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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鶴: 小談至聖先師之二

(2008-09-02 17:15:07) 下一個

文前詩:

天賜雙德仁與義,參之以命曰修習。
浮生祿蠹多塵慮,君子焉能利為疾?
心靜如無波古井,神清似放矢無的。
簞食瓢飲何足道?須隻善圖眼前題。
 
足下或以為此詩所吟純屬無稽之談,尤其是“神清似放矢無的”一句,人若沒有目的,如何算得上“精神清醒”呢?而此間道理,便在下文之中。

在上篇關於孔夫子的文章中,我已經將我自己對於孔子的生平,以及世人對孔子的傳統評價的看法粗略地介紹了一番,並不算十分成熟,更不敢說是絕對正確,未免貽笑於大方之家。今日,小生鬥膽再操拙筆,小議一回先師的哲學,或是儒家的哲學。

可能許多人會問,哲學到底有什麽用?我認為,哲學也者,乃人生大道之學也。簡單地說,哲學可以為世人提供一種人生理想(或是對人生的見解)。這種理想(或見解)主要分為以下兩種:一是片麵的,即哲學家們在他們所生活的特定的政治、經濟、文化以及地理的環境下所提出的見解(理想)。這種見解(理想)可能在當時紅極一時,然大多數都經受不住時間的考驗。譬如讓現今的中學生去讀魯迅先生的文章,很難再有癡迷於其中的了,因為我們所處的環境變了,魯迅的魅力也便顯得蒼白而無力了。還有一種是永恒的,那就是哲學家們對人生所提出的一般性的見解(理想)。正是因為它們具有哲學的一般性,所以這種見解(理想),沒有國家、地理、政治以及文化的限製。而需要注意的是這些見解並不完全等同於真理。譬如現今的人們在讀先賢經典時,仍能受到啟迪,何者?大道使然也。

我想,以“博大精深”來形容儒家的思想,並不為過。而眾所周知,“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仁義二字,無疑是儒家思想的精華所在。劉歆在《七略》中寫道:“儒家者流……遊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間。”烏飛兔走,時至今日,儒家所提倡的“仁義”仍然散發著人性的光輝。這就是我前麵所講的哲學的“永恒價值”。那麽儒家思想中是否也有在那特定的環境下而產生出來的見解,或者說理想呢?答案是肯定的。最簡單的例子就是世人常說的“繁文縟節”。我並不是在否定禮儀製度的價值,並且我深信,無論何時何地,人類社會都不能完全放棄禮法。然而,正如孔子所說的那樣,“過猶不及”。過分地講究禮法未免有些不妥。我承認,嚴格的“禮”確實能地讓社會變得更加井然有序。但是,在現今的這個生活壓力極大的、節奏極快的社會背景下,“繁文縟節”顯然是不太適用的,而不講“禮”亦是不行的。而如何取消前者的片麵性,並非本文所要論證的主題之一,是故暫且設而不議。

中國人講究“無三不成事”,為了避免“過猶不及”,所以我的每篇作文中,隻講三個小題目,玩笑地說我寫的都是“三點式”。本文將涉及到在儒家思想中,極其重要的三點,即“義利之辨”、“仁與忠恕”、以及“樂天知命”。其實這三點是孔子本人很少提及論題,據《論語》記載:“子罕言利、與命、與仁。”何者?我以為,夫子之所以“罕言”,乃因此三者皆“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之屬也。小生不才,試言其一二,拙論中不當之處,還望指出。然則晚生便要獻醜了。

