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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加:文學的作用和寫作的法則
(2011-10-11 06:3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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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雜談(8)】文學的作用和寫作的法則
伍加,2011年10月11日,周二
青年作家張悅然最近來美國參加愛荷華大學的“國際寫作計劃” (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活動,順道訪問了亞特蘭大,並在上個周日做了演講。這位 29 歲的才女,既是高產作家,又是雜誌編輯。她在新加坡國立大學拿到計算機科學本科學位,在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專業研究生畢業,現在就讀於北京語言大學,攻讀古典文學專業博士學位。這位從 14 歲就開始發表文學作品的 80 後作家才思敏捷,她的自我評價是“早慧而晚熟”;但是,根據我聽她的演講以及觀察她回答聽眾問題時的表現看,我認為張悅然的思考很有深度,她的見解頗為獨到,這是一位很有潛力的青年作家。文學創作有沒有所謂的“作家規則”?有沒有這樣的寫作流程和章法可以幫助作者產生好的文藝作品?張悅然認為根本沒有這樣的法則。表麵上看,中國古典詩詞中的平仄押韻、起承轉合是寫作的章法;八股文有固定格式,每篇文章都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部分組成,但是八股文專講形式,缺乏內容,從來沒有產生流芳百世的作品。寫作章法都是文藝評論家總結出來的寫作規律,而文藝評論家常常寫不出好的文學作品,他們隻是文藝的鑒賞家,不是創造者。正規的科班學校培養不出大文豪,曆史上有名的作家大都是半路出家,或者自然成才的。張悅然本人也是個例子,她本科學的是計算機科學,研究生學的是新聞專業。她在新加坡讀書時,自己沒有想到會成為作家。換個角度看,如果真有所謂的寫作法則存在,那麽文學創作就最適合用計算機來進行。在人工智能領域,有個很重要的應用分支叫做“專家係統”,其中基於規則的專家係統開發方法已經十分成熟,PROLOG 這個程序設計語言就是基於邏輯規則的編程語言;隻要我們把那些寫作法則存放在計算機的知識庫裏,加上豐富完備的詞匯庫,電腦就應該能夠創造出大批量的優秀文學作品來。事實上,這樣的寫作電腦還沒有出現;從理論上說,在人類沒有徹底弄清大腦原理之前,這樣的寫作電腦根本就不可能出現。我是搞理工科的,對文學,尤其是西方文學知之甚少。據張悅然說,西方人喜歡玩弄規則,發明了許許多多的寫作章法和作家規則,而中國人曆來就不喜歡規則,這也是西方文化和中國文化的重要差異之一。現在一些中國作家盲目崇洋媚外,喜歡把章法規則和條條框框掛在嘴邊,搞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作家法則出來,殊不知這樣做的結果常常是作繭自縛,邯鄲學步。說到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張悅然用石頭作為例子,解釋了西方文化和中國文化的不同之處。西方人把石頭雕刻成塑像,講究雕刻法則,認為隻有把石頭加工改造之後才能成為藝術珍品。相反,中國人講究自然之美,把天然的太湖石放在花園裏,放在書桌旁。中國人把石頭本身看成是有生命的東西,石頭的形狀、顏色、產地無不是生命的表征;正像美女的三圍、五官、氣質令人心曠神怡一樣,中國人把石頭的“瘦”、“透”、“漏”看成是美的極致。西方文化強調人工改造、征服自然,中國文化則認為萬物有靈,順其自然。聖經中有這樣一段故事:有兩座城市道德敗壞、罪惡滿盈、汙濁泛濫,上帝要毀滅這兩個城市,差使者搭救虔誠信主的羅德一家,並吩咐不要回頭看。 羅德家當時牛羊成群,滿院財富,羅德的太太實在舍不得這一切,不聽神的吩咐,回頭看了一眼,她立刻變成了鹽柱。在西方文化中,羅德妻子變成石頭是一種懲罰;而在中國,人變成石頭就相當於永生,並非壞事。中國古典文學中就有兩個著名的人物來自於石頭:一個是孫悟空,一個是賈寶玉。孫悟空從巨石中蹦出;賈寶玉則是由女媧補天所剩之石變化而成。宋代的米芾,就是那位當過郡守的著名書法家,尤其愛石如命,每得上佳石頭他都要一一品題,藏於雅齋,“入玩終不出戶”,遇有石中珍品,他會設席整冠,跪膝下拜,呼石為“丈”。