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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倫:俄烏美歐—現狀與立場
編者按: 張倫是長期觀察中國問題的政治學者,法國賽爾奇-巴黎大學教授,Agora研究所研究員,“中國:曆史與未來“網站主編。主要研究方向:中國的現代性,轉型,中國的權利運動,地緣政治等。
他說俄羅斯是戰爭的始作俑者,負有根本的責任。其發動戰爭顯然是服務於普京最近二十多年來的新帝國擴張戰略。出乎其預料甚至也出乎世界上大多數人預料的是,烏克蘭人民在其總統澤連斯基的領導下,英勇抵抗,在付出極大犧牲的情況下,頂住了俄羅斯這號稱世界第二大軍事力量的攻擊,迄今依然矗立不倒。普京從一開始號稱的對烏克蘭“政權去法西斯化”(更換烏克蘭政權,扶植一個親俄附庸政權)“去軍事化”的“特別軍事行動”目標,吞並烏克蘭,毀滅一個文化、血緣上有高度相近性的近鄰國家的民主構建,融入現代歐洲的理想——因這會威脅到普京威權政權的合法性,破滅其恢複舊日俄羅斯帝國乃至蘇聯的榮光的夢想, 迄今都歸於失敗。而他試圖借此進一步威迫東歐國家,打擊,分裂,弱化歐洲,讓其形成某種臣服狀態的戰略,顯然也沒有達成。
戰爭至此,除被俄羅斯軍隊在戰爭初期占領後的烏克蘭被占領土外,俄軍整體在戰爭中並沒有多少新的決定性的戰果。其軍力也沒有顯現的如其吹噓的那麽強大,暴露出極大的缺陷,這在初期表現得尤為明顯。但需要指出的是,在俄羅斯將經濟轉為戰時經濟,40% 的GDP 已直接與戰爭掛鉤,國家預算的三分之一用於軍事的情況下,像俄羅斯曆史上常常表現的那樣,拖拉無效的俄軍在初期戰爭失利後,重組,開始具有某種效能,俄軍現在的軍事效能上事實上是比戰爭初期要強,這也可以解釋俄軍在某些局部地區的某些進展。不過俄羅斯最大的軟肋體現在其經濟狀況包括有效兵力的來源上。除動員朝鮮兵力外,在一些經濟落後國家招募雇傭兵參戰,以彌補兵力不足。經濟去年雖有4%的增長,但這極大程度上依靠這種戰爭經濟的拉動,很難持久,從物價到利率都大幅攀升(央行利率21%),勞動力缺乏,過度依賴對中印及一些繞開製裁轉售西方的能源出口。
事實上不管誰當選美國總統,俄羅斯都不可能再長期再戰,應會在適當的時候尋找時機,開始談判,保住自己獲得的占領土地,暫時結束戰爭,同時推動美國、歐洲解除製裁,獲取國際空間,讓社會與經濟得以喘息,然後隻要政策及軍事,現在包括經濟結構不做調整,休整後會視時機再卷土重來。這期間,俄羅斯會持續通過一係列俄羅斯人擅長的招數,在烏克蘭內部製造混亂不滿,試圖從內部顛覆澤連斯基政權,推動達成其軍事上沒有達成的目的。特朗普上台,俄羅斯保住現已獲取的利益且爭取更大利益的機會。
在烏克蘭方麵,正如澤連斯基不斷聲明的,烏克蘭事實上是最希望和平能立刻實現的,畢竟烏克蘭遭受了巨大損失,人民每天在犧牲,戰士在傷亡。特別是,維係戰爭進行的西方援助尤其是美國的援助能否持續地長久得以保障,也是有不確定之處。去年年初,因共和黨議員在特朗普的授意下,拖延數月才通過新的一批援助款項,已經讓烏克蘭錯失很多戰機,付出額外的重大傷亡,且給俄軍製造了喘息調整機會。今天,烏克蘭人是不可能在付出如此巨大的犧牲,忍受這樣多的痛苦後輕易接受一個屈辱到讓人無法接受,特別是缺乏強製性、懲罰性力量安全保證的一紙空文協定。烏克蘭人已從“布達佩斯備忘錄”,2014年頓巴斯的停火協議,2015年的明斯克協定被俄羅斯人撕毀踐踏中得出血的教訓,烏克蘭人希望和平,但不能是沒有真實保障的。這是烏方最根本的訴求。至於被占領土,烏克蘭人是清醒與現實的,各種報道都顯示,從精英到民眾都知曉,在上次大反攻失利後,這些領土的收回恐怕現在是困難的。但烏克蘭人不會輕易承認這種占領,他們寄望曆史:東西德的變化,蘇聯的垮台等等都展示,未見得將來的曆史不會給烏克蘭收複領土的機會,如果俄羅斯發生變化,一種新的更公正合理的談判,解決方式是可能出現的。澤連斯基非常清楚這些,他在過去三年的戰爭中幾次關於要收複領土的宣示,多大程度上是屬於戰爭動員,多大程度上是因當時西方的援助及烏軍的奮戰取得的戰果的鼓舞而產生的真實想法,這都有待曆史學家去揭示了。
