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次坐著小船從泰晤士河口出發,向玫瑰穀方向駛去。
等到了古堡的近處才發覺古堡所在的山峰高度遠比我們想象的高得多,我們用水平儀和標尺把幾個角度的山峰都測了一下,距海平麵的距離幾乎都在幾十到一百米左右,而且都是懸崖峭壁,要想從海上攀登上去幾乎是不可能的-----------隻由西北麵的懸崖從半空中延伸出一塊石頭,大致就在懸崖高度的中央位置,如果真打算攀上懸崖,這是唯一可能的路線,但它距離海麵仍有三四十米的距離。
我們派人專門向附近的漁民打聽了潮汐情況,得知每年七月滿月的那一天潮水會漲到全年的最高水位,與冬季的枯水期比落差有十米左右------------這很好理解,七月是北半球日照和氣溫最長最溫暖的一個月,來自北極溶化了的冰水注入北海,順流而下形成了洶湧的潮汐路過這裏。
現在正是七月,我們所要等待的不過就是那個月圓之夜罷了。
廓爾喀人阿什是公爵的仆人,他是老公爵從印度帶回來的,眾所周知,廓爾喀人是優秀的戰士,而阿什又是這些優秀戰士裏最優秀的,當老公爵在印度軍隊裏服務的時候,由於英勇機智和忠實可靠被挑來充當老公爵的衛兵,據說一次在陷入重圍的戰鬥中,阿什單槍匹馬衝入敵群救出了他的主人。
當他站在我的麵前時,看上去隻是一個身材削瘦的中年人,黝黑的皮膚,鷹勾鼻,兩眼深深地嵌入在突出的額頭和深凹進去的眼眶中間,他身穿白色緊身衣,腰部和腳踝都被布條束住,頭上戴著白色纏頭。
阿什的任務是將一根帶鐵鉤的繩索甩到懸崖西北麵的那塊突出來的石頭上,然後攀上去,等到達了巨石之後再用同樣的方法攀上山峰,而這一切都必須在那個月圓之夜的午夜前後不過一兩個小時之間完成,因為據說潮水漲到最高水位不過就是午夜前後的事,否則,攀上懸崖將變得更加困難,甚至要等到下一年。
那天的天氣很好,月光下的能見度也比平時遠,我們駕著小船,帶著幾個仆人和一些必須用得著的東西出發了。
當我們到達目的地時,還不到十一點,但潮水已經漲得很高了,甚至淹沒了一些上次來還看得見的礁石。小船劃到了懸崖的西北角那塊突兀出來的巨石下,我回頭看了看阿什,可他的臉被月光的陰影遮住,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臉上的輪廓尤其是那高高的鷹勾鼻的側影給人以堅毅果敢的感覺。
“。。。阿什,阿什,願上帝保佑你,一切神靈都保佑你,願你成功,否則我們就隻能望洋興歎了。”我默默地替他禱告著。
此時阿什肯定也有同樣的想法,他低下頭去,默默祈禱了一番,然後抓起準備好的繩索,慢慢地在手上倒著倒著,像是在最後檢查繩索是否結實,最後他左手提起那捆繩索,右手抓住帶鐵鉤的那頭,悠了起來,先開始很慢,速度越來越快,突然間,隻見他手向上一拋------------那鐵鉤象是長了眼睛似的穩穩地釘在了那塊巨石上。
船上的其它仆人中間輕輕地發出了一聲讚歎,公爵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現在就感歎未免太早了。
而此時阿什已經順著繩索向上攀了七八米了,月光下隻見他那矯健的身影靈活得像一隻猿猴,十幾分鍾後就順利地到達了巨石。
然後他又將帶鉤的繩索甩向山頂,這次也很順利,公爵和我對望了一眼,看來大功就要告成了。
但是,且慢,當阿什就要接近山頂的地方,上頭的鉤子似乎鬆動了,他的身影先是停了下來,晃了晃,緊接著,鐵鉤突然脫落了,他的身體在往下掉--------
“阿什----------阿什-----------”公爵禁不住失聲大喊。