江南園林中總少不了太湖石,在那些竹林假山後麵,曾經有多少風流故事,留下過多少千古佳話。希臘神話中有個著名人物叫西緒福斯(希臘語:Σίσυφος),狡猾機智,聰明過人,竟然把冥王玩弄於股掌之上。於是冥王懲罰他,判他把大石推上陡峭的高山,而且每次他用盡全力,把大石推到山頂時,石頭就會從其手中滑脫,他就又得重新回到山下再推,如此循環往複,以至無窮。這當然是一種無休止的懲罰,這裏石頭山和大石頭都是懲罰的道具。而在中國有個人人皆知的“愚公移山”的故事,它也與石頭山有關,不過情節和結局大相徑庭。這故事說,有一名老人,名叫愚公,快九十歲了。他家的門口有兩座大山,一座叫太行山,一座叫王屋山,擋住他家的出路,人們進出非常不便。愚公決定用鋤頭和背簍,把大山搬開。他有一個著名的哲學思想:山是靜止的、有窮的,而我的子孫後代是無窮無盡的。以無窮對有窮,天天搬,月月搬,年年搬,總有一天會達到目的。愚公的行為終於感動了上帝,於是派遣兩名神仙到人間去,把這兩座大山搬走了。同樣是關於石頭和大山的故事,在西方文化中是個悲劇,是懲罰;而在中國文化中則成了喜劇,是成功。
所以,中國文學在本質上不求章法,中國人追求的是無我之境,“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嬉笑怒罵皆文章。靠章法、技巧產生的東西隻能稱之為“能品”,而更高一級的文學作品是靠自然之神借助於作者之手創造出來的“神品”。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像是一座巨大的寶庫,有待於青年作家們去挖掘,去汲取,去發展。有些西方作家也認識到這一點,比如塞林格的小說就在追求一種禪意,講求思考而不留痕跡。中國作家應該多從傳統文化中吸取營養,必能再現中華文化的輝煌,希望張悅然能成為成功吸收中國傳統文化精華的典範,成為結合中西方文化優點的新生代作家。在張悅然演講之後,亞特蘭大筆會的筆友們進行了熱烈的討論。大家感到,中國近幾十年來雖然經濟發展迅速,但是並沒有在文化上出現大繁榮,沒有出現鴻篇巨製的文學作品。另外大家感到描寫鄉土文學的作品越來越少了,有些從農村走出的作家在發表幾篇農村題材作品之後,就迅速脫胎換骨,熱衷於描寫城市生活的支離碎片,或是小資人物的內心世界。即使中國文聯組織作家到農村采風,恐怕效果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其中的原因何在?值得文學愛好者和文學工作者共同思考。當然,這也牽涉到文學的功能問題。現在大多數青年作家認為文學就是要描寫個人,描寫個人的心理和命運,關心個體和自我;真正關注社會、國家、民族、世界的文學家不是沒有,而是鳳毛麟角。有人說,隻有國家或者社會出現大動蕩、大戰亂時才會出現像《戰爭與和平》那樣的劃時代作品,現在中國是歌舞升平、穩定發展的時代,很難出現大腕作家和鴻篇巨製。有些筆友們不同意這樣的觀點。其實,最近這幾十年,中國社會真是經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盡管表麵上看社會製度沒有變,意識形態沒有改,但在本質上,在深層次的思想、經濟、政治領域,改革開放已經使得一切社會形態和生活方式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真正觸動和改變了人們的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出現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我們的文學作品如何反映這些現實變化,我們的文學家們如何在這種社會環境裏充分施展才華,都值得我們深思。孔夫子認為文學有“興、觀、群、怨”四大功能:“興”就是使人興奮,鼓舞人心;“觀”就是觀察社會,了解民情;“群”就是群體交流,增進團結;“怨”就是針砭時弊,推動進步。要不說我們傳統文化偉大呢,不管有什麽問題,查查古典,翻翻古書,你就會發現原來中國古人早就有了答案。唉,我們這一代人要想超越前人,超越古人,讓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再現輝煌,不容易呀。伍加,2011年10月11日,周二http://blog.creaders.net/invictus/
同時映射出伍教授研討文學理論時安靜的心態,淡泊明誌、寧靜致遠,令人肅然起敬!
謝謝分享!
謝謝伍教授,為嚴謹勤奮的治學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