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如果說世上真的有心靈相通的人,那我的那個一定就是她了。我們的友誼開始於少女時代的十六歲,消逝於。。。我也說不清,大概是我們成人開始的時候吧,這個成人的意思就是正式開始接觸異性。
而在這期間,我們倆都瘋狂般地追求純潔,自尊,獨立和個性的自由,最最看不起賢妻良母,班上哪個女生若是表現得對男生溫柔一點兒,那一定會被我們擯棄在圈子之外。在撒哈拉沙漠裏過著隨心所欲的日子的三毛是我們羨慕的對象,約翰克裏斯多夫和奧理維姐姐的基於音樂的純柏拉圖式的失之交臂的愛情叫我們感歎不已,我們也看席慕蓉的〈七裏香〉〈無怨的青春〉,但對那字裏行間流露出來的自戀不以為然,最喜愛的還是紀伯倫的〈先知〉和泰戈爾的〈吉檀迦利〉。
上了大學我們還互相寫信,都寫長長的信,正麵背麵都要寫滿,抱怨著無聊的課程,無聊的老師,無聊的同學,無聊的大學生活。。。總之是無聊的一切,但也不知道我們需要什麽,具體的內容早忘了,隻記得她提過的一件事,那是她跟“小白熊”的故事。
高二還是高三的時候,一次她帶著一個長的白白淨淨清秀靦腆如女孩的男生一臉曖昧壞笑著對我說,這是她拐買來的,後來她告訴我那孩子是她的初中同學,名字我忘記了,隻記得那孩子的綽號叫“小白熊”,叫我看來叫“小白”還差不多,跟“熊”完全不著邊兒。
她信上說,一次她跟這小白熊出去,正趕上下雨,倆人就躲在胡同裏人家的門洞裏,雨老下個沒完,太無聊了,不知怎麽的倆人就接起吻來了,可是吻完之後她覺得很好玩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結果把個小白熊給氣跑了。
純潔的愛情是落不到更純潔的心裏的,那個時候,我們都頑固地躲避著男孩,逃避著愛情。
她的拿手好戲是跟男生稱兄道弟,一起抽煙,對著酒瓶子“吹”啤酒,可一旦人家認起真來,她馬上就躲-------“那不是鬧著玩兒的嗎?”
我最愛幹的事是把周圍對我有好感的男生個個“斬盡殺絕”,還沒等人家說出那些可怕的說詞兒的時候就先用話堵住他們的嘴,告訴他們別在我這兒浪費工夫,應該去找適合他們的賢妻良母,而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看錯人了。最後搞得我孤家寡人一個,倒還心安理得地想,這是為他們好,省得他們將來後悔。
我和她一到了假期就湊在一塊兒開始交流經驗,然後把那對門兒的一提起費翔就臉紅的女生,這個一到晚上就在女生宿舍樓下彈把破吉他的男生,還有中午吃飯互相喂的“兩口子”,躲在宿舍裏為男朋友織毛衣的女生通通嘲笑個遍。
是啊,那個時候我們就是不懂,你說,啊?那麽大的一個女孩,又不是扛不動書包也不是提不動暖壺的,再加上校園裏既沒搶劫犯更沒強奸犯的,幹麽非得身邊跟個保鏢呢?倆人老一塊兒上課下課吃飯,永遠在一起,你說,倒底煩不煩呀?而且遠離班級裏其他的同學,就是同宿舍的人也對他們另眼相看,他們難不難受呢?
嘲笑夠了,就跑到大街上去瞎轉,書店衣服灘兒都是我們最愛去的地方,她永遠在找合適的牛仔褲,她長著兩條修長的運動員的腿,穿什麽褲子都好看,可她還在找,深的淺的,長的短的,肥的瘦的,高腰的低腰的,看見了就試,試完了就砍價,砍完價就挑毛病,非得讓賣衣服覺的沒戲了才買,她還告訴我,一次她買了一條巨厚的牛仔褲-------“穿上了就坐不下來。”然後她就又洗又打地折騰了兩遍,還是不行,一急,幹脆去退了吧,結果那個賣給她的主兒還不在,隔壁的那灘兒收了還多給了她十塊還是二十塊的。
而我永遠在找藍色和白色條子或是格子的襯衫和裙子,其實還有紅色,白色,黑色和玫瑰紅色,我隻喜歡這些明快的顏色,討厭任何曖昧中和的灰色,紫色,湖藍色,綠色等等。
我們還喜歡買一些不實用的小東西,比如我們都買過幾根絲線編的絲帶,一根是黑色的,我想著將來要是穿一件真絲水墨畫圖案的連衣裙可以係的,可是到現在這樣的裙子也沒出現過,一根是胭脂紅和白色絲線纏繞成的,另一根則是深紫和淺紫色絲線纏成的,買的時候完全不知道是幹麽用的,就是喜歡嗬。
我跟她在一起很快樂很高興啊,我們都一致認為完全沒有必要讓個男生來代替相互的位置,首先他們沒那個耐性陪我們逛灘兒,其次他們也完全沒有審美力,而且我跟男生單獨出去永遠是別別扭扭的,其累無比,一回家就得長出一口氣的樣子,她要比我好一點兒,不過那也得是稱兄道弟,一旦動起真格的來就馬上漏餡兒的那種。
天空是藍的,太陽是亮的,樹葉是綠的,吹的葉子沙沙響的是微風。。。一切都很好,非常好,我們有書看,有人可嘲笑,有漂亮的衣服等著我們去挑選。。。我們都不想改變現狀。
我媽老說男孩是不會喜歡她那樣的女孩的,具體為什麽又不講了,我總在心裏替她打抱不平,不喜歡就不喜歡貝,誰還在乎他們啊?哼!
到了她大學畢業也沒聽說她有男朋友,我知道並不是她不能,而是不願,她是個太活潑的假小子,不想讓人拌住了她的心,而我若不是家裏出了變故,再加上跟某人堵氣,也不大可能這麽早地進到戀愛的圈子裏去。
談戀愛快樂嗎幸福嗎?幾乎所有人都會說,啊!幸福快樂得簡直沒了邊兒,可我沒覺得,也就是苦樂參半吧,夜晚躺在床上對著月亮流眼淚--------絕對不是思念他,而是覺得自己的領地在日益縮小,越來越多地被他控製,卻又無法反抗,另外就是覺得自己在屈服,在沉淪甚至是在墮落,好聽一點兒的就叫作隨波逐流。
那個感覺就象一個看見湖邊的一朵又美又大的荷花,忍不住淌到水裏去采,可手剛要夠到就一腳踩空,水沒過了頭頂,怎麽掙紮都沒用。。。那種失去自我的感覺很不好,可以說非常壞。
後來就沒有再跟她聯係,不是因為談戀愛談得太投入,而是覺得不好意思見人,因為我打破了我們曾經擁有過的默契,我沒有再堅守著曾經的信念。
而在夢中,仍然是那一群在月光下追逐著獵物健步如飛的月亮女神的追隨者,她們衣炔飄飄,長發在月光下如同一麵銀色的旗幟在迎風飛舞。。。
注:古希臘的月亮女神叫阿爾忒彌斯,也是狩獵女神和處女的守護神。我的這位朋友健步如飛,心地純潔,有男兒氣概,正是我心目中阿爾忒彌斯的追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