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父親還健在,今年應該是94周歲高齡了。在父親作古十七年後,我第一次踏上了故鄉的土地,開始了尋根之旅。
那是長江的中遊,是一片富足的魚米之鄉。家鄉的前輩們指著那滔滔的江水告訴我,“這就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我們的祖先在這裏是生息繁衍,你們的父親在這裏出生成長。”
沿江的小路蜿蜒地伸向遠方。江岸邊盛開著的成片成片的油菜花為那褐色的土地抹上一片片翠綠,一層層鮮黃。一棟棟兩三層高的民居樓房臨江而立。我們的雙腳踏在父親曾經生活過的土地上,他曾是那樣深愛和眷戀著這片土地。
那片土地也曾經飽經滄桑。饑荒戰亂、瘟疫猖獗、洪水肆虐、民不聊生。
父親出生時的老屋曾緊鄰江堤,現在早已不見蹤影。
我們在江邊久久地徘徊著,像是在尋找著父親當年的足跡。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仿佛都滲透著父親年少時的青春氣息。隨著一聲汽笛長鳴,江中那滿載的輪船漸漸駛離江岸,我們好像看到年輕時的父親乘船遠去求學的身影。江邊那無數色彩斑駁、形態各異的鵝卵石像是記錄著過去時代的滿目滄桑。
這滾滾東去的江水,這見證了中華民族幾千年曆史的長江,引導著我們去追尋父親成長的足跡,去梳理著父親思想形成的脈絡。
家鄉的親人們告訴我們,爺爺年輕時因為精明和努力,成為當地有名的鄉紳。有大片土地和多家實業。父親是爺爺的最小的兒子,因為忠厚、聰穎,上進,深得爺爺的寵愛。
父親的出生和成長趕上了整個中國彌漫著戰爭硝煙、憂患重重的年代,他們那一代人所經曆的大概是中國曆史上最災難深重的時期。
幼年和青年時期的父親因為睿智和勤奮,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以品學兼優而在當地小有名氣。小學畢業後,他就離開家鄉,到外麵求學。父親的同窗好友說,年輕時的父親是個意氣風發的人,敢於陳述自己的觀點,敢於和官宦爭論是非曲直。上大學期間,他在同學中發起成立了追求真理、砥礪學行的同學會,激勵同學們奮發向上。他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中學和大學學業。
父親大學畢業以後,在舊政府的某部委謀到了一份不錯的職務。不久,抗日戰爭取得了勝利。
抗戰的勝利給父親帶來新的轉機。他從南京被派往到那個有著悠久曆史和古老文化的都市從事戰後接收工作。緊接著國共新的一輪內戰開始。
正是在那個擁有古代文明的城市,正是在那風雨飄搖的歲月,他與母親相遇。
像那個年代有著憂國憂民情懷的大多中國知識分子一樣,在那新舊政權更迭之前,父親已經看清了舊政府的腐敗和必然衰落的趨勢,看到了新中國即將蓬勃日出的黎明。那一代知識分子對新中國的未來充滿了期待,充滿了希望。他們舍棄不下腳下那片養育了他們卻飽經戰爭創傷的土地。他們知道,新中國的建設需要大批知識分子的參與,於是他們中的很多人選擇了留下。父親曾給我講述過當年他親臨開國大典時那興奮喜悅的心情。我成人以後,在和父親的多次交談中,更能夠深切地感受到那時他思想上的這種傾向,這種意願。
父親充滿期待地迎接新中國的到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他那曾有的舊政府某部委中技術官僚的身份使得他生命中後幾十年的生活變得沉重。盡管後來他還一直在機關裏主持著技術管理工作,並具有民主黨派的身份背景,但在那個年代,像父親這樣的人政治上是要被劃為異類的,是不會被信用的。那飽經患難的生活使得他改變了很多。以後的日子裏,工作之餘的時間,他隻是潛心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經常是和著一杯清茶,讀著曆史、文學方麵的書籍,研究著自己感興趣的人物。