義利之辨

義者,宜也。什麽叫“宜”?“宜”在這裏當“適宜”講,即所謂“義”的本質就是“事物應當有的樣子”。那麽事物到底應當是什麽樣呢?不知道。但捫心自問,我們是否常常會這樣想呢?“要是這樣、這樣,就好了”,並且深信此事物就應當是這個樣子的。殊不知,“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而“這樣、這樣”也隻能在我們的幻想中存在,因為它是我們個人的理想。所以我認為,儒家所說的“義”就是一種“理想的本質”,或者說是“善的本質”。《禮》雲:“理者,義也。”當他人冒犯你或試圖破壞你的個人理想時,你可能會說“你不講理”雲者,是不是也可以用“你不義”或是“你不道義”來代替呢?而這個“義”就是你個人心中的“義”。我認為“義”是抽象的道德價值,正是因為在我們每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所定義的這樣、那樣的“義”,各不相同。亞聖孟子將“義”的共性提取出來,試圖將抽象的道德具體化,曰:“羞惡之心,人皆有之。”也就是說,如果你做錯了事,通常會感到羞愧,而這所謂的“羞惡之心”,就是孟子所講的廣“義”。那麽我們暫且稱之為“普遍的義”。

孔子對“義”是如何理解的呢?讓我們先看看這段話: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夫子的這段話可以說是很不明晰,也可以說是很明晰。說它不明晰是因為他並沒有實實在在地指出應該如何“之於天下”(為人處事),隻是說“義之與比”(用“義”為人處事),而“義”恰恰又是抽象而不明晰的;同時,他也很明晰地指出了應當如何為人處事,那就是用“義”,而“義”作為一種處世的道德,它便成為具體而又明晰的了。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了,在人類社會中,“普遍的義”究竟是什麽樣的?我認為,粗略地講就是每個人要各司其職,做自己應做之事。換言之,就是人人應當完成他分內的社會責任,其實,這不就是每個人“應有的樣子”嗎?

做學問講究嚴謹。那麽將我剛剛得出的定理帶回到孟子的箴言中重新審視,即一個人做錯了事,或是說沒有完成他分內的社會責任,他會不會感到羞愧呢?

舉個例子,大家都做過學生,學生的責任是學習,而如何檢驗你是否學到了知識呢?無疑是用考試。同窗好友門門皆是 A , 惟有你門門不及格,你會感到羞愧嗎?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答案自然是肯定的。那麽我們可以說,由驗證所得,答案成立。

孔子接著對“義”做出解釋:“君子思不出其位。”也就是說,君子需要思考的隻是如何很好地完成他的分內之事,故曰:“不可出其位。”然後強調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意思是你不要吃飽了撐的,越俎代庖,為古人擔憂,也就是咱們通常所講的“越位”。所以我以為,孔子與孟子一起定義了“普遍的義”,即“完成你分內的社會責任”。

那麽“義”的概念應該說已經基本完成了,看似很簡單,隻要你能完成你分內的社會責任,那就是“義”了。那麽為什麽世上仍有一大批不義之徒呢?他們糶風賣雨,殺人越貨,雖不至“喪盡天良”,也算是“死有餘辜”了。儒者認為,禍因在於世間還存在著另一種物質——“利”。

孔子稱“義”為“上達”,“利”為“下達”,用他自己話說就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正如我之前所講,“子罕言利”,孔子本來就不願談論那些“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之事。對於那些隻知買菜求益、求田問舍,圖財有如羅雀掘鼠般的小人,他隻是說句“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汙”,便不屑再與之以言了。孔子的智慧在於,他並沒有像道家的諸位先哲那樣,一遍又一遍地否定名利的價值而凸顯自己的超脫,他隻是很少地或是根本不去談論“利”。在這一點上,倒顯得一貫崇尚“無為而治”的道家有些庸人自擾、豐幹饒舌了。

然則“利”在夫子眼中又是如何呢?據史料記載,孔子因為君沉迷酒色,他屢次進言卻遭冷落,是故他舍去官位,毅然而去,從而開始了漫長的周遊列國之路。這莊子之“曳尾於塗中”大有異曲同工之妙啊!可見,夫子並不在意這些雞蟲得失,以何?以中有足樂者也,何者?曰:“義”也。不談宗教中神乎其神的神子與神的信使,隻談哲學家,孔子與蘇格拉底頗有些相似。不同的是蘇格拉底認為自己是為了啟迪希臘人而生的,而孔子則是“以天下施仁為己任”。其實,孔子認為自己的社會責任就是“複周禮”,而這就是他的心中“大義”。

