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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方方 (原創小說)

(2008-01-05 09:10:57) 下一個


梅花方方 (原創小說)


作者 :謝盛友

水龍頭繼續噴出溫溫的水,嘩啦啦地往下流,方方不停地洗,她恨不得把身體上所有的部位都刷洗得一幹二淨。
巴伐利亞嚴冬的傍晚,天很黑。客廳裏,阿強拉下窗簾,坐到沙發上,一邊抽煙,一邊不耐煩地等著。
“哎呀,我說,你可快點,行麽?”阿強往洗澡間喊著。
“我就來了。”從洗澡間傳出方方甜蜜的聲音。阿強知道,每次上卡西諾之前,方方總要洗個熱水澡,而且花的時間很長,說我就來了,阿強至少再抽三根香煙,方方還不會裹著浴衣出來。方方喜歡到了客廳後在阿強麵前脫下浴衣,再穿衣服,左打扮,右梳妝,阿強既可以當參謀,建議她今晚上卡西諾該著什麽服飾,又可以欣賞她的美體。
方方喜歡被欣賞。

怎麽說呢?方方學會了,她不與阿強正麵抵抗,她最知道,阿強從她那裏需要什麽。阿強也不是傻瓜,他也了解,方方利用他的是什麽。浴室裏,方方再次調整熱冷水的搭配,這回,她需要水的溫度再高些,不是想燙壞皮膚,她怎麽會舍得燙壞呢?她明白,比起下麵,皮膚是最有價值的啦。那次亢進的時候,阿強曾經說過,我就喜歡你這白白嫩嫩的皮膚。方方回憶著阿強說過的話,再用溫水衝頭,衝上部,用手輕揉豐滿的乳房,然後拿下噴水龍頭,對著下部衝,左手來回搓揉陰部,她突然想起,如果沒這一上一下,她就不會在這裏啦,也用不著為人家洗澡,為別人活著。方方真想把每一塊肉都衝得幹幹淨淨,更想把任何的煩惱、一切的恥辱、所有的委屈都衝得幹幹淨淨。 

把水龍頭關緊後,方方走出浴池,站到浴室的大鏡子前麵,她一邊梳頭,一邊看鏡子裏的自己,端詳自己的模型。“值得嗎?”方方自言自語。“還好,老樣子,沒什麽變化。”她自問自答。 

說是率爾離隊,方方從不承認。那天夜裏,在巴伐利亞南部的遷道夫火車站,徘徊中,方方挽著一個俊男的手,看上去那位英俊男士的年齡比她小,他們一起走進了火車站的書店。方方,除了那位俊男外,是否就沒有別人掛念你呢?方方這個人經常會受驚,但很快就可以從恐懼中鎮靜過來,誰說方方不敢離隊?她還申請了庇護。當然不能回去啦,可苦了那位丈夫,華東最高學俯的一位高材生,他看不到她,可不斷地給她寫信,堆起來厚厚一打。 

真難描述她的芳容樣貌,她身體挺直,五官清秀,美麗得像紅色梅花的五枚花瓣。亭亭玉立的方方,站在那裏猶如一棵開花結果的梅樹。在大學裏,沒有人叫方方的名字,人們都叫她梅花。為什麽取名方方呢?她父親姓方,母親也姓方,她出生時,文革正鬧得火紅,那時人們樂於取單名,她爸爸覺得把父姓和母姓加起來,方方既簡單又好叫。 

西湖畔的東方牛津,校園裏從女生宿舍的廣寒宮到大學中區圖書館,一路梅樹,每年六七月間,梅樹完成花芽分化,經過初秋的短日照耀,進入休眠期,再經曆長江流域冬天的多次寒流,便由低溫刺激而覺醒開花。
方方在廣寒宮渡過七年,計算機碩士畢業後,分配到工廠,是數一數二的人才。第一次代表廠裏出國時,卻因違反外事紀律而闖了大禍。代表團團長召集所有團員,在旅館中的一個小小的房間裏開會,方方是最後一個進來的,當她進去時,人們一聲不吭,任何人都把目光瞪著她。團長臉色發青,毫無表情,把眼睛直落到她的身上,逼她承認錯誤。所有的人都不說話,她感到害怕,昏昏沉沉地在那裏呆著,頭上直冒汗珠。這一下子,方方覺得天昏地暗,好象自己偷了別人的東西被人發現,當場被抓獲,頓時覺得無地自容,要是地板上有一個大洞,她將毫無猶豫地往下跳,可是,眼前沒有洞,隻有這麽多的眼光,這麽多異常的表情,她感到自己仿佛在眾人麵前赤身裸體,任憑他們用下流的目光來回地掃描。 

