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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閑__枕草子(四) By 青裳

(2008-04-29 06:49:20) 下一個

三十一
    有豁然開朗之感。
    臥虎藏龍中,李慕白說,握緊了手,什麽也抓不住,放開了,便可擁有整個世界。當真如此。在桌上,就這般輕悄悄地攤開手,一個平和、鬆靜的手勢。佛家說舍,凡可舍的,便非己身之物。一身一心的,便舍也舍不去。
    晚上,一個人坐在四樓的窗台上,握著水杯,一口口飲水。窗下黑黝黝的一片空間,玄深黑洞般,而我此刻逍遙其上。忍不住微笑起來。
    晚風輕拂,帶著淡淡海桐花的香,已有盛夏氣息。放眼濃黑處,皆可理解為盎然綠意。如此蔥鬱的天地。屋中SHE組合在歡唱《戀人未滿》,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倘使一個人戀得太過委屈,便不戀也罷,萬不可生生壞了一世好心情。

三十二
    從九三年起迷戀動漫至今,看過N多動漫,裏麵有非常好的話。
    原宿情話中的旁白。我們一生與無數的人相遇,這無數的人中,我們所愛的人便有限,而在這有限的人中,能回應我們的愛的人就更其有限,故此,兩情相悅是何等難能可貴。
  美少女事件簿中三千院邀二美一起去美國時二美的心語。一個少女一生中,總盼著有一個能說她想說的話、做她想做的事、在必要時為她赴湯蹈火的王子。另一次,二美在家看碟片,仰起臉對站在沙發後的雄一說,一個人做他喜歡的事,比做他力所能及的事,要幸福得多。
  娑婆羅的開篇。娑婆羅意指自由、飛揚、隨心所欲的生命意誌。
  暫時記得的,就這些。

三十三
  說起閑花野草,首先想起的是茅針。春來二三月,去野外踏青,陌上渠邊隨處可見茅針,晴芳遠翠中遠遠一片彤紅色。頂稍上是胭脂般柔膩的紫紅,漸漸更為黛青,青綠,最底處是近乎透明的翡翠色。輕輕拉住茅針,一拔,纖長的茅針應手而得。輕輕用齒尖咬去,一股清澀之味,有淡淡的甜香。倘過了清明,茅針老了,便隻一團銀白幹絮,有如嚼雞毛。詩經時代,它曾是情人間的定情物,有雲,彤管有煒,悅懌汝美,非汝之為美,美人之貽。有時春晴天氣,騎著車去郊外河邊,拔上一大把,看著花般嬌豔的茅針,想,這一管管早春之筆,送與誰好呢。心頭一片茫然,居然無人可遺。
  過了早春,可以替代茅針的,是竹心。攀下一枝茂綠竹枝,將竹葉尖梢卷結如針的心子一抽,那竹心便出來了。其實是極幼嫩的竹葉。放在口中嚼起來,隻是清澀,淡而無味。用來泡茶,竹心有時會散來,亭亭直立水中,一片清碧影子。竹心和蓮心一般,清熱去火,帶有苦澀味,但比蓮心平和清淡得多,隻是輕輕一抹,影子般就在舌尖上掠過去了。水中餘留的是淡淡竹葉清香。太平淡了,若非閑得慌,很少有人拿它泡茶。
  與竹形似的,是蘆葦。書上說,未著花的稱蘆,有花的則是葦。早春時,灘塗上隻是一片零綠的蘆芽。待過了穀雨,蘆葦一夜間就竄高了。這時,可以劃隻小船,去采蘆葉作粽葉。蘆葦品種很多,常見的是細葉的,窄葉的,長葉的,不知它具體名字,公園裏還有金邊蘆葦栽作觀賞用。在江南,過端午節所采的粽葉一般都是江蘆葉子,為它寬而糯,有韌性。采江蘆有技巧,不可一味硬扯,食指抵住葉根,大指輕輕一送一抽,一聲脆響,那蘆葉應聲而落,不傷蘆身絲毫。現今很少有本地人親自去采蘆葉,外地人尤其是北方人采蘆葉,總是把那蘆葦采得一片狼藉,仿佛經了掃蕩似,遠遠看起來,有種亂世的悲涼感。

三十四
    減蘭是我喜歡的詞牌之一,全稱作減字木蘭花,卻喜歡稱它作減蘭,聽來,似乎是清減之蘭,有種幽穀獨處的美。減蘭在唐五代詞中幾乎看不見,應是宋以後所創的詞牌吧。
    印象最深的是兩首,一首是秦觀的,是剛讀宋詞時的印象,天涯舊恨,獨自淒涼人不問。欲見回腸,斷盡金爐小篆香。 蛾眉長斂,任是春風吹不展。困倚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雖是常見的綺愁別恨,卻被他說得那般宛轉深切。龔自珍的那首是詠十年前落花的,印象至深,我便是因此而喜歡了減蘭這個詞牌。人天無據,被儂留得香魂住。如夢如煙,枝上花開又十年。 十年千裏,風痕雨點斑斕裏。莫怪憐他,身世依然是落花。最末一句,痛徹心肺。
    減蘭在聲韻上是雙句換韻,又兼作四七句式,本身便有沉穩之態。填寫時,為雙句換韻之故,易做留白,有很大的兜轉回旋餘地,因此它在沉穩之外,又兼具開放與空闊之性,最宜敘說彈指之歡百年之歎。