我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專等在劫難逃的那一聲“撲通”,但是,沒有,我沒能聽到那意料當中的落水聲,正相反,當我睜開眼睛再往前看的時候,阿什正在絕壁間徒手攀登,對他來說,剛才那一幕驚險似乎從來就沒發生過,他的身影依舊是從容穩健又自信的。
幾分鍾後,阿什終於到達了山頂,隨著一聲嘹亮的口哨聲,我的那顆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緊接著,先是公爵,然後是我和仆人們一個接一個地,順著繩子攀上了山頂,我們留下了一個仆人在下麵接應,用準備好的木桶提上來一些必要的用品,比如水,食物,鬆明火把,還有手槍和子彈。
到了山頂大家點燃了火把,向城堡進發。
當到達城堡的大門口時才發覺這裏早已被海鳥們占為己有,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在這裏過夜的海鳥,當我們向它們揮動火把時,一些鳥兒驚恐地瞪著我們,而另一些則飛了起來,成群結隊地朝我們進攻,仿佛要把我們這些“入侵者”趕出它們的領地。
它們尖叫著向我們衝過來,在我們的頭頂上扇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狂風,有的甚至用喙和爪子對準我們的頭部向我們撲過來。我和公爵拔出了手槍,朝天開了幾槍,鳥兒們一時驚散了,但又很快地再次聚集起來向我們衝過來,無奈,我們隻能朝鳥群連發數槍,有幾隻鳥中彈從空中落了下來,其餘的則一哄而散,向海麵飛去。
公爵命仆人們去采集一些枯枝在城堡周圍點起幾堆篝火,一來用以照明,二來防止海鳥們再次聚集過來。
篝火很快就燒了起來了,望著篝火影照下仆人們忙碌的身影,那個奇怪的夢又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月圓之夜,火堆,穿白衣的幽靈。。。
我們進入城堡探查,地麵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鳥糞和羽毛的混和物,但內部的結構似乎保留得還相當完整,我們可以辨認出大廳,樓梯,走廊,拱門,甚至大廳裏懸掛著的枝形吊燈鐵架還原封不動地懸掛在那裏。
大廳裏空空蕩蕩的,一件家具都沒有,我們又仔細檢查了牆壁,牆壁是用石頭壘成的,一些牆麵有被火燃燒過的痕跡,另一些則沒有,在一處角落,我發現了牆上有一個手繪的五角星,馬上叫公爵過來看。
公爵卻不以為然:
“這肯定是牧童偶爾路過這裏信手塗鴉的結果。”
過了一會兒,一個仆人在樓梯邊上的牆上又發現了同樣大小的五角星。
“這仍然說明不了問題--------也許是同一個牧童的傑作。”公爵如是說道。
很快天漸漸地亮了起來,借著晨曦,我們發現了牆上更多的燃燒過的痕跡,延著樓梯和走廊我們進到了城堡更深的地方,走廊的兩邊有不少叉道和房間,房間裏同樣是空空蕩蕩的,至於叉路,我們手頭沒有地圖不敢走得太遠,因為城堡裏有可能會有傷人的暗器和機關。
等天完全亮了,我們才算把城堡的基本結構弄清楚,城堡的四周分別有四座塔樓,位於中央的城堡本體則是個不規則形狀,另外空間上重重迭迭,樓梯接著回廊,回廊裏又有叉路,叉路又通向另一個樓梯或是房間。。。不誇張地說,整座城堡是座不折不扣地大謎宮。
到了正午,我們一行人累得人困馬乏,除了牆壁上燃燒過的痕跡和那兩個五角星之外,一無所獲。
我們在一處地勢有利的地方放置了軟梯,以便下次來可以用到,然後一個接一個地順著繩索溜下了山峰。
回到倫敦我還是一直在思考那兩個五角星的來源,顯然從地勢上來看,牧童們不應該能輕易到達古堡裏頭,至少近幾十年不可能,從陸路上看,唯一的通路為幾公頃的荊棘所覆蓋,從海上那更是完全沒那個可能,那麽一百年前或是更早呢?