剛從大學畢業到工廠的方方,真的不知道什麽是外事紀律,應該怎樣承認錯誤。    

那天夜裏,方方哭了,她感到很大的委屈。從小到大,方方聰明過人,成績優秀,曆來被人們讚揚,而今天是一生以來受到第一次的批評。梅花方方並非本性輕蕩,他人何以任意淩賤?她哭得很傷心,希望能用眼淚衝走心中的委屈。

第二次出國驗收設備時,方方帶著一大箱技術資料,也帶著一個大計劃。寒梅傲骨,負霜而開。星期六晚上,方方徹夜難眠,她想了很多很多,終於下定決心,把寫好的信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桌的右上角,用旅館的房門鑰匙壓著:尊敬的團長,很抱歉,我不辭而別。這次我走了,與您無關,與任何人無關。我向天發誓,絕不做坑害國家、民族的事。 

已經是早上四點鍾了,方方輕輕地撥了電話,用英文說:“您好,我想要出租車,我住在古堡旅館,十分鍾後,我在門口等您,謝謝,再見!”

放下電話,她提起自己的箱子,搖搖晃晃地往樓下走。越緊張就越慌張,越慌張就越出事,走到團長的門前時,箱子竟然滑倒下來,“叭啦”一聲嚇走了她的心魂。幸虧沒有驚醒團長。“天助我也!”她暗自說道,然後繼續往前走。旅館值夜班的人早已睡著了。方方輕輕地把門打開,往外伸頭一看,出租車還沒有來。她靈機一動,把箱子斜著夾在門道中間,因為鑰匙已經放在房間裏了,這樣,若出租車不來,走不了,可以再度打回房間睡覺,神不知鬼不覺。

方方畢竟是一個女孩子,她害怕驚醒旅館的任何人,不敢打開樓道內的照明燈,也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她擔心走不了會造成的後果。她先在門口靜靜地站著,翹首盼著,靜耳候聽出租車到來的聲音。但是,十分鍾、二十分鍾都過去了,仍然未見出租車的出現。方方真的害怕起來,全身開始發抖,感到又冷又餓,腦子亂得要命,心髒跳得厲害,她緊張了。

那樓道裏暗暗的,昏暗中看到旅館那陳舊的裝飾木板,真像一塊塊正正方方的、有幽靈的棺材板,方方仿佛看到所有的幽靈都在笑她。
這時,方方突然想起她的丈夫。幾年來,他們從兩地分居到夫妻團聚,經曆了多少風風雨雨。現在,愛情經過這麽多曲折的考驗,更加成熟,更加甜蜜。她回憶起過去的節假日,他們倆挽著手,共同享受人間樂趣,或是品嚐山珍海味,或是去卡拉 OK,一展歌喉,偶爾也陪丈夫逛公園,追憶初戀時的浪漫。有時,兩人互贈詩歌,栽培感情。
就在方方出國告辭的那天,丈夫給她塞了一張小紙條:“我是一個靜靜的港灣,等待你飄泊的風帆。”看了,她笑了半天,那是前不久,丈夫出差時,方方寫給他的,而今他卻用它來贈給她。看到紙條,方方感到無比的幸福。如果丈夫在身邊,她用得著這樣害怕嗎?就在她胡思亂想時,出租車來了。

廣州樓裏的人,講什麽話的都有,德語、英語、粵語、國語、溫州話、上海話,南腔北調,德語中夾雜著英語,洋語中夾雜著漢語,熱鬧非凡。收工吃飯的時候,老板娘跟大夥說,下周來個女碩士,學習做跑堂,廚房的人聽了並不在意,碩士歸碩士,幹活還得幹,這年頭,沒有人幫人,幹活拿錢,生活過得很實在。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方方在廣州樓出現,個個都傻了眼,這麽標誌的美女,去競選什麽小姐還可以,怎麽幹起這種大老粗活。 

方方必須開始一種新的生活,剛學跑堂時,端酒水,怎麽也覺得不對勁,不過,客人喜歡她送酒水。由於動作不熟練,給客人上啤酒時,方方的身體比一般的跑堂更往客人的跟前傾斜,但是,方方絕對掌握好分寸,盡管傾斜得不自然,但度數是適中的,女士客人覺得她更加大方,男士客人反而可以趁機近距離欣賞方方細嫩的白臉。學跑堂的方方,在餐館的客人中間穿插,走路時臀部的扭動猶如時裝模特兒,年輕男士客人隻看方方的走路表演和白皙的臉蛋就飽了,哪裏還用吃什麽中國菜。老板的老婆已經徐娘半老,她沒想到,方方一來,則帶來很多客人,餐館的生意逐漸好轉。