為避免受利所惑,儒者便為自己製定了一套意識形態的規定,即“儒不寶金玉,而忠信以為寶(《禮記》)”,並告誡後來人:“仁者以身發財,不仁者以財發身。(《大學》)”那麽意識源於何處?這是哲學上的一個難題。前麵我已經講過了,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義”,那麽“義”的定義便存在於你心中。所以一件事物到底是否符合“義”的標準,需要你在心中自己去衡量,而旁人是幫不上忙的。然則“義利之分”的關鍵也自然在你的心中。

我們之前已經論證過了,“普遍的義”就是所謂的“完成分內的社會責任”,即“完成分內的社會責任”就是“義”的動機,也是“義”的唯一目的。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如果你做事不是為了(或是不隻是為了)“完成你分內的社會責任”,而是為了別的什麽目的,譬如說金錢、名譽、或是美色,那麽你是不是就屬於“不義”了呢?誠然,“食、色,性也”,這些目的在客觀上講是完全合理的,人性使然,無可厚非。但關鍵在於他們並不歸於道德要求的範疇之內,自然更不屬於“義”(這個抽象道德價值)的範疇之內了。“義”的目的就是“完成社會任務”的過程本身,即屬於“做沒做”的問題,不圖回報;而“利”則是“做了以後,我能得到什麽”的問題,這合理嗎?自然合理;道義嗎?差點意思。那麽君子一定要講道義嗎?自然是肯定的。故曰:“君子上達。”孔子沒有要求人人都要作君子,這隻是他的理想而已。所以說,為義與否,完全取決於個人的覺悟。

仁與忠恕

如果說“義”屬於抽象的道德價值,那麽“仁”的概念則較為具體得多。什麽是“仁”?在《論語》中,有這樣一件事:樊遲問仁,子曰:“愛人”。仁者愛人,這“愛人”二字簡短、明晰而有力地表述出了“仁”的真諦。正如《禮記》所雲:“恩者,仁也。”你說我今天為地震災區捐了 500 美金以表愛心,算“仁”嗎?要我看,這頂多算是“婦人之仁”,“婦人之仁”雖隻是小仁,但是他也證明你還是個“人”。那麽,怎樣才可以做到真正的“仁”呢?

在漢語中,“仁”同時也代表品德完美。那麽我們應當如何做才能達到品德完美呢?即如何“成仁”。誠然,不是隻有“殺身”才可“成仁”的。

《論語》還記載了這樣一件事,七十二賢人之一,曾參,嚐向老師討教其學說的精妙所在,孔子隻說他的學說可以用“一”來貫穿到底(“以一貫之”)。曾參出來後,旁人問他這“一”是指什麽,曾子淡淡道:“忠恕而已。”我以為,“忠恕”二字,乃“成仁”之關鍵也。正如《中庸》所說的那樣:“忠恕,離道不遠。”

然則何謂“忠”?我以為這裏的“忠”並不單純指忠君愛國,而是指“盡己所能”之“忠”。作為一個男人,為朋友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是對友情的“忠”;對妻子堅貞不二、至死不渝,是對愛情的“忠”;為國家鞠躬盡瘁、肝腦塗地,是對民族的“忠”。而我以為孔子對於“忠”的詮釋則更側重於社會倫理的層麵上,而不是相對於人際關係而言的。

這裏需要強調的是,儒家把社會實踐當作一種修行的手段,或是說途徑。咱們通常意義上講的“修行”是指道士或是僧侶在世外所做的“出世修行”。而儒家是“入世修行”。

對於修行,孔子指出“先事後得”、“先難後獲”、“勞而不怨”以及“先勞後祿”,若需要後世的例子,我想最合適不過的就是範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憂天下之樂而樂”了,不在話下。那麽我們如果從“修行”的角度看“忠”,那就別有一番滋味了。