父親有著那個時代中國知識分子特有的文化底蘊、良好修養、儒雅氣質和浪漫情懷,喜歡讀曆史,喜歡中國古典文學,喜歡觀景賞花,喜歡研究人物。他習慣以研究的方式去讀書看報,記憶力超常的好。
他不善家務,不會買東西。但每次出差回來,都會給我們帶回一些小禮品,而這些禮品在當時是那樣使我們興奮。他在意我們讀書的情況,我們取得好成績時,他是那樣高興;如果某一次,誰的成績差一點時,他會很嚴肅地找我們談話。上學的時候,我愛和父親聊天,有時我會把老師課堂上講的內容重複給父親聽。他聽得很認真,有時會糾正老師講得不夠準確的地方。他教育我們,凡事要追求本質,而不要注重那些表麵的形式的東西。
記得我從下鄉時回家探親,曾問父親,“如果我將來不能返城怎麽辦”,他很認真地回答我,“那就留在那裏,把它當成事業去幹”。一次,我們幾個同學一起返回農村時,父親幫我提著行李,一直送我到火車站。同去送我們的還有過去的一些同學。列車鳴響了啟動的汽笛,送行的同學們還拉著我們伸向窗外的手。列車徐徐啟動了,這些同學跟隨著列車揮動著手臂,緩緩前行。列車越開越快,送行的同學步伐越走越快,後來變成了小跑,追逐著開動的火車。父親遠遠地站在站台上,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到農村後,父親在給我的信中說,“在火車站送別的那一刻,我被你們年輕人的熱情深深地感動了,讓我想到了我的年輕時代。”在農村的日子裏,我時常想起父親對我們的要求:正直向上,誠實、老實、踏實,不要有一點浮躁,不要沽名釣譽,不要投機取巧、急功近利。父母的言傳身教對我們的成長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幫助我們走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
當我為選擇專業的問題征求父親的意見時,他很坦誠地對我談了他的想法:“你如果有可能選學理工科,就不要選學文科。如果你喜歡文科,可以作為興趣去自學。人總要有一技之長,這樣,到了什麽時候,你都能有謀生的技能。”我理解父親的良苦用心。作為經曆過生活磨難的人,他對社會動蕩、世道滄桑對個人命運的影響有著太深的體會,起伏沉淪,他經曆了太多。他是將自己人生經曆中的感受告訴我們,希望我們遠離那光怪陸離充滿誘惑的名利場,能憑自己的技能和努力,過那種安安靜靜、踏踏實實的平凡生活。
父親正直、寬宏,心態平和。他不會投機鑽營,不對人設防,也不懂去計較。每次有遠方的親戚朋友來度假旅遊,他總是留客人在家裏吃住,還盡力帶他們到北京的名勝古跡去玩。朋友有了困難,他會解囊相助,對同事也是一樣。記得每次他換老花鏡時,舊的一副眼鏡總是隨手就給了戴著合適的同事。小時候,我有時會到他的辦公室去玩。回家後就頑皮地問他的同事哪個人好。父親對每個人的評價一律說好。在我和父親接觸的幾十年中,我沒聽他說過任何人不好的話,沒見他和任何人存在過芥蒂。正是因為這樣,父親的很多同學、同事、部下多年來一直和他保持著聯係。直到父親生病,語言表達已經變得困難的時候,他的同學、朋友、同事還是會遠道來看他。和他在一起坐坐,對他說說話,也和我們家人聊聊他們和父親之間的往事。
父親的老友故交中有些人後來成了政要。父親對待他們還是如以往一樣。父親生病後,他們還會來看望父親。我曾問過父親怎樣看那些人升遷後,地位待遇的變化,父親用短短的一句話回答了我,“我不看重這些東西”,功名利祿在父親的眼中是身外之物。
