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嵐:藤纏樹
(2008-04-29 10: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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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媚裏駕車出去辦事,忽見路邊不遠處高高的一樹紫花一閃而過,煞是美麗。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串好奇的泡泡:什麽樹長得如此高大偉岸,卻能開出滿樹這樣豔麗的花朵?辦完事回程,忍不住地拐進小路尋去。近前一看,杯口粗的一根紫藤蘿攀沿著一株一人難以環抱的十來米高的青鬆,在樹的半腰處開始分枝垂蔓,那一串串的盛開著的紫藤蘿花把本來就不大的樹冠纏繞、覆蓋得幾乎密不透葉。好一個藤纏樹的奇景!我不由得嘖嘖稱奇、讚歎一番:見過多少藤纏樹,可沒見過像這樣纏得如此之高,如此之絕,如此之美的!這簡直就像一位英俊、挺拔的武士凱旋歸來,戴滿頭上、身上的花環都遮蔽了威武的戰袍,顯得十分興奮、自豪,又有些尷尬……
看著美景,浮想聯翩,驀地,一首歌從心底裏冒了出來:“世上隻有啊藤纏樹,哪個見過樹纏藤,青藤若是不纏樹喲嗬,枉過一春又一春哎……”這是電影《劉三姐》裏的一首歌。還是少年時唱過它呢,觸景生情竟一下從記憶深處中泉湧出來。
年少時唱這首歌雖然知道這是將藤纏樹的自然景物比作愛情,但並不懂其中的深意。如今人過中年,唱起這首歌,回味一下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恍然大悟那樸素的民歌語言中其實包含著深刻複雜的人生哲理。
成年的男女兩情相悅,許定終身,纏纏綿綿,你親我愛,如藤纏樹一樣自然。人們常常把柔弱的女性比作藤,把剛強的男性比作樹。在許多人的眼中,“藤”,有時不無貶義,女性似乎生來就應是纏樹的藤,如果一旦變成了藤纏的樹,那簡直就是出了“母雞打鳴,公雞下蛋”的怪事了。我以為,歌裏唱的藤纏樹可以理解為泛指,纏樹的藤並不應該是專指女性。以如今的眼光,中立的角度看,男女任何一方都有可能作為樹或者作為藤,隨著情況的變化,人生階段的進展,角色也有可能相互轉化。如果我們把主動的那一方認作藤,把被動的那一方認作樹,再來唱這首歌,看藤纏樹就會有一種新意。
藤纏樹是一種相互吸引,相互依賴,共存共榮的境況。藤當然要纏樹(必須有一方主動追求),不纏樹就不能攀沿到高處(就沒有愛情的結果)。而樹也希望有藤來纏繞為伴,不然孤孤單單地無處話淒涼。藤纏樹,傾心相許,生死相依;樹挽藤,深情嗬護,不離不棄。最終兩心合一,融為一體,枝繁葉茂,步步攀高。多麽美麗動人的自然現實與巧妙比喻!
但哪是最合適的那根藤,哪是最合適的那棵樹,需要藤與樹的雙向選擇。來纏的藤不一定是對這棵樹最合適的藤,畸形生長的愛甚至有可能演變成毒藤或瘋藤。毒藤不一定會直接傷害樹,但肯定會傷害樹的其他親愛者——任何走近樹的人和動物都有可能因沾染毒素而過敏甚至重創。瘋藤則會蠻不講理,死纏濫捆,樹將身受束縛,不堪重負,甚至窒息、失去生命的活力。挺立的樹也不一定都是對那根藤合適的樹,也許是一棵過於自高自大的樹,甚至有可能是一棵朽木,或者易折的樹。攀上一棵自我膨脹的樹,全然不顧藤的感受,生活不可能和諧。而朽木或易折斷的樹,前途不會太久遠,樹轟然倒下時,藤難免不受到牽連或損害。
藤纏樹也須得有度。纏得鬆鬆垮垮,若即若離,有點風雨,就吹折了或者解散了,那紅杏白杏都有可能出牆。纏得太緊,覆蓋得太密,樹沒有自己的呼吸空間,伸展餘地,失去了自我,不是沉淪失落,就是反抗出走。
嗬嗬,藤纏樹,樹挽藤,引我沉思多時。
眼前的開滿繁花的紫藤,盡管我驚歎你的豔麗,可我不想像你一樣霸道地將鬆樹覆蓋得如此嚴密,讓人不見它的真容,誤以為它是一棵開花的樹;
這棵纏滿紫藤蘿花的鬆樹,雖然我稱讚你的被裝飾的奇美,可我真不願意做一棵像你一樣的失去了自我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