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外趣: 切腹之痛
(2010-02-23 09:03:20)
下一個
前不久,在一個新春PARTY上,大家的話題談到了身體和健康。有球友問我,看你打球時滿場跑,從來也不感覺疲倦。是怎麽保養的。我開玩笑說,爹媽給的。第二天,在網上看到一些關於針刺麻醉的文章,其中一些是病人寫的親身體會。一下子,多年記憶中的塵封被打了開來。
記得那是文革後期,我被分配在上海某工廠做工。那些年頭,大家對文革的目標和口號已毫無新鮮感,上大學的路已被黨摧毀,除了當一顆螺絲釘外,生活和工作目標簡單而明白:黨叫幹啥就幹啥。時間長了,人也麻木了,混日子也就成了多數人消磨時光的生活口號。我雖然進行著自己的奮鬥目標,但繁重和乏味的工廠生活讓我度日如年。
一天清晨,我被腹痛疼醒,迷迷糊糊地感到右下腹一陣陣的刺疼,頭有點暈但體力還行。躺在床上用手點壓右腹,闌尾部位明顯產生壓痛。是不是闌尾炎啊,帶著疑問,仗著年輕,自己騎上自行車就去了醫院。那時我廠的勞保醫院是上海有名的中山醫院,醫院開業於1937年,是當時中國人管理的第一所大型綜合性醫院。
中山醫院很大,我掛完急診後,在腹部外科門外等候。半小時以後被叫進去檢查,果然是急性闌尾炎。心一下放下來了,自打小時候起,每次吃完飯,一有活動或有點輕微症狀,就幻覺自己會不會得闌尾炎。喊了那麽多年“狼來了”,狼終於來了。謝天謝地,現在可以把闌尾割了。我當時有點高興的把腹痛都忘了。趕緊給生產小組長打了電話請病假,告訴他,病假單手術後帶給他。
經過身體全麵檢查,有倆位醫生來到我的病房,一位是主治醫生,另一位是麻醉師,與我商量手術的事,他們開始忽悠我,想在我身上做針刺麻醉的試驗:“目前革命形勢一片大好,我們國家在針刺麻醉方麵也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小物啊,你很年輕,體質又好。再說,針麻和藥麻相比,幾乎沒有後遺症,手術恢複快,並發症少,術後傷口疼痛輕等優點。所以我們想在你的手術中進一步做試驗,希望你為祖國的醫學事業做點貢獻。”我當時年紀輕,從來也沒生過什麽病,也不知道開刀是怎麽回事?想到手術中清醒,手術後恢複快的優點。再想到能為祖國醫學事業做點貢獻,以及所謂革命青年的責任啦,等等。一腔熱血,便點頭同意了。
第二天上午,我先被推進了手術預備室,一位男醫生為我做了清理等術前準備事宜。而後,隻在腰部以下蓋了一塊布的我便被推進手術室,上來兩位年輕女護士,用皮帶將我的雙手和雙腳呈十字狀地綁在手術床上。我全身一下被繃直了,試著挪動手腳,居然紋絲不動。我茫然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手術燈很耀眼,冷冷的白光籠罩著我的全身。由於我處於仰臥的姿勢,隻能用眼角的餘光掃視周圍的狀況,隻見麻醉師用十幾根針紮在我雙腿的針麻穴位上,兩台針麻儀開始工作,我感到進針點漸漸發麻、酸脹。主刀醫生進來了,很年輕,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幾歲(事後知道,是醫學院畢業不久的工農兵大學生)。她和麻醉師交談了幾句,就開始了手術。
一陣火灼似的感覺從右腹傳來,手術刀劃開了我的腹部。主刀醫生平靜地問我,“疼不疼?”“還好。”我清醒地回答。接下來,感覺到腹中有一種被翻動的鈍麻、微痛感覺。還可以,針麻開刀不過如此嘛。想著想著,十分鍾過去了,可能是我不得氣的緣故,腿上的針點上已失去了酸麻感,腹中的痛感漸漸加劇了。十五分鍾後,我疼痛難忍,開始掙紮。手腳被死死勒住無法動彈,未加鎖的頭部不停地抽搐、轉動著。豆大的汗珠急速地從頭部和臉部溢出、淌下。兩個小護士不停地用毛巾給我擦汗並安慰著我。
