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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春節到了。每個農曆年都有生肖對應著,每種生肖都有特別的吉利說法。十二生肖可以說是流傳最廣的中華文化習俗之一了。有次我在街上遇見一群美國中學生,興高采烈地挨個數著十二生肖的排列。我特地仔細注意了一下,這群孩子中居然沒有一個東方麵孔。
這幾十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走出國門,將中華文化傳播到全球各地,中國新年也逐漸成為一個世界性的節日。盡管身在海外,但過年的氣氛卻越來越濃。今年是虎年,又恰遇庚寅年,真正是金虎鴻運好兆頭啊。生龍活虎,虎虎生威等等吉祥話語從中華大地的報紙、電視、郵件、電子郵件、手機短訊、電話、網上即時通話等等各種渠道,如同央視春節晚會上飄撒的彩紙屑那樣洋洋灑灑,鋪天蓋地而來。美國總統、加拿大總理都向華人發表新年賀辭或者賀信(說起來,中國的領導人以前還沒有正式發表新年賀詞、賀信的習慣呢,最近幾年才開始),還有一些州長、省長都向華人恭賀新年,在華文報紙上發表套紅的拜年辭。不僅華人自己慶祝農曆新年,連許多美國人、加拿大人也很有興味地加入了慶祝的活動。許多學校、公司、機構也都舉行相關的中國新年聚會,請來當地的華人藝術表演團體演出節目,再吃上一頓中國飯,倒也其樂融融。華人上班、上學見到了同事、同學,也會遇上有人笑意盈盈,兩手作揖,用生硬的漢語向你拜年:“恭喜發財!”
這樣的拜年,雖然簡單,但卻是從定居國的官方到民間都囊括了,給活在異國他鄉的我們帶來了不少既是期待的也同時是意外的溫馨。不過,隻要一靜下來,還是免不了的要想念遠在萬裏之遙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還有其他親朋好友。也許是年齡的關係吧,一時間竟又回到童年、少年時的各種拜年的情景之中。
在我童年的時候,過年是孩子們最盼望的。一般我們大年三十的下午就洗頭洗澡,換上幹淨的內衣。吃過了除夕的年夜飯,放過鞭炮,奶奶和媽媽就會把每個孩子初一早上要穿的新衣新鞋準備好,然後催著我們早早地去睡覺。那時沒有電視,自然也沒有電視春節晚會看,也不必呆到那麽遲。
天還未亮,就有一幫年輕人和一些喜歡熱鬧和惡作劇的人跑到各家各戶敲門敲窗,要是這家沒有大人能穿戴整齊地及時開門,接受他們的拜年,給他們發幾個糖果,那不說一年之內,至少在整個正月裏都要成為他們取笑的對象,曆數誰家如何如何狼狽的窘況笑料也是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送走那幫惡作劇的拜早早年的人,一般人家都會又關了門接著再睡會兒。等天亮了,那些正常拜早年的人(一般都是同事、朋友)來了,大人們已經準備好了。把他們迎進房間,奉上茶水,擺上瓜果盤,坐談一小會兒。我們小孩子則在旁邊的床上照睡不誤。
早上總是被奶奶喚醒的。一睜眼,問聲奶奶春節好,顧不上穿衣服呢,趕緊向枕頭下摸一摸,每個人的壓歲紅包都是在我們睡著的時候大人悄悄放好的。一邊穿衣服,一邊打打鬧鬧,比誰的票子新——其實都是一樣嶄新的一毛錢或者兩毛錢。熱氣騰騰的早飯端上桌,通常是奶奶頭幾天炸好的家鄉米果,然後上鍋一蒸,又軟又糥又香。
那時我們住在一棟機關大樓裏,一樓是家屬宿舍,二樓是辦公室。當時時興團拜,爸爸媽媽要去參加團拜活動,他們住在隔壁房間,什麽時候走的我們全不知道。
吃過早飯,我們穿戴好新衣新帽新鞋,快快跑出門,與其他的孩子們一道向鄰居家的長輩們拜年。那時不時興說恭喜發財,隻是叫著長輩的稱呼爺爺、奶奶、伯伯、叔叔、阿姨等,說:給您拜年!春節快樂!長輩們總是會樂嗬嗬地問長問短,認識的就叫著名字說又長大了,不認識的就問問是誰家的孩子,然後說,長得太快了,都不認識了雲雲。最高興的就是各家大人都給孩子們發糖果,就像美國的萬聖節差不多。最好的是大白兔奶糖,還有的是包著漂亮的玻璃紙糖,最普通的是一分錢一粒的那種硬糖。拜完一圈,口袋裏裝了幾個糖或者一兩把花生炒豆子,再匯集到大門口一塊玩。女孩子們會注意各人的新衣服,小辮紮的花樣,交換口袋裏的吃食,比比哪張玻璃紙漂亮;男孩子則會顯擺自己的“二踢腳”,昨晚撿的別人放剩的小鞭炮。大點的孩子頭回家去點根香,男孩子們一個個地輪著比試著放。