有一天傍晚,餐館客滿,大家忙得很,方方不慎,給客人端飯時,飯碗打翻了,米飯倒在地上,地毯上全是白白的米飯,老板娘當然是白眼,心裏直罵:讀那麽多書幹嗎?
誰讓你把米飯往地上倒!方方是看見了老板娘的白眼,她不討厭老板娘,不像廚房的夥計一樣,罵老板娘是醜婦、是老鴉。慌張中,方方趕緊拿來掃把,要掃地上的米飯,老板娘看見了,急著立刻把掃把搶過去,將之扔進垃圾桶,說有客人在,不能掃地,一是客人看到不好,嫌不雅觀,二是中國人迷信,用掃把掃米飯,會掃掉自己的錢財。誰幫方方呢?她自己幫助自己,用餐館的餐巾,趴在地上,一粒一粒的米飯從地上撿起來。

那天晚上,下班吃飯時,方方悶悶不樂,回到宿舍後,睡也睡不著。不過,不像以前,方方再也不哭了,她已經得出了經驗:浪跡天涯,沒人相信眼淚。

警察到餐館來,把方方帶走,關入監獄,準備遣送回中國。餐館裏的人,阿強最木訥寡言,知道方方入監獄後,平時與方方說話很多的人,蠻友好的人沒有去探監,隻有這個平時不怎麽跟方方說話的阿強去看她。阿強平時半天不說一句話,也難怪,他欠的債那麽多,處處都是冤家,誰還會理睬他。在監獄裏,阿強跟方方說,他要與她結婚,辦理紙張,這樣,方方就可以留下來。

在國內時,阿強是一個建築工人,長得一米八的個子,文化不高,但是,帥得簡直可以當國軍儀仗隊。當建築工人時,練出一身好體質,不但魁梧,而且肌肉線條明顯,到餐館當二廚,掌管油鍋,又炸又切,動作伶俐得很。他中了邪,每天下班後,就去卡西諾,結果是欠人一屁股債,到死也還不清。

方方相信,阿強要與她結婚,是真的。兩周後,就有遣送飛機要飛往中國,閃電結婚也來不及。監獄主管通知方方收拾行李,她反而割脈,企圖自殺,送到飛機場,快上飛機的時候,機長看了滿手淋血的方方,拒絕不收,結果又被送回監獄。

方方被從監獄保出來辦理結婚手續,在市政府大廳裏,除了兩個證婚人外,沒有任何親朋好友,更沒有神聖的婚禮進行曲,倒是結婚局的大印一蓋,阿強和方方即為正式夫妻,阿強有十六條,這樣,方方就不用被遣送回中國了。

一張大大的雙人床,方方躺在那裏覺得很別扭,阿強也不自在,很多男人朋友告訓他,像方方這樣的梅花大美人,追到手要趕緊使用,不然很快就會飛掉。躺在床上,阿強看著方方,不像梅花,倒覺得她是一塊美麗而完整的白玉,碰都不敢碰她一下,生怕把那潔玉碰壞了。

方方不討厭阿強的身體,卻太恨阿強的腦袋,不是恨他讀書太少,人不聰明,而是恨他花崗岩腦袋,到死也轉不過彎來,幹嗎每天十一個小時炸油鍋的血汗,深夜還要冒著風雨送到卡西諾?因此,結婚歸結婚,錢財還是要分開。 
“阿強,你以後不要去卡西諾了,好嗎?下班後我來陪你,我們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方方對著阿強說,然後撲上去,壓在阿強寬闊的胸脯上,阿強感覺到方方豐滿乳房的強大彈性,又醉於方方的冷韻清香,一時慌張得不知道做什麽好。於是,他毫無目的地擺弄方方的秀發,方方閉著眼睛。

摸了一會兒,阿強才想起來,還沒回答方方剛才的問題。他跟她說:“你讀的書多,我見的錢多。方方,你知道嗎,賭場裏的錢堆起來像山一樣高,很多大款出錢根本不數,隻要看是一樣高就行了,我們都說,那是money mountain,money sea〔錢山錢海〕,看了真過癮。”阿強絕不巴望他的回答會使方方感到滿意。 