“醫生,能不能給我打藥麻,太疼了,我實在無法忍受了。”被綁在床上的我哀號著。“小物,現在已經無法給你打麻藥了,再堅持一會,快了,快了。”醫生的話像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我感到時間在那一段好像停止了,極度的疼痛讓我的視覺變得模糊,白色的天花,白色的燈具,和我身邊的白衣天使,一片白茫茫……
我無助地任人宰割著,實習醫生為尋找那段隻有7公分的闌尾,在我腹腔內我不斷地翻動著,而這種翻動是在針麻已全部失效的狀況下進行的。大家都看過日本鬼子切腹自殺的鏡頭,那不就是幾分鍾的快速了斷嘛。而我已被切腹二十多分鍾了,卻無法了斷。那一刻,我竟然對我旁邊的護士講,“求求你找把手槍來,給我一槍。”
當時,盡管這種刻骨銘心的疼痛折磨的我死去活來,清醒的大腦卻告訴我,無論如何還得忍著,否則醫生會被幹擾的無法完成手術。突然,毛澤東語錄: “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跳了出來。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我開始一遍又一遍地背誦,“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漸漸地,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能夠忍受了,激流般的汗水淌的平緩了。我張著嘴不出聲的背誦著、背誦著,又一個二十分鍾過去了。 醫生終於找到那病變的闌尾,把它拉出來的時候特疼,那瞬間,嘴裏的口水一下子全幹了。切除完後,開始縫合傷口。當護士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興奮地都快哭了(其實,那時我如果不背誦毛澤東語錄,改背雜翁語錄肯定也工作,其功用就是轉移注意力)。
針刺麻醉手術後,我身體恢複得很快,當天就能自己下床走動,一周後便拆線出院了。但這場無麻醉被切腹割闌尾的親曆記,卻讓我耿耿於懷。自那時起,我就痛定思痛地下了毒誓,第一,在我有生之年與外科手術訣別。第二,除了例行身體檢查,能不去醫院一定不去。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慶幸的是,不僅說到了,而且做到了。從這點上說,一場不期而遇的“切腹之痛”改變了我整個人生的生活方式。
而後,“將健康交在自己的手中”,這個座右銘一直伴隨著我,和帶給我無病無恙,精力充沛,有效工作,享受生活的身體條件。也成了我與我的親人和摯友分享的一種生活方式,看到或聽說那些“亞健康”或被病痛纏繞的人們,我多麽期望他們也能理解“將健康交在自己的手中”的理念,從自己做起,從今天做起,無病無恙,享受生活啊。 當大家都真正地健康起來時,這個世界是不是會變得更美好? 我想,一定會的……
物君主持一次筆友"倒黴離奇的經曆'竟文大賽,一定有戲!沒準兒,大家一起上導讀!
針灸可以緩解少女痛經,可以幫助老人從中風後遺症中,得到不同程度的康複.到底針灸麻醉能有多大功效,可能應該邀請野鶴飄進加入討論,金歌兒也有發言權.
物君與老弓長一起吃過一頓飯, 哦,不對,大半頓飯,很多筆友可以見證.會長有相片為證.哈,哈!
土豆有所不知,喜極而泣是常有的事,特別是運動員拿到得之不易的獎牌時。我當時在手術完成時,也是超級的來之不易。所以,“興奮地都快哭了”。
謝謝橫塘雨眠的同情,為了讓讀者快樂,我也是很快樂地來描述我當年的痛的。苦中有樂嘛。
謝謝婉妮的理解,你注意到我的回複,其實這是我文章的延伸,將觀點和看法闡述的更完整。
稀客啊,老弓長同誌。筆會男士我基本都見過,你的名字早就知道,就是還未看到你這“真神“啊,哈哈。3月6日見!
