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如煙—悼祖慰
作者: 謝盛友
2022年3月3日,並不遙遠的炮彈炸出一個接連著一個大廢墟,轟鳴著埋葬戰爭的亡人。大量俄羅斯坦克和步兵推進到了距離紮波羅熱核電廠幾公裏遠的埃涅爾戈達爾鎮,戰鬥正在進行。烏克蘭夜間提出請求,安理會舉行緊急會議,討論俄羅斯軍隊控製烏克蘭最大核電站——紮波羅熱核電站引發的危險局勢。
萌芽的初春雖有了暖意,櫻花醞釀新朵,灰色的天空卻已顯出物哀的本意。在這個憂傷的春天,我驚聞我的老朋友,回武漢定居的報告文學家祖慰兄,因腦溢血離開了人世。
祖慰(原名張祖慰),1937年5月21日生於上海, 原籍江蘇,1957年畢業於南京建築工程學校,被分配去蘭州當技術員,1961年入伍,在廣州和武漢空軍文工團當演員和創作員,1969年複員,到湖北當陽縣當工人,1973年調廣西南寧歌舞團當歌唱演員,1979年調到湖北省作家協會任專業作家,1985年被選為中國作家協會理事、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
八十年代祖慰在中國大陸已經很出名,1980年創作的代表作之一報告文學《啊!父老兄弟》揭露“文革”後期一件發生在湖北省天門縣駭人聽聞的大冤案,發表在《人民日報》,海內外數十家報刊轉載,轟動一時。但很快就遭到了整肅。在1981年的“反精神汙染”的政治海嘯中,湖北省緊跟中央,召開全省思想戰線問題座談會,該作品與白樺的《苦戀》一道,被作為“有資產階級自由化的錯誤傾向”的典型,受到時任湖北省委書記陳丕顯的批評。
在1996年漢堡年會上,我才第 一次見到“怪味小說派”的代表作家,祖慰六四時退黨,此後我們成了知己摯友、莫逆之交。祖慰為人正直寬厚而不失幽默感,是大家的好朋友,第一屆就被選為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副會長。深度的鄉愁是他客居異域的痛,終於回到了中國。
祖慰剛到巴黎,第一個感覺就是被廢掉了,原來在中國大陸是個作家,若是個工程師還有點用,然而作家的寫作、采訪這些在法國完全沒有用,武功完全被廢掉了,第二最難辦的問題就是語言問題,到巴黎時他已52歲了,雖然可以免費學法語,但“怎麽能夠再拿他們的語言做我擅長的事兒呢”,祖慰說,這是一輩子都不再可能的事。一下子,原本還是一個能夠思考能夠寫作的人,一到巴黎,他就覺得自己是個白癡——報紙看不懂、電視看不懂,什麽信息來源都沒有,這個困境讓祖慰傷腦筋。然而最重要的,並不是生存問題,而是如何尊嚴地活著。剛到巴黎的時候,第一年是作為訪問學者,經濟上沒多大問題,可是一年以後又該怎麽辦?那會兒他經常胡思亂想,幻想要是有個梅克夫人出現就好了,能像資助柴可夫斯基一樣資助自己,這樣的人並沒有出現。一個偶然的機會,祖慰發表的一篇文章被人賞識,應邀成為了《歐洲日報》的文化記者和專欄作家,於是他便在《歐洲日報》一直做到退休,“這樣便能尊嚴地活著了,這也是一個不錯的命運” 。
歐洲華文作家協會於2003年9月19-21日在新天鵝堡(聚寶樓)舉行理監事會。這次理監事會同時舉行一場「現代藝術座談」,請新會員書法家孟憲傑(法)、現代畫家霍剛 (義)、文友畫家丘彥明(荷)以文學與繪畫為主題,暢談它們之間的共通之處與微妙關係,非常精彩。會後參加慕尼黑啤酒節。2004年4月由副秘書長麥勝梅編輯、會友許家結、謝盛友、李智方等人美工、設計、校對,謝盛友的華友出版社印刷出版一本37位會員供稿的《歐洲華文作家文選》,247頁。在海外中文資源十分缺乏的環境裡,能出版的這本書,非常不易。
會前,副會長張筱雲打電話給我,讓我一定安排時間到慕尼黑火車站接從法國巴黎來的祖慰。祖慰老兄中文小說寫得很棒,但是外文一個字都不懂,不懂法語、英語,更不懂德語,在歐洲出門總得有人陪伴,不然迷路回不了家。1997年德國國建會邀請他來科隆演講,會長鄭暉大姐也是讓我先到科隆火車站,接從巴黎來的祖慰。