三十五
  初夏時節,當真是野芳發而幽香嘉木秀而繁陰。
  樓下有一片白地,無人管轄。春天時,有房管所檢修的人推了一地腳手架用的粗大毛竹,待前些天毛竹撤走後,野草一下茂盛起來,以焦麥草、車前草、蒲公英、焊菜及酸模居多,還有少量戟草與野碗豆。清早露水中,綠葉披離,黃的、白的花肆意競放。有時,一隻白色的大貓悄無聲息地走過,在草叢花影裏身形一閃。也有麻雀,早起五點左右,簾裏隱隱透進一點晨光,簷頭便有麻雀在噪。早春時是雛鳥,嘰嘰嘰喳,聽來有嬌憨氣。成鳥的鳴聲有一種尖銳肅厲,吵架般的你言我語。有時,靜了心,遠遠聽得見菜市場的啼鳴,那是雞畜的待宰悲音,聽了令人不安。
  小區的草木極盛,其中以人工培植的居多,但也有以前野河邊的老樹,尤其是二村那邊的一株柳樹,看那樹圍長勢,礴然一片野氣。飛絮前,它會長柳椹,那柳椹長得很碩大,幾乎趕得上桑椹,每次走過,都想采一個下來嚐嚐。另外,它還會長有毒的毛毛蟲,這在連蚊蠅差不多滅絕了的小區中簡直是奇跡。到盛夏,它張很大的樹蔭,但所有的人都會繞開它,它便獨自威武霸氣地站在炎炎烈陽底下,那般囂張,讓人看著,恨不得跑去踹它一腳。
  有次,十點多,在小區裏散步,驀然聞到無花果樹的樹香。循著那樹香跑去,居然有株極大的無花果樹在一村那邊,一個肥極的老婦坐在樹下,膝上敷著浸了醋的鳳仙花葉。因為喜歡上那株無花果樹,便免費替那老婦治了她的關節風濕。
  所喜歡的花木還有合歡與海桐。合歡又名馬纓花,開的花是細細的粉色絲穗,湊近了聞,有股毛桃似的鮮甜的香。它的花期短,不過半個月左右,便匆匆謝了花,結扁扁的莢子。海桐又名山礬,花呈十字形,小而密,花氣極為甜香,幾乎可與梔子花媲美。折來放在屋中,有時半夜會被花驀地香醒。

三十六
    說到野果,不由地發笑。小時,一個蘇州叔叔和人說我,伊格小細娘呀,聽見一個吃字,是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彼時,我正和一個小朋友搶一種叫千金棗的野果吃,它長作樹枝樣,有暗褐色的皮,吃時,一大把握在手裏,好似山羊啃樹枝般,那味甜得發苦。
    在家鄉,好吃的野物有,山楊梅,桑椹,覆盆子,甜蘆根。山楊梅隻在虞山上有的,山腰、山坳都有許多無主的楊梅樹,待春來結了楊梅,枝底的,未待成熟,早被過路行人采盡。隻有高梢上的,熬得到紫。這時,有如摘花高處賭身輕。為我身材細小,可踩到最高枝上采,所有的人便聚在樹下一味慫恿。一開始也很害怕,但之後見利忘義,眼中唯有楊梅而無高下了。倒是從未踩空過,有時可由這株楊梅樹直接走到另一株上,都不必下地。後來看卡爾維諾的《樹上的伯爵》,非常有同感,心中有時暗暗得意,想我也曾做過樹上的伯爵呢。每次采過楊梅,第二天牙齒會酸軟得連豆腐也咬不動。
    桑椹在鄉下遍地是,一文錢不值。桑椹分家野。野桑椹是那種雞爪桑結的,椹個和覆盆子差不多大,有黑,有白,裏麵的籽粒大,一把扔到嘴裏,吃來一嘴的籽。那家桑椹顧名思義是家桑結的,椹個腰長,肥碩多汁,籽也有,但比著野椹起來完全可忽略不計。隻是,家桑樹都修過枝,長得高大筆直,不好上去,當然,有時也會拿竹梯子上去采。但多數時候,小孩子們會覓一些河沿灘斜長的桑樹,爬起來容易,有時,也可拿竹杆亂敲樹枝,將桑椹打落下,紫雨般落在河麵上,它們是浮著的,之後用紗布做一個小網兜,把它們一網一網撈起。桑椹隻黑的極甜,紫的就有酸味,綠的就更不用說了,那白的,一般都是啞的,不好吃。桑椹汁染在衣服上,一灘紫,很難洗掉。
    覆盆子是最美豔的,豔紅的,桔紅的,珊瑚珠一般,長在有刺的爬藤上。它的藤蔓不長,但有時會與葛麻亂淆。覆盆子的枝近似薔薇,葉片上無刺,長相溫厚,春來也開白色的花。等有小孩開始吹麥叫時,到竹園子、河浜頭去,風中陽光下一大片一大片綠叢,翻開碧綠的葉子,便可找到覆盆子了。長得有點像紅寶石鑿成的小帽子,每顆籽上都有細黑的牙須。覆盆子的味和桑椹相近,但不及桑椹的甜。它的汁不似桑椹可怕,染在衣上,隻是淡微微的紅。
    蘆根的甜和果味不同,隻是淡水般的一點甜意。春來,去灘塗上看,常可看到灘塗最外圍的蘆葦地上露出一大片牙黃色的蘆根,老婦三三兩兩的,在清晨或傍晚時分來采,有時也有年輕人,刨一大片根出來,用繩綁了擔回家去。之後,洗淨,剪成小段,就可去街市上賣了。一般一塊五一小捆,可清肺熱。那蘆根幹了,老了,就沒甜味了,隻有買給中藥房裏去。現在上下班幾乎天天可以在路口看到賣蘆根的老婦,但我已好久沒吃過新鮮的甜蘆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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