考慮男人的製度性特權、為男性氣概所付出的代價、以及男性之間的差異和不平等的三個因素。美國的八種男性運動就可以根據他們與此三因子的關係(凸顯、強調、放在背景、漠視)置放在以此三因子為三角形頂點的男性氣概政治領域裏。基本上,三角形下方比較強調男性利益,男人希望藉由組織來獲取對於生活的控製權力。而三角形的上方則強調如何消解男人對於女人的製度性特權[ix]。
下圖便顯示了男性氣概的政治領域[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