在聚寶樓開會的時候,我與祖慰 “同居”一個房間,會後我們參加慕尼黑啤酒節,一飲而歡。因為祖慰的火車在下午五點就開往巴黎,我送他到火車站。那次的長談就成為我們的“決裂”:
祖慰:我已經想好,決定回去了,希望得到你的理解。我們有許多共同朋友,在歐洲也希望你能為我向他們解釋一下。
我聽著聽著,腦海裏回憶起我給他郵寄藥物包裹的情景。祖慰流亡巴黎後,在《歐洲日報》當記者,退休後得了一場大病,他得意地回憶說,給他開刀的大夫就是當年給密特朗開刀的那位。他出院以後,醫生給的藥吃完了,他不懂到藥店買藥,怎麽辦呢?我讓他傳真給我藥方,我在德國買藥郵寄到他家。就這樣,買藥寄藥好幾年。
謝盛友:我當然理解你,你外文一竅不通,在歐洲生活的確寸步難行。
祖慰:謝謝你的理解。你在歐洲生活也不容易,華友快餐店再開一段時間,就應該停止了,開餐館挺辛苦。我是過來人,看得出你有寫作天份,應該給後人留下一些東西。
我說任何一種職業都是上帝的呼召,在歐洲能當職業作家的人很少。祖慰回中國後我們一直有聯係,有一次我們打電話聊天,他說,他以前學過建築,加上作家的文學想象力,竟然擔任世博會主題館城市足跡館的總設計師。
兩年前我們再有深度聯係:
盛友老弟好:
我的雅虎郵箱失效後,就把你的郵箱丟失了。但你一直深藏在我的記憶裏,常常念起。奧地利的文友俞力工來武漢一遊,我們重逢了。後來我通過他終於找回了你的郵箱!你還在德國嗎?能否順利回故土看看?我記得你是海南人,我在你故鄉海南澄邁也買了個小房子,每年冬天去避寒。我們要是能在你家鄉重逢有多美妙啊!你在《世界知識》發的文章的刊物,我一直保存著。可否告訴我,你老家親人的地址,我寄給他們為你保存?問候全家好!祖慰
祖慰老兄:
當年葛軍把《世界知識》雜誌和稿費給了我在海南的哥哥。我已經年逾花甲,準備退休了。我兒子謝於驊在慕尼黑工業大學凝聚態物理博士畢業後,在慕尼黑的英飛淩(Infineon)公司任工程師,兒子25歲時結婚,我已經有三個孫子了,附上一張兒子全家福。我自2014年以來擔任班貝格市議員,我加入的黨派是CSU-基督教社會聯盟黨,士商兩棲,好不樂乎。我跟巴黎的我們共同的朋友萬潤南有聯係,每年見麵一次。歲月不饒人,我們都漸漸地變老了。知道你成為半個海南人,為你高興。平安!盛友
盛友老弟好:
你還在開快餐店嗎?這次全球大疫對你的事業有多大影響?甚念。今年冬天能回老家海南過春節嗎?那時我會在海南。歐洲華文作協還有聚會嗎?代問候所有文友。為你全家祝福!祖慰
祖慰老兄:
我至今沒有春節回去的計劃。歐華作協2021年30周年大慶,希望我們能在歐洲相逢。很感恩,我們在德國生活很好,華友快餐店仍然經營著,幾乎沒有受到新冠疫情的影響,營業額照常,根本原因是我們主要是外賣,所以影響不大,隻是缺少遊客。平安!盛友
我告訴他我2018年主動脈夾層,用直升飛機送到德國最大的心髒科醫院手術,若晚六個小時,我就沒命了。
祖慰回信說,他也有過一劫,寫了一篇《逃離ICU》,傳上一閱。
祖慰不知道是什麽生理機製在起作用,突然進入超級淡定狀態,感知到大限逼近,要趕緊把臨終的幾句話向夫人交代(算是遺囑吧):
“我走後,不要通知任何人,記住是任何人!不要驚動和麻煩所有親友。我,一個平常人,悄悄來到世上,理應無聲離去。半年後再慢慢告知。絕不舉行任何儀式。遺體盡快火化,灑在我們早看好的、在小區前那片濕地公園中的一棵桂花樹根旁,化作春泥更護花。每年桂花開花季節,看著你的千萬雙金色小眼睛是我的眼睛。我很欣賞愛因斯坦的一句話:沒有個體的消亡,就沒有群體的繁衍。生命偉大的死亡設計,對於不是夭折的人來說,不是悲,而是喜。”
“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撕裂有時,縫補有時;靜默有時,言語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傳道書》3:2、7-8)在天堂的祖慰,安息!