父親有一位十分要好的高中同學,在讀書期間就參加了革命活動,在他進行地下活動時,父親還幫助過他脫離險境。高中畢業後,父親選擇了繼續讀書深造,而這位同學則開始了職業革命者的生涯,兩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十幾年後,當他們在北京街頭再次相遇時,這位當年的同窗好友已經是國家某部委的高級幹部。這次重逢給兩個家庭帶來了很多次歡樂的聚會。每次聚會,他們之間有著那樣多共同感興趣的話題。他們談曆史、談文學,談他們曾經共同經曆的很多往事,談他們共同的朋友。一次他們在談到國共重慶談判時,提到毛澤東的詩詞《沁園春·雪》,兩人都十分欽佩詩人的才華和胸懷。文化革命中,父親的這位老友被作為走資派批鬥,父親也因曆史問題受到審查隔離,兩家人自然中斷了來往。那場浩劫過後,這位友人已身患絕症住院。父親得知,馬上讓我們陪他去看望。這次見麵是他們文革後的第一次見麵,也是兩位幾十年肝膽相照、相濡以沫的老朋友離開這個世界前的最後一次見麵。這是那種男人與男人之間敞開心扉的傾心交談,話題時而有些凝重。聊到文化革命,他們都十分感慨,認為個人的遭遇比起國家的重創畢竟是十分渺小的。一如以往,彼此之間依舊是坦誠,灑脫,沒有悲情,沒有感傷。不久後,父親的這位老友去世。因考慮父親已經疾患纏身,行動不十分自如,母親和我們的意思是就不要去參加悼念儀式了,但他卻執意要去向這位老朋友做最後的辭行。父親很少這樣固執過,於是我們遵從了他的意願。參加追悼會後不久的一天,在不經意間我和父親的談話觸及到了“死亡”這個話題,已久病纏身的父親此時卻用十分清晰的語言地表達了他的意思:“人來自於大自然,自然也要回到大自然去,這是自然規律”。聽到父親的這一席話,我心中升騰出一種感動、一種敬意。我克製著眼中將要湧出的淚水,去注意父親的表情,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從容、坦然,心靜如水。
文化革命中,我知道了父親曾有的經曆,也親眼目睹了父親遭遇的磨難。那時雖然我們還都是不很懂事的孩子,但生活讓我們過早經曆了很多不是那個年齡的孩子應該經曆的事情。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那是每每回憶起來都會令人黯然落淚的記憶。在那些遭受無辜和屈辱的日子裏,父親幾次很鄭重地把幾個孩子叫到一起談話,讓我們相信他的問題會得到公正解決,要我們正確麵對。相對物質生活的艱難來講,精神上的虐待是更令人難以忍受的。記得父親去世多年後,母親曾回憶起,文革中在父親被停發工資、接受審查的最艱難的日子裏,他曾對母親說,“我這一生沒有做過任何愧對良心的事情,所以我的心裏是很坦然的。對於那些我沒做過的事情,無論承受怎樣的壓力,我是不會承認的。如果他們非要將莫須有的罪名強加於我的話,我們就辦理離婚手續,然後我離開這個家。我唯一擔心的是我的問題會影響到孩子們。” 盡管父親是那樣的自尊,但此時的他已經將自己的尊嚴榮辱看得非常淡薄,而更多的則是考慮到他的孩子們,想到孩子們的前途、未來、想到孩子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就是父親給予我們的那份深沉的愛,這就是父親對我們所承擔的責任。命運讓我們在經曆了童年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後,又讓我們見證了那多許淒風苦雨。那段日子,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我為我的父親在那個荒唐年代所遭受的不公正而感到深深的悲哀,也為那個年代受到屈辱的千千萬萬人的命運而感到深深的悲哀。 但願那段沒有道理可講的曆史永遠不會再重演。
文革後剛剛盼來對父親審查的結束,我們家又在下鄉、下放的潮流席卷下,麵臨著天各一方的局麵。一家人分散在四個地方,天南地北,彼此相隔幾千裏地。這些變動,大大改變了我們家的生活境況,造成了父親的壓力。原本不為生活操心的父親也開始學習燒飯炒菜、洗衣,做簡單家務,操心孩子們的衣食住行。
父親去世後,一次我們兄妹幾人談起一些往事。哥哥說起,他下鄉後第一次回家探親時,母親已經去了河南五七幹校,父親獨自一人去火車站接他。哥哥從車廂門口向外走,看到父親遠遠地站在人群後麵。在哥哥記憶中,隻穿皮鞋、布鞋的父親,那天腳上穿著一雙軍綠色的解放鞋,身上穿著半舊的深藍色哢嘰布中山裝。那正是父親被下放勞動的時候,人黑了,瘦了,容貌上變化很大,但神態依舊安詳。父親衣著上明顯帶有那個時代烙印的變化給了哥哥非常深刻的印象。那次,他感到父親蒼老了許多。