交媾,他們身體的電流是溝通了,升華出一陣又一陣的快感和高潮,但兩個心靈的火花仍然難以相撞。他們倆整個肉體和諧地溝通,但靈魂似乎難以相等地對白。方方的思緒一開始就滑向自己原先的丈夫那邊,當然,她還閉著眼睛,任憑阿強擺弄,然而,她腦子裏拚命地想像,那是第一丈夫的手,他的嘴唇,他的一切,所有的動作都是來自在中國的丈夫,像也是,不像也是。追憶也是一種滿足和幸福。第一丈夫那靈的豐富,肉的不俗,是方方難以忘卻的愛情。與第一丈夫在一起,總讓方方感到安全和快
慰,他的腦袋似乎比她多幾個細胞,廠裏沒有任何技術難題能弄倒他,在專業知識方麵,方方每次請教,他不會給出令方方感到不滿意的答案。申請庇護的第一天,被接收下來後,她馬上給在中國的丈夫寫信。

小海:我保證不是永遠離你而去,現在已經暫時安定下來,等我進一步穩定後,我一定接你過來,憑你的才氣和智慧,你應該在西方最優秀的大學最先進的實驗室,完成你最理想的項目。你才是真正的紅梅,妻子我願意永作白雪,陪襯你這朵梅花。

阿強的腦海也在工作,不停地回想賭場的賭技和閃閃發亮的馬克。人生就是一場大賭博?

兩個人的腦海似乎兩座很大的水庫,中間隔著一堵很高很高的滾水壩,水庫內的水位有漲有降,但總達不到滾水壩的頂峰,這兩座水庫就是一樣大,蓄水相等,所接雨水量也相當。盡管風吹波浪起伏,水庫內的水仍能保持平衡,翻滾的隻是庫內之水。 
  
“你沒資格管我!要我不去卡西諾?”阿強恨別人管住他。雖然書讀得不多,話也不多,但阿強身上能嗅到的大男子味道不少,他更恨被自己的女人管住。今天,阿強有朋友在場,當然不樂意方方在朋友麵前再次嘮叨去卡西諾的事。 

  “那當然,我怎麽會管住你呢?”方方回答阿強的話。方方真的不是勉強才這樣說的,她需要有男子漢味道的丈夫,阿強已經跟她共同生活了三年,不要裏子,但也要麵子。如果沒有阿強,方方不知道會是怎麽樣子。如果回去,朋友不理解,同事會譏笑,鄰居要挖苦,“如果”是一個方程,一組解不完的方程。方方不恨阿強,隻恨他賭博。 

又是一個寒冷的夜晚,下班後,阿強和方方先回家。“方方,你真要我不賭錢,你得親自到卡西諾看一看,有調查,才有發言權嘛,不然你無法說服我。”方方不知道阿強今天哪來這歪理。 
 
“我去,但絕對不賭。” 
  “由你。” 

方方今天的打擊很深。白天給中國的小海打電話,她本想告訴他,這邊的手續一切都辦妥了,讓他趕快出來。可是,電話的另一端,小海說他對不起方方,辜負了她一片苦心,這麽多年一直為他創造條件,做準備,結果一個大男子漢,還在國際長途中大哭一頓,求方方饒恕。心情惡劣,方方索性跟阿強到賭場散散心。 從那以後,方方花很多時間陪伴阿強,包括去賭場,她當然不賭,但也不管他賭還是不賭。

三號高速公路旁,警察發現了阿強的屍體,法醫報告,子彈是從背後穿過心髒的。

在停屍房裏,方方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己的阿強,然後放聲大哭,死去活來。

休息天,在房間裏整理阿強的雜物時,方方發現阿強的箱子底下存放一張全家福照片和一封未寄出去的信。
阿秀:都怪我聽老板娘的,昨天夜裏跟她去卡西諾,結果輸了一萬多馬克,錢都是老板娘借給我的,她說不要緊,以後做工慢慢還,這樣我今年就沒錢寄回去了。我走時,為了給蛇頭費用,借了村裏阿貴十萬元,每月光還利息就得兩千五。你一個人帶三個孩子不容易,先把家裏的房子賣了吧,還阿貴利息和作為你們的生活費。等我還清了老板娘的錢,我就可以存錢了。等我身份搞好後,我存的錢就足夠了。阿秀,我一定把你和三個孩子都接來,在這裏,我們一起過小康日子。

麵對阿強的全家福、阿強這封信、阿強的遺像,方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哭得很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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