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科其實是我實習的科室,放在最後是因為怕大夥兒看了心裏不好受。
先說一說我最喜歡的任師姐,任師姐家在湖北,工作兩年了,纖細苗條的身材,齊耳短發,清爽明淨的臉龐,一雙象兩泓泉水般清澈的大眼睛,這張臉大部分時間是晴空萬裏,有時也會陰雲密布----------那是挨了主任訓了。
任師姐天真純潔,孩子氣得叫人難以致信---------一次我見到她洗完澡在病房的走廊裏追著小病孩兒亂跑,當時我想她來當鞠蘋姐姐這個角色比鞠蘋本人更合適----------鞠是裝出來的假天真,而我任師姐從言談舉止到思想行為無不是真正的天真----------據說她本來可以分在家鄉的,但就是跟她父母賭氣才來北京的----------她嫌她父母喜歡她的嫂子不喜歡她。
後來我常在食堂門口見她和護士打羽毛球,就想樓上的那幫師兄們真是瞎了眼了---------這麽可愛的“小人兒”不去追--------對了,大家都管她叫小人兒,她本來就是小人兒嘛!
一般人都會以為兒科病房難管---------都是小孩兒嘛,其實恰恰相反,這裏比哪兒都安靜,病房裏大孩子管小孩子,住久了的管新來的,一說收拾東西馬上就收拾,一說查房,一個個馬上乖乖的爬到床上直挺挺的躺好,一雙雙大眼睛直溜溜的瞪著你。
我記得有一個小女孩兒,大概是八歲,得的心肌炎,要輸液,孩子血管細,護士紮了幾次都進不去,想試試腳,又下不去手---------小女孩兒說了:“阿姨,你紮吧,我報證不哭。”護士一針下去,我看見小女孩兒背過臉去,有豆大的眼淚從眼眶裏掉下來。
還有一個小女嬰,是個棄兒,原來她出生時是難產,上了吸引,結果後腦勺上出了一皮下血腫,一生下來就送到兒科了,後來好了,可家裏死活不接---------非得告醫院醫療事故,要打官司,醫院也不是吃素的---------打就打,於是小女嬰就讓兒科先養著了--------反正兒科有的是嬰兒衣服尿布,吃著廠家讚助的嬰兒奶粉,由最專業的兒科大夫護士喂養,健康的很,就是一般嬰兒六個月後應該“認生”,該女孩誰來跟誰好,一點兒不認生。
大了點兒,就由大夫護士給湊錢買衣服玩具,大夫護士吃飯時就給抱過來,放在桌子當間兒,你喂一口麵條,我喂一口包子的。
後來我轉到別的科去後,聽說家裏總算想通了,接走了-----------醫藥住院費付沒付不知道,倒是兒科的大夫護士老念叨怕家裏人對孩子不好,還有人想去人家裏看孩子,也不知最後去沒去。
還有一十天的小男嬰得的是新生兒肺炎合並心衰,要輸抗生素又不能太快,得有人看著------那會兒還沒輸液泵呢,於是就叫我和另外兩個同學輪流守一夜,不光看液體還得看著心電監護--------心率不能超過140/分,超了140就得趕快叫師姐,我那時剛進臨床,啥也不懂,心裏怕得要命----------在小床邊兒上坐著,一個勁兒的在心裏祈禱千萬別過140,有是有瞬時過了140,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坐了這一夜,我才有點兒感覺什麽叫守護生命了。
又有一小女孩兒,是六歲還是八歲啊,忘了,隻記得叫淼淼---------名字特別,永遠不忘,淼淼得的是血小板減少性紫癲,打小記事就住院,不知進進出出多少回了,這回又要出院,我任師姐逗她:“淼淼會家了,還想不想阿姨不?”問了四五聲也不見回答,小女孩兒滿臉的呆滯冷漠--------可憐的孩子,自打記事起就有吃不完的要,打不完的針,抽不完的血,早已失去了兒童應有的天真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