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完成的532公裏中,我們要經過Fromista,Carrion de los Condes, Sahagun, Leon, Astorga, Rabanal del Camino, Ponferrada, Villafranca, Triacastela, Palas do Rei,最後到達目的地。這些城市之間平均相距50公裏左右。有趣的是不管來自哪國的步行者,隻要踏上這條朝聖之路就不會迷失方向。因為在每個路口都有一個明顯的方向標記,標記指向聖地亞哥,那個標記是一個貝殼。我們每天起床後,牧師哈基先攤開地圖,幾十個小腦袋一起圍上來。每次哈基用鉛筆在下一站畫個圓圈,大家就立即記下這個地名。每一站都有為徒步旅行者開設的免費住所,有的住所甚至還提供免費早餐。我們憑手裏的徒步旅行卡就可入住,因為每到一個地方我們的卡上就會被敲個章,住所管理員看到章後就明白你是真正的徒步者。旅店是通鋪,卻很幹淨。20世紀的朝聖路上不再象中世紀時總是充滿著危險,這裏不再有小偷,強盜和騙子,也不會有地方政府亂收過路費。
每天知道目的地後,大家慢慢開始自由行動了。有人想多看看山山水水,有人想多在樹蔭下玩耍,也有人想在河裏打水仗。不過在兩周的旅途中,我們隊伍中沒有一個人掉隊,後來哈基牧師稱我們的隊伍是英雄之師。我有時也喜歡獨自行走,想感受一下孤獨者的意境。一次走在葡萄園裏,背的水已經喝光了,口幹的要命,就猶豫著去摘兩串大葡萄。突然隱約覺著身後有微微的響動,回頭一看嚇一跳,一隻大黑狗走在與我並排的葡萄架下。我沒再敢回頭,恐懼讓我忘記了口渴。就這樣,一個人,一條狗默默地走著,直到大黑把我送出葡萄園,我暗中慶幸自己沒有伸手去抓葡萄。行不出兩裏,腳下又踏上了田埂。迎麵走來兩個西班牙農民夫婦,兩人大約50上下,我走上前拿出寫著目的地的小紙條想問他們到那裏還有多遠。兩人爭先恐後地跟我說著,我不斷地搖頭表示不明白。可愛的老頭伸出兩隻手從一數到十,然後掰開他老婆的一根手指(那代表10),接著他繼續數著他的手指頭,後來的結果是他老婆出了兩個手指頭,他出了4個。我明白了,還有24公裏。道謝後準備繼續往前走,隻見那老頭對他老婆叨咕了幾句,那女人恍然大悟一般從挎著的藍子裏取出剛從地裏摘下的幾個西紅柿。吾見之,大喜,心中樂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最逗的一次是在Leon, 我剛從郵局敲了過路章出來。被一個老頭兒攔住,看他的意思是想和我說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他也不管你,嘴巴象打機關槍一樣嗒嗒嗒個不停。開始我滿臉堆笑,後來麵部肌肉都僵硬了,於是把臉沉了下來。他還在嗒嗒嗒個不停,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用手示意讓我別走。我還真聽話,坐在那裏等他。少傾,他回來了,手裏拿了倆桃兒,一見桃兒我樂了,總算沒白聽他打了一陣機關槍。老頭笑著和我招招手,我一邊啃著桃,再次將臉上的肉拉起,朝老頭拱手而別。
西班牙小鎮上的集市很熱鬧,我最喜歡的是他們的泡辣椒。每次我在攤子上看著辣椒流口水的時候,別人總是用小塑料袋給我夾上十幾個送給我,無一例外。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擁有天生的一副可憐相。走在鄉間感覺很新鮮,在德國待了一年了也沒有聞過牛糞味。到了西班牙農村可算解放了,隻要你想聞,總能找到聞的到的地方。我們把牛糞的味道稱為“新鮮”,似乎沒有糞的味道就沒有身處大自然。有時候會走過隻有幾戶人家的小村子,這些人家設了些“茶鋪”,他們搭起了涼棚賣些水果飲料給過客。我發現這些棚子上都吊著一個一個透明的大水袋,起初我以為是西班牙民間獨特的釀酒方法,後來一問才知,那是對付蒼蠅的。西班牙蒼蠅的凶猛是世界聞名的,因此有種性藥便以“西班牙蒼蠅”來命名。但是西班牙蒼蠅的視力不怎麽好,它們無法識別透明物體,因此狡猾的西班牙人就用水袋來對付它們。當凶猛的蒼蠅橫衝直撞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水袋那就是它自取滅亡。低頭看水袋下,果然躺著好多蒼蠅,有的已經不動了,有的還在蹬著小腿兒。