當年還有打雞血,紅茶菌,甩手療法... 有誰試過,說來聽聽。這不會像“切腹”看得我肚子生疼的。
真是經曆是一種財富。
含嫣說得不錯。人生的經曆總是有跌宕起伏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都是人生的組成部分。當然,這些人生的生活要素的比例組合因人而異,我早期的命不太好,自然,悲的,痛的經曆也多一些。老美經常說 LIFE IS TOO SHORT! 意思是,要及時享受生活,哪怕是麵臨苦難,也要苦中作樂。懷著這種心境,把自己看的渺小些,把世界看的博大些,自然就不那麽狹隘了。心胸開闊了,寫文章時也就多了一份調侃自已的幽默。所以就寫了一篇“讓人覺著可憐,又覺著太好笑了”的文章。
加入筆會時,元老們送給我和大家一句話,“在筆會玩好!”我覺得,有了這種輕鬆的心情,文字的載體和交流平台也就成了一個友好互動的場所,於是我們的生活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會變得溫暖和美好起來。
我這是“自我調侃”,意思是你可以砸磚。但你卻讚美了,所以應該是,謝謝美言。
這篇文章妙語如珠,讀著讓人覺著可憐,又覺著太好笑了。嗬嗬。
你那“興奮地都快哭了”,真是搞笑啊,哈哈。喜歡這文,再多寫幾篇這樣的吧。
嘿。這個典故從何而來,怎麽成了“ 一個是"黑手", 一個是"壞手", ...”
"每天做到至少30分鍾的最好出汗的體育鍛煉。一小時更好。"好. 我要努力作到. 好為革命, 為筆會多作貢獻.
蒯大富曾經相信“千年烏龜,萬年王八”這種“以靜製動”的生活方式,結果,不到60歲,三次中風。現在,他開始“以動製靜”了。
老鮑言之有理,“其實這針麻的效果就像其它所有中醫的治療方法一樣,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確實有效,有的人就沒效,。。。。。。“ 謝謝點評。
大灰狼啊,今天你很溫和,沒咬人的跡象。不過,即是醫生不給你打麻藥,也不要找他拚命啊,不然,你那狼嘴一開,他肯定沒命了。哈哈哈。JUST TEASING! 非常高興你對運動有興趣,欣賞你的這句話,“運動應該成為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這樣我們才會有精力去做我們喜歡做的事情。“
金歌兒啊,不當心發了這篇文章後,想著針灸協會會長喬醫生會不會暴打我一頓。哈哈。其實我通篇的意思是,針麻和針灸不是一回事,我估計大夥都看明白了。如有誤導我承擔全部責任。自從我成了你們娘家人後,我的胳膊總是應該往裏彎的,是吧?謝謝歌兒砸磚。
夾心啊,你是新客吧,謝謝點評,用句上海話,蠻窩心的。
回複專業讀者,笑微、老禿筆的評論:
不瞞你說,專業讀者,我還真有些倒黴離奇的經曆準備以後發呢,哈哈。
笑微啊,多謝你的美言。我想,你朋友的姐姐70年代中在針刺麻醉下做的開胸手術並被拍成紀錄片,要比我慘多了,在鏡頭下,她不但不能叫,還得強裝笑臉。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咬碎牙根地使勁背誦,“下定決心,不怕。。。。。。否則,就是偷偷打了藥麻了。是不是啊?
同樣一句話,老禿啊,你樓上的笑微寫的比你又多了一層幽默啦。請看,“以身作則,為我國針刺麻醉事業的發展做出的巨大貢獻!”聽上去舒服,這人美話也甜啊。哈哈。不過,還是很樂意回答你的“直話直說”,這種為祖國針麻事業的發展做的貢獻的“傻”。也隻有當時才18歲的像我這樣的年輕人才會犯的。我想,當時要是輪到你,像你這樣的血氣方剛的熱血青年,還不比我衝在前頭,哈哈。
關於對針刺麻醉事業的看法,請見我給西虹回帖裏闡述的。盡管我不得氣,擔仍有相當一部分人群針感好,療效強。所以,不能以偏概全啦。撇開針刺麻醉不談,針灸療法無論在中國還是在美國,都發展得很好,有大量的病人樂意采用這種醫療方式。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謝物君生動好文,搞得我們也好像挨了幾刀似的!