是的,父親蒼老了,蒼老得那樣迅速,那樣明顯。但是,比蒼老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麵,這是我們誰也沒有預料到的。長久以來的沉重生活,文化革命中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對父親心靈上留下難以平複的創傷,再加上他那極度自尊的個性,使他的身體狀況受到很大損傷。那是一個秋季,媽媽帶著身體不好的小妹妹再一次返回幹校,大妹妹又跟著學校下鄉勞動去了。一天,父親突然高燒不起。連續幾天,他一直昏睡,沒有人知曉。等他退了燒醒來以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說話越來越少,行動也出現一些障礙。
在父親剛剛生病的時候,還每天堅持上班。後來病情加重,就改上半日班。有段時間,插隊的哥哥回家休假,看到父親走路不方便,便每天送父親乘公共汽車去上班,中午再去接他回來。每次哥哥去接他時,父親遠遠的看見哥哥,總是揮揮手,示意哥哥走到離他的機關遠一點的地方,自尊的父親不願讓同事看到哥哥來接他,不願意別人認為他是那種生活已經需要照顧的人。
父親一直與疾病頑強地抗爭著。每天早上、晚上都要走路鍛煉,打太極拳。盡管行動越來越不自如,但他始終堅持著運動,一直到他股骨頸骨折,臥床不起。
父親患的是帕金森氏綜合症,這是一種腦神經係統的氣質性病變,發展到嚴重時真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狀態。幾年間,原來強壯的父親變得越來越瘦弱,行動越來越困難,生活也越來越不能自理。但是,他生病二十幾年,臥床5年,我沒看見他發過一次脾氣,沒有提出過任何一點過分的要求。他是個不願以任何事情麻煩別人的人,寧願自己承受著那難以忍受的病痛折磨。
多年來的病患纏身,再加上後來股骨頸骨折造成的臥床,使得父親生命中的最後幾年,生活質量很低。身體越來越虛弱,生活上的一點點疏忽就會引起反複地感染、住院。一次他發燒昏睡了一天後才醒來。守候在病床前的我看到他終於睜開眼睛,十分高興。隻見他雙眼緩慢地巡視著四周,像是尋找著什麽。然後微微張開嘴。我馬上意識到,由於昏睡,他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了,一定是餓了。進醫院後,我們一直在忙著辦理住院手續,和醫生商討他的治療方案,看護著他的靜脈注射,還沒有顧上去給他準備些吃的東西,我後悔自己的疏忽。現在時間已晚,商店已經關門,我不知到哪裏去買吃的東西。我反複翻找著帶到醫院去的東西,發現了一瓶沒有開啟的橙汁魚肝油,可能是母親在匆忙中塞進了帶到醫院的用品包裏。於是,我將父親的頭部墊高,打開瓶蓋,將魚肝油倒在勺子上,一勺一勺小心地喂著他。那時的父親,像一個非常聽話的孩子,無聲息地吞允著。看到那幅情景,我的心頭一陣酸楚,以前那個剛直不阿、一身正氣的父親到哪裏去了,從來都是在嗬護我們的父親,今天怎麽被疾病折磨成這般衰弱。
父親生病以後,他的生活變得異常簡單、現實,考慮到他的情況,在穿著上也是以舒適隨意為好,內衣以舒適柔軟的純棉為料質,外衣連中山裝都很少穿了。冬天,在毛衣或棉襖外麵,母親總是給他穿那寬鬆舒適的中式罩衣。開始母親還試圖到商店去買中式罩衣,但總是不能發現合意的。不是布料太厚,穿上既不舒服,也不好看,就是顏色不好,或者縫製粗糙,連袖口、底邊都是用縫紉機縫製。從那以後,每年的春節,我都和媽媽聯手為父親趕製一件新的棉襖罩衣。通常,會選用深灰色細細的螺紋的確良麵料,既挺括又柔軟,顏色也純正大方。每次都是母親裁好後,我去縫製。內部的邊縫用縫紉機縫和,底邊和袖口邊一定用手針縫製,整齊、均勻的針腳。每一道工序我們都做得十分認真。做好後用熨鬥燙的平平整整。不管多緊張,我們會要求自己在除夕的午夜十二點之前趕製完成這件衣服,讓父親在新年的第一天能夠穿上。父親生病的後期,吞咽變得困難,隻能吃一些很軟的食物或者半流食。那時,我經常會在下班的路上跑去食品商場,為他買那最新出爐的細細軟軟的蛋糕。
