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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跟竹子同為歲寒三友,又都名列四君子之一,然而身價卻比竹子高貴多了。文人雖然都推崇竹子的節氣和虛心,卻也有無聊文痞詆毀竹子的:“竹是偽君子,皮硬腹中空,根細善鑽營,腰柔慣鞠躬,成群能蔽日,獨立不禁風。。。”。反觀曆代文人雅士對於梅花的愛慕,真可以說得上是死心塌地情有獨鍾,讚美梅花的詩詞文章沒有一萬也有好幾千。自從梅花先後被國共兩府定為國花之後,梅花更是被推到了榮譽的巔峰,駸駸然竟代表了整個中華民族。尤其是鄧麗君的名曲:“梅花梅花滿天下,越冷它越開花。。。看啊遍地開了梅花,有土地就有她。。。梅花堅忍象征我們,巍巍的大中華”。這首電影主題曲自從1981年發行以來,風靡了海峽兩岸大江南北,那激動澎湃的音樂,到三十年後的今天還繼續鼓動著億萬炎黃子孫的心。
梅花比百花早發,故此比較耐寒,這是不爭的事實,但也隻限於黃河以南、五嶺以北,這句“有土地就有它”就未免過譽了,東北苦寒之地、嶺南四季如春,都見不到梅花的蹤跡。而且能耐寒者就耐不了熱,這就達不到“堅忍”的地步。中華文化源於黃河流域,那地方“寒冷”(不是嚴寒)對人對物都是一個大考驗,而“炎熱”相對來說就不成問題,所以傳統以來國人都覺得耐寒就是堅忍,殊不知,能耐熱也是一項了不起的功夫。不過梅花耐冷不耐熱的個性,倒是跟中華民族性挺像,範蠡形容勾踐說“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幾個字總結了中華民族性,也說出了梅花的特性。聖人標榜君子要“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可惜梅花隻做到了第一點。氣候寒冷的時候,她能含辛茹苦堅忍不拔,但是當天氣稍微暖和一點,她就挺不住了,失去了原來的風采而被融化了。中華民族也一樣,在苦難的時代,大家能忍耐,但是環境改善了,大家就內鬥起來,所以俗語說一個和尚自己挑水喝;第二個和尚來了,兩家尚能互諒互讓,一齊抬水喝;到第三個和尚來了,大家就開始勾心鬥角,盡量想占別人便宜,結果就是大家都沒有水喝了。
古往今來的中國曆史上,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的戲碼不斷上演,中國人叫這種行為做“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稍微文藝一點的“上屋抽梯”、“過橋抽板”竟然還被列入《三十六計》以廣效尤。當年劉邦和朱元璋大刀闊斧地,幾乎把舊日一同打天下的鐵哥們斬殺殆盡;李世民導演玄武門之變,直接逼老爸讓位;趙匡胤“杯酒釋兵權”,逼退當日同僚與無形之中,更是個中高手。凡此種種,都是在形象化的演繹出中華民族“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的性格。
梅花寧願獨自在隆冬盛放,卻不願與其他花卉同春,說她剛烈清高固然可以,說她孤僻自傲也未嚐不可。《紅樓夢》裏極孤傲的妙玉,連喝茶都要用五年前梅花瓣上麵掃下來的雪,就把這種情懷闡述到了極致,同時也側麵映照出梅花的形象。可見梅花的原型,不是像偉大領袖所描寫的那樣:俏立花叢、含笑報春,而是非常不願與其他種類合群的民族主義者。自古以來中華文人都極為推崇這種孤傲的性格,說她“不爭”。但這種“不爭”的中心思想,是高傲地不屑與共的意思,既不是“君子無所爭”謙遜禮讓的雍容處事態度,也不是“唯其不爭,天下莫能與之爭”恬淡悠遊的人生哲學。
梅花的這種不爭,可以被聯想成為是一種自高身份的麵子情節,猶如早期的海外華人每到一處都喜歡自成一城,無論是同鄉會也好、同學會也好,骨子裏都表現出某種排斥異類的本能。君不見國內城市人歧視鄉下人,本地人歧視外地人,團體裏的舊人歧視新人,連阿Q都還“歧視”城裏人呢,可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歧視文化早已深入華人精髓,所謂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是也。
中華民族自詡是禮儀之邦,所謂的“禮”就是一套維係和潤滑人際關係的明條例和潛規則,“儀”就更明白了,儀式、儀容、儀態,都是這個“儀”。所以,“禮儀之邦”的意思,就是進退有致上下有序,簡言之就是規規矩矩、等級分明。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之下,中國人傳統以來不太講究團隊合作,也不太稀罕雙贏。梅花特立獨行,倒是把這種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