我也很讚同物君的運動觀點,運動應該成為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這樣我們才會有精力去做我們喜歡做的事情。
老物吃大虧了。針灸麻醉根本是個騙人的。俺父母的好友是當年在北京作針麻手術的醫生。她說,實際上偷偷摸摸在傷口上抹麻藥。不然,止痛效果並不好。她給當年的老外作示範,從來不敢教他們真正的內容。
有趣的是跟物君一樣, 我在醫院打針或是碰上長跑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也開始一遍又一遍地背誦,“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這段口號多少年沒有在腦海出現過了,今日重溫,倍感親切!謝謝分享!
記得我兒子出生前的那一夜,為我太太專門定了單間家庭產房,在醫生指導下,她使勁,我鼓勁。但來來回回折騰了9小時,未果。醫生估計短時間下不來,我去買早飯了。回來,兒子已生下來了。
所以,我完全理解,若敏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所付出的辛勞和犧牲非常不容易的。謝謝若敏分享故事。
記得年輕時報考空軍飛行員,重要一點是身上不能有手術刀疤。看來雜翁還是合格的。羨慕你啊。
不過,除了老驥伏櫪,誌在釣魚外,是否每天做到至少30分鍾的最好出汗的體育鍛煉。一小時更好。
蒯大富曾經相信“千年烏龜,萬年王八”這種“以靜製動”的生活方式,結果,不到60歲,三次中風。現在,他開始“以動製靜”了。
我生老大時,國內提倡自然生,沒有麻藥,自己也好強,認為沒有問題,痛不欲生11個小時,所以,特別能體會到母親的偉大。生老二時,在美國,醫生提供麻醉,當我聽說1-2個小時就可以生出來。堅決不用麻藥,醫生和護士驚歎不已。好強讓我又受了二茬罪。
如果男人都受過類似物君的切腹之痛,就一定會體諒妻子的不易。好在現在都是無痛分娩,讓生孩子不再是切腹之痛!
我太同情你了。記得驗肝功能抽血,針頭下去,有人還會叫一聲。和劃開的手術刀口相比,可能差一百倍。我由於年輕身體好,血壓沒有降低,自然也昏不過去。高度清醒地目睹了一切。
身體永遠是革命的本錢,應該從身體還未出毛病的時候抓起。謝謝砂河的分享。
回複玉舟的評論:
“健康的寶貴不要到失去時才懂得,珍惜再珍惜吧.”謝謝玉舟分享。
西虹大架光臨,讓我這小書架蓬蓽生輝啊,哈哈。
我覺得你家“老爺子”也沒錯。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鬆訪華,特地去觀看了針麻,並一再為百思不解的針麻傾倒。他回國時,帶走了針灸術的信息,使美國很快就出現了“針灸熱”。作為中國醫生,你家“老爺子”嚐試新鮮事物情有可原,隻是苦了你哥哥啊。
但是到了80年代,針刺麻醉迅速消失,除了有其他因素外,更重要的是,針刺麻醉本身有著一定的局限性,隻有在一定的人群、一定的病症範圍內才能起效用。
而我恰恰是在“那一定的人群之外”,由於不得氣而導致針麻失敗,然後便有了刻骨銘心的“切膚之痛”。但也有不少人得氣感好,持續長。卻能享受針麻手術的優點。所以,我覺得國內做事要避免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我這人比較被動,沒有切腹之痛的經曆。可能到現在還未悟出“將健康交在自己的手中”的真諦。謝謝花亭能從我這"分享痛苦".哈哈。
回複WienFan的評論:
正因為這次親曆“男人的剖腹產”,使我對每位媽媽在生產孩子時的艱難有了切身體會,母親是偉大的!
身體健康真的很重要。非常讚成物君從痛苦中總結的經驗。
“針刺麻醉”在七十年代的中國很是流行,我父親也曾嚐試過,不過他是在我和哥哥身上試針,並許之以諸多小恩小惠。後來父親的“劣行”被母親發現,母親勃然大怒,將父親的整套“針麻”設備統統丟進垃圾箱。至今,這還是母親“痛說革命家史”的經典選段。
當年我太小,“試針”的感覺早已忘記,現經“物兄”提醒,下次電話中倒是要向“老爺子”聲討一番的。
即使沒有經曆過這種切腹之痛,咱們也可以“將健康交在自己的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