偶爾有誰拿出一個新玩具來,那就會讓所有人都羨慕不已。我們所住的這個小城商品非常缺乏,幾乎沒有什麽玩具賣。不過那時即使有玩具賣,也沒有幾家買得起。記得有一年隔壁的飛飛有個漂亮的帶花紋的新陀螺,那是他爸爸出差給買的。他得意極了,可惜他還不會玩,就讓那些大點的孩子玩給他看,教他玩。我大弟和飛飛差不多大,看了以後,立馬就回家找了一截木柴棍,整整折騰了好幾天,到初五就拿出來一個木陀螺。雖然白生生的,也不那麽光滑,用自做的抽繩抽得照樣滴溜溜轉,兩個小的弟弟也跟著玩得開開心心的。
一般是初二以後,或者會有別的親友全家來我們家拜年吃飯,或者我們跟著父母去別處的親友家串門拜年。對我們孩子來說,飯總是別人家的好吃。可我總是聽大人們稱讚我奶奶做的梅菜扣肉、叉燒肉、熏魚等客家菜是小城的頭一份,還說到小城最高級的賓館(接待過國家領導人包括毛主席的地方)都吃不到這麽好吃的菜。因我從來沒有在那賓館吃過飯,不知這樣說是真的還是過分讚譽。
1968年,我們家被下放到數百裏外的一個偏遠山村,在那裏我領略了鄉村的拜年風情。當時在城裏,拜年已經被當作四舊給掃到垃圾堆裏了,農村裏還照樣紅紅火火地進行。那裏的人拜年都分群,年輕的媳婦們、剛成家的年輕人、未婚的大小夥子、未婚的大姑娘、半大的小子、半大的小丫頭,結幫結隊地一塊走。成年人則帶著更小的孩子去串門。
初一一大早,先是村裏一群半大小子把我弟弟給約走了。不久一群半大的小姑娘也來邀約我。我跟著五六個穿著新花衣裳的十來歲的小姑娘,拉著手兒挨家挨戶去拜年,拜了本村去別村。每家的堂屋裏擺放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一個大大的木製紅漆分格果盤,裏麵裝著些葵花籽、南瓜籽、炒黃豆、花生、紅薯幹、炸蘭花根等。客人進門先依次坐下,我是新來的,總是給安坐在主客席,推也推不掉。主人斟上一碗米酒,我們依次每人喝一口,據說這是接待小姑娘的風俗。如果是小媳婦和結過婚的年輕人、未婚的小夥子,甚至半大小子,那可就要每人一碗米酒了。接著就是喝茶、磕瓜籽、吃零食,最後告別時主人給每人抓把花生瓜子揣兜裏。這樣一家一家地走,幾乎把周圍數裏地的村子都走遍。盡管沒吃中飯,吃零食也差不多吃飽了。特別是趕上吃中飯的時候,主人一般會準備一些糯米做的煎米果當點心,又香又酥,很好吃。所以,我們在外麵跑一天也餓不著。
我家在那個小村子住了四年。我跟著村裏的小夥伴們去拜了三次年。到了第四年,幾個小夥伴中,兩個嫁到外村,一個招郎在本村,還有兩個也都訂了親,同齡的隻剩下我一人,我就沒再跟小一撥的女孩子們去拜年了。
同時,我也跟著父母去其他下放幹部家拜年,有的是一個大隊,當天可回;有的還是另外的大隊,要走幾十裏地。當時一大批下放幹部在農村勞動,前途無著落,心情都不好。可好歹還有工資拿,每家也分了自由地,可以自己種點蔬菜,養幾隻雞,生活倒比在城裏還改善一些。過年是難得的休息時間,下放幹部就全家出動,到處拜訪朋友,有的甚至幾家結伴而行,一去好幾天。每到一家,都會殺雞宰鴨,從菜地摘些新鮮蔬菜,好好款待一番,大家開懷暢飲暢談,倒也其樂融融。
後來再回到城裏,這種純真快樂的過年拜年的氣氛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所以,隻有童年和少年的過年記憶永遠留在我心中,令我回味,令我懷念。
到美國十幾年了,拜年的習俗早已生疏。謝謝岑蘭喚起對以前在國內過春節時的習俗記憶。也向你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