也許從感情上難以舍棄那種探究秘密的誘惑吧,我總是不願相信那兩個五角星是由什麽人隨隨便便畫在那兒的------那決不是信手塗鴉,兩顆星都畫得極為規整,如果不是用直尺和圓規作圖的結果,也至少是訓練有素的人的作品。
我想到中世紀的城堡中大多有複雜的秘道用於逃生,或是儲藏糧草和兵丁,這一座也不應該例外,秘道的通路和開口一般都是很難發現的,除非有詳盡的地圖,也許。。。城堡的秘密還遠未揭開。
這時從公爵那裏傳來消息說,女王特準他去查閱戈登家族存放在紋章局的家譜副本,結果果不出我所料,我們在戈登子爵府見到的是個修改過的版本,那位幾百年前的亞當。戈登伯爵娶過兩位妻子,第一位名叫伊莎貝爾。安。伯什(1273--1325),不知為何,她的名字被從家譜裏刪去了。
而在伯爵的第二位妻子死後他沒有再娶,也沒有留下任何繼承人,直係家族從1348年伯爵去世之後就沒有了任何記載。
1348年,這是關鍵的一年,我想起從那年開始歐洲籠罩在黑死病的陰影下長達三個世紀之久,僅僅在1348~1350年間,就有2500萬歐洲人死於黑死病,現在似乎可以初步推斷,城堡的廢棄與黑死病有著密切的關係。
公爵也完全同意我的觀點,接下去,我又提出五角星和密道的問題來,他同意再作一次旨在密道的探險。
“但是,我們首先要取得與密道有關的線索,單憑勇氣是沒有效率的。”
“可線索在哪兒呢?”
“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再到子爵那裏碰碰運氣。”
於是,我們又來到了戈登子爵的家裏,告訴了他我們古堡探險和家譜副本的結果,子爵聽了頻頻點頭表示讚賞。
當那一大本羊皮書再次打開在我們眼前時,我們再也不會像上次那樣漫不經心了,仔細地一頁頁翻看著,唯恐漏掉有用或者可能有用的一丁丁點兒蛛絲螞跡。
羊皮書裝飾得很豪華,每一頁的邊緣都用了金色紅色和蘭色畫著美麗的圖案,有的是天使,有的是牧女,更多的是花卉和植物紋,要從這些花紋裏探究出密道著實是件極其困難的事,甚至有一頁正文邊上寫著幾行韻文:
原野裏開了七朵玫瑰花,
七位姑娘采擷了七朵花,
走進了七座宮殿裏,
點燃了七盞蠟,
在七張桌在上,
擺上了七副刀叉,
七位王子來赴宴,
騎著七匹馬。。。
在另外一頁的邊緣畫著扮作牧人的聖約瑟正把一隻花環遞給牧女打扮的聖瑪麗亞,還有一頁上是一位聖徒-----看上去像是聖保羅,懷抱《聖經》,一手指向右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正是繼承人的名字。。。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暗示,頭一個是在歌頌神聖的婚姻,第二個,毫無疑問是在說這位繼承人是被神挑選並得到神的祝福的。。。諸如此類。
翻到最後,好像除了那幾句莫名其妙的韻文之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值得註目的地方,可為什麽戈登家要把這幾行看上去像是童謠般毫無意義的韻文用工整的哥特字體抄在家譜裏呢?這一定是有什麽暗示在裏頭。
合上羊皮書,我們回過頭來仔細研究家族的紋章,除了以前提到過的交叉的寶劍,十字和城堡之外,紋章上還有常見的盾牌,盾牌的下麵寫著一句拉丁文“唯有上帝與你同在”,而十字架就位於盾牌的中心,將盾牌分成四個方塊,除了右上角的城堡外,餘下的三個方塊裏都點綴著十字星,一共是七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