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 祖慰:
祖慰(1937年5月21日-2022年3月3日),原名張祖慰,男,原籍江蘇,生於上海,中國報告文學家、小說家,曾任中國作家協會理事。[1][2][3][4][5]
生平
1980年創作的代表作之一報告文學《啊!父老兄弟》揭露“文革”後期一件發生在湖北省天門縣駭人聽聞的大冤案,發表在《人民日報》,海內外數十家報刊轉載,轟動一時。但很快就遭到了整肅。在1981年的“反精神汙染”的政治海嘯中,湖北省緊跟中央,召開全省思想戰線問題座談會,該作品與白樺的《苦戀》一道,被作為“有資產階級自由化的錯誤傾向”的典型,受到時任湖北省委書記陳丕顯的批評。[6]
祖慰1989年流亡,旅居法國巴黎[7],曾任《歐洲日報》專欄作家、文化記者。他1991年加入歐洲華文作家協會,為創始會員,曾任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副會長。2002年應臺灣交通大學邀請,任該校「駐校藝術家」與兼任副教授。
2006年應邀回中國大陸,被邀請加入電視臺《名家講壇》,主講《多元文化與多元精神迷宮》、《從世界三大移民群說到智慧的雙螺旋》、《尋求類生存和個體生存規則的平衡點——從大熊貓和蜜蜂兩種生存模型說起》、《黑眼睛對著藍眼睛——東西方美學對視》。[8]
祖慰後任上海同濟大學教授,參與中國上海世博園設計,任2010年世博會主題館之城市足跡館的總設計師。[9][10]並先後完成了貴陽[11]、武漢、慈溪、盤錦、庫爾勒、六盤水[12] 等城市規劃館總設計[13],還主導設計了文化創意產業——白城兵器博覽館、貴安新區建築藝術館、韓城“閱讀大地上的《史記》”等文化旅遊項目,被譽為中國規劃館建設資深專家。[14]
祖慰經常接受邀請在兩岸三地舉辦講座[15][16][17],擔任評委[18]。
作品
文學成就
祖慰創作文類以報告文學為主,並寫小說和散文。[20]祖慰的《啊,父老兄弟》《線》《快樂學院》《審醜者》《一個帶音響的名字—劉道玉》《黑體—劉再復肖像》等作品,凸顯了報告文學描寫建設成就,歌頌社會改革發展,反思深度考察社會存在的問題的特征。[21]
獎項和榮譽
蟬聯四次獲中國作家協會舉辦的國家最高文學獎。[22]
影響
祖慰的報告文學、小說和散文被學者研究。[24]他被評論界稱為「怪味小說派」的代表作家。[25]
觀點
祖慰認為,移民文化之所以極具創意,可能是它有著異質的“雙螺旋結構”。祖慰就「文化基因雙螺旋」與另一位作家謝盛友激烈辯論和爭論,在海內外文壇略有影響[2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