為什麽人要“修行”?換句俗話講,人為什麽要學習?可以說,為的是增加自身修養,增長見識。那麽有學習的機會而不好好學習,正所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花了時間,而知識卻沒有學到手,就是對自己的“不忠”;那麽如果我們“盡其所能”地去修行,從而提高了品行、增長了知識,那麽是不是可以說這就算是對我們自身最大的“忠”呢?是故我以為,孔子所說的“忠”有內外之分:外者,自是指坦誠而恭敬地待人接物;內者,則是指真誠而嚴謹地治學態度。而前者是修行後的產物,而後者卻是修行的要訣。

對於“恕”,我想應該是最容易理解的了。在儒家“恕”的哲學中,到處閃耀著人性的亮點。

“恕”就是寬容與忍讓。當我們責備他人時,經常是求有過於無過之中;至於檢討自己時,那就變成了原無過於有過之內了。我們常說:“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換句話說,這就是儒家的“正己恕人”的思想。前半句是儒家的“正己”思想,抑或是前麵所講的“忠”之外延。前文之述備矣,然則我們如何才能真正地做到“恕”呢?

然則我們首先需要確定“恕”的前提。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換言之,就是你若想當君子,首先便需要學會如何與人相處,也就是“為人著想”。我們已知,“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是故君子也不能“以其能病人,以人之所不能愧人。” 然這些皆屬於“以己度人”的範疇之內。

《禮》雲:“以人望人,則賢者可知也。”即“以人度人”。其實,此二者所討論的都是咱們常說的“換位思考”。眾所周知,在一定程度上,人和人是絕對不一樣的,道理很簡單——“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你願意給,他願意要,兩廂情願,何樂而不為之哉?所以,我以為“以己度人”並不是“恕”的真正前提。然“以人度人”不僅包含了“以己度人”的玄妙之處,同時去掉了“以己度人”的片麵性。是故,關於“恕”之前提,我認為應當是“以人度人”。

至於“恕”的本質,其實就是“宥過”。“宥過宥過”,必先“有過”,才可“宥過”。那麽“過”,無疑就屬於“過去時”了。我們無法穿越時空,回到過去,所以對於過去的事,我們自然沒有能力改變,子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當他人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得罪了你,你是否真的可以很輕易地做到“既往不咎”呢?大多數人是沒有這個肚量的,但我們不能隻是望洋興歎,即使這是一個永遠也達不到的目標,我們也要朝著個方向努力。因為孟子說了:“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若能如此修行,終有一日,我們必能做到真正的“恕”。

我通過上麵的幾段文字簡單介紹了一下儒家的“忠恕之道”。總而言之,儒家的思想家們認為,“忠恕”就是修行仁德的途徑,也是“完成社會責任”的途徑。為什麽這麽說?因為篤行“忠恕”就是“道德生活”的開始,同時也是“道德生活”的結尾。換言之,儒家認為“忠恕”就是“道德生活”的全部。而我之前那麽說並不是囉嗦,請試想,對己“忠”就是認真修行,而修行的目的就是達到最終的“恕”,此時,修行是“道德生活”的開頭,而止於“恕”;而如果以“義”的角度來看,修行,這個行為本身也是修行的目的,(儒家認為,“道德生活”應當是人類理想的生活方式,“修行道德”是每個人為構建和諧社會的分內之事,即“社會責任”)既然要修行,君子就要做到“忠”。此時,“忠”不但“道德生活”的開頭,也是它的過程。因此,“忠”同時又是修行目的,即結尾。我們隻有通過“忠恕”進行“道德生活”,才能接近到真正的“仁”!