父親本來就是個沉穩寡言的人,生病以後,語言上產生障礙,變得就更是很少講話,也很少用其他方式去表達他的想法,對一切聽之任之了。但每次家裏來了客人,他都會振作起來,很客氣地和客人點頭、打招呼。在我們的意識裏總覺得父親心裏是明白的,所以我們還像往常一樣,和他說話,和他聊天,和他開玩笑。看到報紙上、雜誌上那些具有史實性的文章,我們認為他會喜歡的,會念給他聽,有時也會提一些問題問他,他會用 “是”、“不是” 或極其簡潔的語言回答,但每次他的答案都非常準確。我太理解我的父親了,對他來講,相對身體上的病痛,更難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孤寂。我們家人一直在盡力嚐試與父親進行一種心靈之間的交流,我們不想將他一人封閉在那個孤獨的個人世界,讓他獨自麵對那蒼涼慘淡的餘生。
隨著病情的逐漸加重,尤其在股骨頸骨折臥床後,父親的體質一年不如一年。病情反反複複,越來越頻繁地一次次因感染發燒住院。有幾次因為鼻飼管造成胃出血,使得血色素在一段時間內降到很低的水平。他的每一次生病,都深深牽動著我們全家人的心。我們清楚地意識到,他那飽經顛簸的生命之舟即將駛達彼岸,距離那個日子不會很遙遠了,但是我們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彼此間從來避諱談論那個字。看到躺在病榻上深受病痛折磨、極度虛弱的父親,我們心中一陣陣痛苦難挨。我為命運讓他承受了太多的苦難而歎息,我為不能幫助他解脫痛苦而深感自己的無能、無助和無奈,我真希望自己能夠去代他經曆那病痛的煎熬。現在想來,唯一值得寬慰的是,在父親最後的日子裏,我始終陪伴著他,一直守候在他的身邊。
那是農曆甲戌年夏末的一天,日暮時分,父親的生命之火像那燃盡的蠟燭耗盡了最後一點能量,在昏睡了幾日之後再也沒有醒來。他懷著那顆拳拳赤子之心,帶著他的高傲和自尊,帶著對生活的深深眷戀和無盡追求,隨著那西下的夕陽,兩袖清風,飄然而去。那一刻,西方的晚霞似乎在瞬間收斂了燦爛的餘輝。我想,父親一定是去那遙遠的天際了,他是找尋那詩樣般的理想王國去了。他苦苦追尋的那個地方,一定是一個沒有饑餓,沒有貧窮,沒有病患,沒有戰爭硝煙的地方;一定是一個充滿公平與正義,人與人之間平等相待、和諧相處的地方;一定是每個生命都受會到尊重,每個人都能生活得有尊嚴,每個家庭都幸福安康的地方。
父親走後的一段時間裏,我似乎對生命的意義有了一些新的感受:生活中的煩惱不值得那樣在意,因為相對親人的離去,一切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死亡也不再是那樣可怕,因為,在另一個世界裏,有我最親最愛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這個世界了,還可以在另一個世界與親人相聚。
(完成於辛卯年父親節)
謝謝專業讀者。
謝謝閱讀並留下評論。那一代人的命運是刻有那個時代的印記的,我想,這是那一代知識分子命運的縮影。
謝謝若敏的評論。
若敏,你的文章的數量、內容的多樣性、描寫的細膩都說明了你的勤奮,思路的開闊和對生活觀察的仔細。值得我學習。
感謝會長用了這樣美好的詞來鼓勵我,使我感到有些不知所錯,看來還須努力。
再次致謝。
謝謝紅柳的評論。你的評論比我的文章寫得好。
婉妮如此善良低調踏實勤奮,又何嚐沒有令人尊敬的父輩的影響呢?認識婉妮真好。祝你的老母親身體好,也願你保重身體。
謝謝婉妮,於父親節與我們分享又一長篇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