從9世紀開始,西班牙許多修會便開始在這條朝聖之路上下功夫了。他們修建了許多小石橋,修道院。朝聖者在這條路上也相互交流,漸漸的影響越來越大。後來據稱:“從歐洲通往聖地亞哥的路被擠的水泄不通”。於是盜賊出現了,小偷也活躍在人群裏。當時許多苦行僧腳穿木鞋,裏麵放硬黃豆行走。你可千萬不要以為那是足底按摩,讓你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走半個小時都受不了。除了苦行僧外,還有許多來自歐洲各國的貴族,百姓,甚至現在的教皇保羅二世也徒步走過這條路。
公元711年來自北非的摩爾人的軍隊( Mauren)登陸西班牙,在此之前的200年中西班牙都是在西哥特人統治之下。但當摩爾人到來的時候,西班牙已經非常衰敗了,以致於摩爾人輕易地就占領了。公元718年,摩爾人已經占領除了北部山區以外的幾乎整個西班牙。摩爾人並不為自己的戰果滿足,他們繼續北上開始攻打法國。可是法蘭克人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在Poitiers一戰法蘭克人取得了勝利,並把摩爾人趕到了西班牙南部。摩爾人在西班牙南部建立了穆斯林王國,安達魯斯王國。摩爾人不乏巨商和建築家,他們的首都科多巴( Cordoba )在當時成為了歐洲最富有的城市之一 ,這樣的局麵是基督世界不能容忍的。在後來與摩爾人的戰鬥中,傳說聖徒雅可布暗中相助,最終得以把穆斯林全部趕回了北非。此後,聖人雅可布的魅力更是如日中天,朝拜人群絡繹不絕。
西班牙人是快樂的,男人總是陽光般的熱情,女人打扮更是多彩,就連城市裏也充滿了音樂。西班牙音樂是歡快的.每當翻越崇山即將來到一座城市的時候,首先迎接你的就是歡快的音樂。音樂在山穀中回蕩,是音樂將你接引到它所在的城鎮,這在蟋蟀以後的旅行中再也沒有碰見過了。
集體生活也是充滿了朝氣,每天我們迎著初升的朝陽上路。每天都有新經曆,新發現,新問題。哈基牧師是在瑞士念的神學專業,在那裏他認識了他的夫人,這次旅行哈基帶上了他全家人,除了夫人外兒子也參加了這次行動。哈基夫人就象大家的媽媽一樣照顧著大家,誰被掛傷了,誰頭疼腦熱了,哈基夫人總會出現在他身邊。每三天哈基以教會的名義請大家吃一頓,也就隻有那頓才能真正解饞。哈基是第五次來了,地方酒館他最熟悉,總是帶我們去特別古老的地方吃,有時我們去山洞,有時去地窖。隻有在那頓飯上我們可以盡情地痛飲西班牙紅酒,吃著辣汁墨魚,就著鬆軟的大麵包,現在想著都直流口水。狼吞虎咽之後,哈基總要給大家講講曆史和一些宗教故事,那時候總是靜靜的,連蠟燭的火苗都不動。大家聚精會神地聽哈基將故事,那種氣氛簡直好極了。可惜我當時德語水平有限,不能全部聽懂,不過下來鐵牛會在路上給我再講一次的。
我們就這樣一路前往聖地亞哥,9月8日這天,當我們在山上眺望到雅可布大教堂的尖頂時。大家快樂地歡呼起來,兩周的徒步行走,兩周的炎炎烈日,兩周的腰酸背疼在此一刻全部化為了歡騰。我們迫不及待地奔下山,撲向雅可布大教堂。當我來到這座宏偉的建築物,上帝的房子前時,心情難以言表。是勝利的喜悅?是沉醉於美麗的傳說中?是傷感旅途的結束? 我無從所知,隨著人群我進入了教堂。教堂內人山人海,大家排隊一個個從雅可布的聖像後走過,為的是撫摸一下他的肩膀,那樣會得到聖人的保佑,神壇前安放的是工藝精細的雅可布銀棺。八個僧侶一起拉著一個粗大的繩子,繩子一端是巨大的香爐。香爐冒著煙回蕩在整個大教堂內,氣勢甚是宏偉。據說,曆史上香爐隻飛出去過一次,並且沒有傷著人。
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教堂裏,看著周圍的一切。突然兩個女人來到我身邊,用西班牙語問了我些什麽。我沒有聽明白,於是她們用英語與我交談。當她們知道我是中國人,並且是“走”來的以後,兩人二話不說把我帶到了聖地亞哥旅遊中心登記處。兩個女人是報社的記者,答應第二天將我的故事刊登上報。登記處的人也祝賀我,說我是第一個完成這條朝聖之路的中國人。哈,我聽了後興奮極了。讓記者別走,我跑出去找鐵牛,不到半小時我幾乎把我們隊伍中一大半的人找來了。記者給我們合影,肥肥把我們的隊旗舉的高高的,鐵牛也不停地傻樂著。第二天,果然在街上買到了帶有我們照片的報紙。雖然一個字不懂,可還是每人買了一份帶回去。
事情過去10年了,前幾天在德國自由新聞報上又讀到一篇關於雅可布之路的文章,喚起了我對往事的懷念,故寫此文以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