烏克蘭人希望和平降臨後能在國際社會的幫助下重建家園,融入歐洲,徹底告別俄羅斯;付出血與死亡的代價,在廢墟上誕生了一個真正的烏克蘭民族。要掀開曆史的新一頁。這一如曆史上我們常見到的那樣:在帝國的壓迫及戰爭的血與火中,一個民族誕生,認同成型,文化再造,而這往往恰是發動戰爭與壓迫的帝國領導人本最不希望看到的,要阻止達成的。
而美國,在拜登時期對烏克蘭的支持是穩定的,那是基於意識形態上的民主自由價值的共享,也是基於維護二戰後美國為首建構的國際秩序的需要,兌現保護歐洲盟友安全的承諾,當然也有那種布熱津斯基所謂的歐亞大陸的地緣政治“大棋局”的考量:如果讓俄羅斯吞並烏克蘭,俄羅斯就重新成為帝國,威脅整個歐洲,如果俄羅斯拿不下烏克蘭,那俄羅斯隻是一個大的民族國家。
鑒於俄羅斯核大國的身份,拜登政權一直在領導西方各國甚至世界上同情支持烏克蘭的國家支持烏克蘭進行有效抵抗的同時,也在試圖維係某種平衡,確保不因為普京的突然垮台造成俄羅斯內部的混亂,導致可能比普京更激進的勢力主掌克林姆林宮,歐亞大陸進入動蕩;再或是因普京被逼至死角,狗急跳牆,使出核武器。美國的目的隻在維護烏克蘭的主權完整,支持烏克蘭打敗侵略,弱化普京及俄羅斯政權而並不是推翻之。這或可說明一些我們迄今還不能解釋的現象如赫爾鬆俄軍的幾萬軍隊如何順利地撤回第聶伯對岸, 沒有遭受被圍全殲的命運,以及在武器運送及使用上所給烏克蘭設下的種種限製。
拜登政府給與烏克蘭方麵更大的武器使用自由度並加速了一些武器的支援,或許那時在拜登政府的判斷中,普京已經知曉,特朗普的上台將給與他更大的砝碼與機會,他不必再以極端的手段獲取利益,但因烏克蘭也將因此受到更大的壓力,才做出這類決定。猜想美俄應該有一些私下的管道在做溝通,確保事態不最後失控。
現實是,特朗普重返白宮,美國的傳統的外交與軍事戰略都發生一些極其重大帶根本性的變化,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在某些方麵的做法及提法甚至與他自己的第一任期的做法提法都是矛盾相悖的。特朗普的美國不再是以往的美國。在對俄問題上,就個人來講,且不論特朗普是否是俄羅斯人的間諜這迄今仍是眾說紛紜難以澄清的問題,這已經不重要,即便其不是,但也沒有任何一個美國的領導人如特朗普如此親俄,而這並不是當下一時的衝動,而是他長久以來數十年的基本立場。
因這種立場及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在能為俄羅斯獲取的利益上他所起到的功效卻是任何俄羅斯間諜都不能做到的。在其以往商務生涯決定性的困境中,許多俄羅斯人及資金對他重整事業,維係其在美國社會中的地位幫助甚大,這裏即便不談可能有的報恩心理,就其個人眾所周知的對普京的欣賞,包括一般意義上對威權強勢領導人的欣賞,就使得他與普京有某種自然的親近。更何況,特朗普政府意識形態上所體現出的那種與俄羅斯意識形態的親和性,對帝國圖景的向往,對民主自由人權,戰後國際秩序的價值的忽略甚至是違反、放棄等等,都會拉近他與普京的距離。
