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爸爸買菜回來,手裏牽著一隻很大很大的紅汽球,微笑著看著我,爸爸穿淺灰色中式棉襖,很高。
“去拿,去拿呀。”姑母拚命地鼓勵著我,可我卻縮在她的大腿邊不敢過去,突然感到很害羞,心裏想,這是給我的嗎?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嗎?如果不是,為什麽爸爸要買汽球給我?會不會是給別人的,隻借給我玩兒一會兒?
那時我大概跟吃飯的桌子腿那麽高吧。
2
祖母家的一扇窗子外頭有用竹片綁的花架子,上頭開一種白色一簇簇的小花,問大人說是叫木楈,想來應該算是薔薇科的一個分支吧。
3
一天,有隻巨大的白粉蝶躍過竹蘺笆飛進了我們的院子,鄰居家的男孩子們還有我的大堂兄一麵大聲叫嚷著“妖怪!妖怪!”一麵拿磚頭向蝴碟砸過去。
我在旁邊又驚又怕,險怕他們會把它砸死,更怕它會飛到我的頭頂上來,終於它逃走了,才鬆了一口氣。
現在想來,那隻蝴蝶大得出奇,是有些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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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花果的葉子很象人的手掌,摘一片下來,斷的地方會有白色象牛奶似的汁子冒出來,黏黏的,有一顆綠豆那麽大。有時就為了喜歡看這白色的汁子,摘好多片葉子,弄得手上黏黏乎乎的。
無花果的果子沒熟是青色的,摘下來也會流“奶”,熟了之後是紫色的,用長竹杆伸過去對準熟透的果子輕輕一頂就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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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我問祖母討蝴蝶結,當時她正忙著,我一直等了很久,她才閑下來,用我綁頭發的鍛帶結了一隻給我。
“不是!不是!我不要這個!”我委屈得大哭,滿心的不平,好象天都要塌下來那麽不得了的難過,生平第一次因為別人的誤解而傷心透頂。
我要的是一隻盤長結,可惜祖母沒能等到我會明白地講話之前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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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講故事。
從前有個特別懶惰的人,老婆有事要回娘家幾天,就做了張大麥餅掛在他的項頸上,他隻要一低頭就能咬到,可是等老婆過了幾天回家一看,他還是餓死了,原來大麥餅隻咬了一半,懶鬼低頭咬不到了,寧可餓死也懶得去用手捧一捧。
還講,諸暨的鄉下人管肚皮餓了叫“肚饑”,城裏人常笑話鄉下人說話粗俗,現在想來,“項頸”,“肚饑”聽上去多麽文雅,多麽書麵語,而我們通常講的“頭頸”,“脖子”,“肚子餓了”倒顯得粗鄙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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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上海有種糕團店,店裏的白瓷盤子裏整整齊齊地擺著各種各樣的團子。
青團矮敦敦,胖乎乎地蹲在一片片葦葉上,象一排老老實實的小雞雛,就是顏色不象,是青的。
條頭糕則是一排蠟燭包裏的嬰孩,很乖很甜蜜地睡在那兒。
後來到了北京,有小吃店就進去看,也是白瓷盤,卻是螺絲轉兒,燒餅,糖耳朵之類的,不知怎的,就是覺得呲牙咧嘴,麵目可憎。
不知現在的上海,糕團店還有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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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的杭州城裏到處都是賣甘蔗的,鄉下人挑來一擔甘蔗就在路邊賣,有人要買就自己撿,講好價錢,鄉下人再用柴刀為顧客削掉外頭紫色的皮。
從牙齒縫裏滲出來的甘蔗汁有清香味道,後來有賣榨好了的甘蔗汁,我從來不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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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樓下有兩株夾竹桃,一株是白的,一株是紅的。
開白花的大些,開出的花也多,花是五瓣,樣子象梅花,花開全了之後很容易就落在地上,我們常撿來玩兒。
紅的那株小些,花也少,高高地頂在頭上夠不著,花倒是真象碧桃,就是拿在手裏聞一聞有股怪味道。
謝謝!
對對,是條頭糕。隻知道黃河路上的王家沙,沈大成的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呢。
謝謝,仿《枕草子》的習作,見笑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