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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真的自我

(2008-12-12 21:44:58) 下一個
 恍惚間,還躺在姑母家地板上的那張又厚又硬的台灣竹席上睡午覺,滿頭滿身的汗,“像從水桶裏拎起來的一樣”,夏日午後的烈日照在了臉上,扭來扭去還是躲不過去,隻好坐了起來。
 
表姐拿來一條浸過熱水的毛巾過來在我的頭上身上擦了一遍,然後又到廚房去為我盛滿一碗綠豆百合湯,逼我喝下去,我不喜歡,因為那百合有一點點苦味兒,隻把湯很快地喝完,然後一點一點地磨嘰那幾片百合,有時甚至恨恨地想:表姐們一定也喜歡喝湯,不喜歡嚼百合,所以故意撈底,把百合都給了我,要不然我為什麽總也吃不完?
 
然後表姐打開琴蓋開始練琴,我就跪在吃飯桌子前頭的大椅子上頭就著桌子用撕下來的台曆疊飛機,我會疊至少兩種飛機,疊完就舉著在房間裏飛來飛去,要麽,就自己轉圈子玩兒,看小裙子開出一朵朵喇叭花來就高興,下一次就更用力,轉得更快些,好讓”花“開得更大。伴隨著的就是莫紮特,貝多芬,巴赫,肖邦之類的音樂,當時我可是一點都不知道這些偉大的名字,隻是,這些不甚動聽的音樂對我來說,是天經地義一般自然自在。
 
實在無聊了,就往窗外望去,梧桐樹寬大的葉子在太陽光底下一點一點地閃著金光,樓下青柯姐姐的爸爸坐在樹底下的一張躺椅上打磕睡,一把蒲扇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他家的貓咪就蹲在他的腳邊上用爪子洗臉,我把一架紙飛機擲出了窗外,然後趴在窗台上看,隻見它忽上忽下地飄飄悠悠地落在了樓下人家院子的角落上,此時耳邊正傳來一串從高到低滾動而下的音符,像極了我的紙飛機飛行的軌跡。
 
我小時候是個孤獨又自閉的孩子,膽怯,害羞,見生人害怕,甚至害怕和我同齡的小孩子,父母不在身邊,沒有兄弟姐妹,表姐堂兄們都比我大十幾歲,我習慣於一個人玩兒,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裏,幸好音樂早早地加入了進來,像個看不見的玩伴,音樂本身可能就適合個性自閉的人們吧,在音樂當中不需要交流,或者說,聽眾隻跟音樂本身交流就足已,和不熟悉的人交流讓我緊張不安,似乎別人都對我有著敵意,善意的玩笑都會讓我羞得藏起來哭上一氣。
 
最最讓我尷尬的是我的父母,一年才見他們一次,每次都讓我非常不開心,因為我必須當著大家的麵叫那兩個陌生人“爸爸”“媽媽”,還必須大聲叫,否則就過不了關,被他們帶著上公園更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他們見有小孩子在遊樂場玩兒,就假定小孩子一定喜歡滑梯轉椅,因為我小,所以就必須喜歡,於是命令我也去,而且非得跟別人一起玩兒,否則就不給好臉色看。
 
還假定小孩子一定喜歡蹦蹦跳跳,我不喜歡就是不對頭,可我此時腦子裏可能正在回憶一段聽過的旋律,或者想別的事,他們不能懂得,我也知道不能跟他們說實話,說了實話的結果比不說更要遭上十倍,逼急了隻有眼淚汪汪,最後打發我的有可能就是一根冰棍,可是天曉得我並不喜歡吃冰棍!拿在手裏一路走一路滴滴答答,媽媽見了更煩燥--------現在說起來,我小時候很乖很聽話,其實都是假象,都是委屈自己討好大人的假象。
 
我喜歡一個人靜靜地躲在一個角落看書,或者聽人講話,不想被任何人注意。
 
自我世界,或者說,幻想的天地很可愛。
 
直到今天我仍舊不喜歡和家人說話,說多了就煩燥,因為他們不能理解我的心思,卻能長篇大論地寫小說寫文章,和見過或者沒見過的朋友聊天,討論,甚至吵架,他們能理解我嗎?假設他們能吧。
 
真正能的大概就是這些從小聽慣了的音符了,其實也不過是把我帶回到了童年,讓成年了的我看到了那個自閉害羞的小女孩----本真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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