在橢圓辦公室與澤連斯基那場曆史性的見麵中,他那種將自己與普京類比,同視為是各種不公正批評的受害者的表述,相信是他發自內心的真實流露。當然,在我們見到的最近他向俄羅斯180度的急轉傾斜中,顯然會是有地緣政治上拉攏俄羅斯疏遠中國的企圖,因經濟、政治、製度、社會等各種原因,從整體講這種企圖最終是難以實現的。但這種企圖至少一定是特朗普在自我論證且向他人論證其對俄政策轉向上的一個非常重要的論據。
美國轉向將資源集中用於與中國的戰略競爭這種趨勢不始於特朗普,從奧巴馬到拜登一以貫之,隻是特朗普在這方麵的做法有新的本質性變化,不惜放棄價值及傳統盟友,犧牲盟友利益,來拉攏俄羅斯,打碎美國自己親手領導構建的國際秩序,實現其視野中的某種新雅爾塔式的國際勢力範圍分割,在這種視野中,美國還將還是主導者,國際規則及價值被至於很次要的地位,強權是唯一的標準。
這也是為服務於特朗普定義上的美國再次偉大的經濟上的需要而為,不再為支持烏克蘭花費經費,並要換取在烏克蘭、俄羅斯未來能源及礦產開發上的便利。如果說當年尼克鬆麵對北越,蘇聯實行“混亂戰略”——亦稱為 “瘋狂人理論”(Madman Theory),用些不確定的語言表述迷惑威嚇對手,曾達成某些短期效果,但事實上從整體上對大局並未構成什麽根本影響的話,特朗普的“混亂戰略”現在不僅是針對對手(已經需要重新界定)甚至是針對自己的傳統盟友,不僅在戰略上甚至在經濟這最需要確定信息與穩定環境的領域,不僅施於外交且用於內政,與他個人人格特質、施政風格高度重疊了,能否達成目標就隻能拭目以待。
對俄烏戰爭另一重要的利益相關者歐洲來說,烏克蘭戰事打破歐洲人冷戰後的和平夢想,戰火在歐洲大陸再燃,其安全受到直接的威脅。如果普京在烏克蘭得手,哪怕俄羅斯人不直接動用軍隊入侵,整個東歐都將受到其威脅,將陷入一種動蕩不定,危機不斷的狀況。更有的可能是如法國總統馬克龍所說,俄羅斯可能會直接吞並與烏克蘭毗鄰,內部本已有親俄反俄分歧的小國摩爾多瓦甚至威脅羅馬尼亞,而波蘭、波羅的海三國也都麵臨其威脅,更何況俄羅斯多年來已經通過各種非傳統方式如網絡攻擊、暗殺等方式,支持歐盟各國內部的極端勢力特別是右翼極端勢力,民族主義及保守主義思潮,挑起宗教及族群衝突,製造假信息等,不斷製造歐洲內部的不穩定因素,削弱政府的權威,任其下去,歐盟也有解體的危險。俄羅斯軍力在烏克蘭結束戰事稍事休整後,以其戰爭經驗的累積,組織協調的完善,戰爭經濟的刺激,會有更大的能量,必然會強化其冒險再戰的衝動。要知道,今日烏克蘭戰爭很大程度上直接源於普京在格魯吉亞、敘利亞、克裏米亞等地軍事行動成功經驗的刺激。
因此,烏克蘭某種意義上講成為歐洲的第一道防線,如果烏克蘭陷落,且不講相鄰的國家,就是德法離俄羅斯勢力也隻上千公裏距離了。俄羅斯人也可借占領擴張贏得更多的資源進而進行更大的擴張,以戰養戰,這是其曆史傳統所不斷展示的。事實上,這也是曆史上帝國擴張常見的現象,二戰初期,德國事實上整體軍事實力與法國相比各有所長,並不具絕對優勢,但對波蘭及捷克斯洛伐克的占領則很大程度上幫助強化了其資源及軍備能力,德國人開著在捷克生產的更優質的坦克攻占法國,進入巴黎。……所以,無論是出於維護世界秩序,民主與自由的價值,還是保證自身安全,歐洲都不能坐視俄羅斯人成功吞並烏克蘭,也不希望看到在美國主導俄羅斯與烏克蘭談判上將歐洲排斥在外,以達成最後有損歐洲利益,歐洲長遠的和平與穩定的安排。歐洲的立場可概括為:確保烏克蘭至少不戰敗,不被俄羅斯吞並,由烏克蘭人民決定在何時、怎樣的情況下展開談判,且在談判中具有足夠的談判資源,不處於劣勢; 歐洲希望和平進程的達成及維護,願意為此付出,但鑒於以往就烏克蘭事務上如明斯克協定與俄羅斯打交道上的負麵經驗,歐洲堅持要參與其過程。
俄羅斯近代史上沒有輸過.
俄羅斯民族曆史上是隻能進,不能出的,那個梅德韋傑夫就說的很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