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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北維州這裏還是暖暖的,一樹樹櫻花競相綻放,團團錦簇,粉嫩惹人,而今天滿眼都是落英繽紛,絲雨如愁。
就在昨夜,一場淅淅瀝瀝的清明雨如期而至。
離開公司的時候,已是萬家燈火,天上正飄著這清明的細雨。剛走進那家頗具家常口味的餐館,漂亮的老板娘就邁著輕盈的步子迎過來,送上一份熱情的笑容。
"外賣還是堂吃?"
"帶走的。" 看過菜單後,我點了四樣菜,有葷有素。
" 今天家裏有客人?" 看了我點的幾樣菜色,老板娘一邊下單一邊探問。
我回報她一個淡淡的微笑,沒有作答。
“來,擦擦吧” 聲落,一盒麵巾紙已經遞到麵前。我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幾滴雨水已經順著發絲流到麵頰上,胸前也沾有滴滴水跡。
"哦,謝謝",我接過她遞來的紙巾,輕輕試著臉上的水珠,紙巾掠過嘴角的時候,忽然嘴邊有潮濕的感覺,用舌尖舔了一下,怎麽會有些許鹹鹹澀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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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和媽媽通話的時候,知道她正在打掃衛生,忍不住埋怨道,清潔的事情交給小路(小時工)來做就可以了,你何必要親自動手呢? 媽媽說,“平時都是小路做的,因為明天是清明,所以我要親自把家裏整理得幹淨些,這樣你爸爸才會高興”。我無語了。
回到家,把四樣菜分別盛在四隻青花瓷盤裏,一一放在爸爸像前,待碗筷擺放停當後,我和老公還有兒子給爸爸深深地鞠了三個躬,然後焚香祭酒。
拿起第一杯酒,老公走向前去,對爸爸說,“爸,您不要再像在家時那樣操心勞神了,在那邊要好好休息,該吃該喝的,自己照應著,我會照顧好若子和您的外孫,您就放心吧”。
兒子端起第二杯酒,給外公深深地鞠了一躬,轉向我,“媽,我可不可以用英文跟外公講”,我說當然可以,外公聽得懂。他告訴外公, 已經收到那所全美著名大學工程係的正式錄取通知,這是外公盼望已久的。外公放心,您的孫兒會自立自強。他還告訴外公,他仍記得當年上學前班的時候,外公每天在校車靠站處早送午接的情形; 記得在校車上看著外公不停地向他揮著手臂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裏的樣子; 更記得外公在下學的路上為他撐傘的那幅場景。隨著孩子的講述,我在心底一遍遍呼喚著爸爸。
手執酒杯,我眼中的爸爸已經模糊,“爸爸,您走後,全家人都很好,我的工作很順利。媽媽現在比以前堅強了,我經常和媽媽通電話,念博客上的文章給她聽。您常叮囑我要改掉晚睡的習慣,我在努力調整。。。。。。。最最放不下的還是您,請告訴我您在那邊過得好不好?”,說到此,聲調已經沒辦法控製了。
像上的爸爸,栩栩如生,和生前一樣,坐在那裏慈祥地看著我們,認真地聽著每個人的敘述。可能是太熟悉爸爸的緣故,我好像能感知爸爸對我們每句話的反映和表情。想到爸爸那些開心的話語,看到他微笑的樣子,我的心也隨之溫暖起來。
作家張潔有本書的書名是《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心裏忍不住的疼痛。最疼我的這個人,現在就在麵前,他永遠隻能默默的聽我說,靜靜地注視著我,近在咫尺,卻陰陽兩界。
酒祭三巡後,老公在院子裏,一個安全僻靜的地方,支起一個盆,兒子點燃了第一把火,在炎炎燃起的火光中,我們三人將紙錢金箔一把一把緩緩地投入盆中,看著它們在奪目的光華中舞動著身段,一點點收縮變小,在化成灰燼的同時,送出幾縷輕煙向空而去,漸漸消失在綿綿細雨的黑幕中。隨之而去的,還有一篇篇祭文和我們無盡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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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在幼兒園裏,總覺得日子在爬,走得像蝸牛一樣緩慢,天天盼自己像小樹一樣快些長大,長大後能像哥哥姐姐一樣自由自在地背著書包去上學,遠離幼兒園老師的嚴厲管束。
上小學後,盼著自己快些長高,長高了爸爸媽媽就允許我獨自騎腳踏車外出,和哥哥去豐台采桑葉喂蠶寶寶,同姐姐去河裏遊泳戲水;
到了中學和高中,感覺時間的腳步加快了,但仍然期盼著快快畢業,離開枯燥的家庭作業,離開一成不變的生活環境,離開家,離開這座喧鬧的城市。
大學四年是在另一個城市裏度過的。 在遠離父母的日子裏,忽然開始思念起他們,開始想著怎樣做才會讓他們更開心些。大學生活結束回京時,除了隨身攜帶的衣物和必要的書籍外,我帶回了四年中寫下的七八本日記,還有百餘封爸爸給我的親筆書信。
若幹年後,再度離家遠行。 這次是遠渡重洋,去了美國。新的生活環境中,每一天都像是在追趕一輛將要啟動的列車,載著我駛向下一個目的地。在孤寂困難的時候,倍加思念我的親人,思念我的父親母親。那時,每月的生活費除去房租吃飯,最大的一項開支就是電話費,和爸爸媽媽打電話,嘮家常,成為我日常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是什麽時候突然間發覺爸爸媽媽開始老去?好像就是在出國五年後,剛剛拿到綠卡,首次返鄉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