樂天知命


孔子晚年曾這樣看待自己的一生:“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知命”,或是“知天命”,是儒家衡量一個人是否能成為君子的標準之一,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那麽,“命”到底是什麽呢?在中國古典文化中,“命”這個概念,經常作為一個哲學術語出現。中國當代著名哲學大師,馮友蘭,曾這樣定義“命”:宇宙中的一切存在與一切運動的力量。關於“命”,常常是作為道家研究的主題而出現的。譬如,老子雲:“天物雲雲,各複歸其根,曰靜。靜,是謂複命。複命,常也。”莊子亦雲:“(至人)應運而生,應命而死,安樂處順,哀樂不入。”

“命”,我們也可以將其理解為“命運”。前麵先生關於“命”的定義過於抽象,不易於理解,那麽我便結合現實生活,重新詮釋一下什麽叫做“命”。

人和人的命運各不相同,有命好的,也有命不好的。舉個例子,假設有這樣兩個人,一個人出生在富貴人家,父親是美國總統,母親是英國女皇,那自然是紙迷金醉、紆青托紫了,功名利祿,自不在話下;另一個人,出生貧寒,家徒四壁,寅吃卯糧,父親是刷廁所的,母親是掃大街的。中國有句俗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兩個虛擬之人的命運能一樣嗎?

當你剛剛來到人世間的那一刻,你與這個社會的人際關係網便已經構成了,這便正是你“命數”所在。你說你不信命,你愛信不信!這話你還別不愛聽,“命數”不會因為你相信與否而存在或消失。你信,命數在;你不信,命數仍在!

那麽我們人類是否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命數呢?很難,也可以說近似等於不可能。這並不是封建迷信,如果你要反詰我道:“我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那很好,你是偉人,比孔子還偉大。我在這裏隻想探討一般性的哲學見解,廟小,容不下您這方外之人。我之所以說命是很難改變的,是因為我們隻能通過修行來改變自身,而世上的所有外部條件是你不可操縱的,譬如說政治環境、人文環境、或是地理環境。莊子稱此為“生非遭時”。中國古代有多少文人誌士,因為“生非遭時”,而被束之高閣,繼而鸞飄鳳泊,這也正巧使我國形成了著名的“貶謫文化”,不在話下。

據《論語》記載:孔子大弟子仲由(子路)路過石門,與晨門閑聊,此人是一位道家的隱者,其言孔子曰:“知其不可而為之。”也就是說,孔子雖然理解外部條件的不可操縱性,而兀自嚐試改變那“禮崩樂壞”的天下,我們不禁要問:那孔子真的知道什麽叫“命”嗎?從這個角度看,好像不是。

正如我之前所講,關於“命”,主要是道家所研究的對象。他們看盡世間滄桑邪惡,放棄兼濟天下之誌,消極隱遁於山野之中,參悟天機大道。是故,我們一般會認為“聽天由命”、隨波逐流是消極的表現,顯然與儒家所持的觀點不符。那麽儒家所講的“知命”是指什麽呢?

前麵在論“義”的一章內,我已經說明,“義”的目的不是“做”的結果,而在“做”的本身,並且“做”是指“完成你分內的社會責任”。正如孟子所說:“不為其所不為,不欲其所不欲。”換言之,“為義”就是“為而無所求。”聽起來,這句話倒頗有些道家思想中“遊”的意味。

莊子說:“浮遊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道家所指的“遊”也並不是漫無目的的“遊”,而其目的正是享受“遊”的過程;儒家所講的“義”也並不是有任何目的“義”,而其真正目的就是修行的過程。注重過程,乃二者玄機所在也。

既然“遊”與“義”的目的都是在於其過程本身,那麽儒者也應如道家一般,何必在乎其最終的成敗得失呢?成敗得失也者,命之外物也。所以如果一個人明白了“義”與“命”,他便能真正地坦然自若地為人處世了,這不正是孔子所說的“君子坦蕩蕩”嗎?同時,達到這個境界的君子無疑是已經做到了道德的成功,而道德的成功正是君子最大的快樂,而小人,自然是無法因此快樂起來的。

所以,一個君子如若真正理解了外部條件的不可操縱性,也便理解了“命”。既然“知命”,他便不會再看重這些最終的成敗得失,是以能“樂天”。故本章叫做“樂天知命”。

孔子同樣也在享受他“做”的過程,是故“知其不可而為之。”他最大的快樂就在於盡力“為之”。所以即便是飯糗茹草、啜菽飲水,夫子亦不在乎。子曰:“飯食疏,飲水,曲肱而枕,樂亦在其中!”在這裏,儒家思想與道家的思想再次不謀而合。先看真人:“不為軒冕肆誌,不為貧約趨俗。”再觀《禮》:“儒不隕獲於貧賤,不充詘魚富貴。”這正是看似放蕩不羈的“遊”與看似教條死板“義”相反相成的產物,也是“出世哲學”與“入世哲學”的相交點,即儒、道兩家對立統一的辯證關係,不在話下。

通過以上的論證,我們大概可以這樣描述“義”、“仁”、“命”之間的關係。

“義”的目的就是“完成你分內的社會責任”的過程,而不是“完成社會責任”之後的結果,若果動機不純,就是“不義”。

對於“仁”,我們說,人人都應當完成的“社會責任”就是“愛人”,即“仁”。完成“仁”的途徑就是修行“忠恕之道”,“忠”是指“正己”修行之“忠”,而“恕”則是以“以人度人”為前提,寬以待人的道德思想,“忠恕”相結合,便是“內聖外王”之道。所以,“忠恕之道”又代表著“道德生活”,而“道德生活”同時又是“完成社會責任”的過程,也所以“忠恕之道”同時又是“義”的目的。是故“仁義”就是“品德完美”。

作為君子,不僅要做到“仁義”,而且還需要做到“知命”。然而,“命”則是有不可操縱性的,我們能做的隻是盡力“完成自己分內的社會責任”,而注重外在的成敗得失隻會給我們憑添煩惱,故子曰:“君子坦蕩蕩”。這時“知命”與“仁義”便可以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最終形成一個集儒道思想之精華於一身的人、一個品德完美且道德成功的人。

品德完美(“仁義”)與道德成功(“命”)的結合體,就是儒家理想中君子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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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孤鶴* 回複 悄悄話 多謝各位前輩的評論,此文不過是仁義命之皮毛,管窺蠡測,見笑見笑。
硃砂河 回複 悄悄話 小鶴未至弱冠,能有如此國學造詣,是我們筆會的光彩。有更多象你一樣的年輕人,是中華文化的幸事。
老鮑2008 回複 悄悄話 真是後生可畏也! 小鶴,你不會孤單的,中國有你這樣的後生,我們的文化後繼有人了.
*孤鶴* 回複 悄悄話 多謝禿大叔與遊子先生評論,小生不過略陳拙論,諸位見笑了!儒家的"義"、"仁"、"命"豈是這隻言片語便能講清楚的?先生昌言,小子實不敢當;先生雅正,晚生定當改正。
遊子.. 回複 悄悄話 深入淺出地闡述了“義”、“仁”、“命”等儒家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立論明確,論據確鑿,論述清晰,難得的雄文!
一些觀點見仁見智,然很有深意。
個別用字似為筆誤:
“君子需要思考的隻是如何很好地完成他的分內之事”、“完成你分內的社會責任”等處之“分”似應為“份”。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傷”似應為“......傷悲”。
“父親是刷廁所的”是否為“...涮...”?
金燦燦陽光 回複 悄悄話 完全同意樓下的評論. 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老禿筆 回複 悄悄話 小鶴寫得太深刻了。這片完全可以整理發表在國內的報刊雜誌上。我想,二十年後,筆會會見到小鶴成大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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