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向真：《人物小傳》 新加坡華人姚大姐

我兒子兒媳2012年初離開北京到新加坡打工，兩年半後在新加坡買房安家，2015年初新家裝修好，請我們老兩口去過春節。2016年之後我們經常過去，在兒子家幫助帶孫，結識的同院鄰居中，姚大姐留給我的印象最深。赤道旁小國新加坡的泳池特別多，每天下午我們經常下樓去遊泳，遊一會兒站到泳池邊陰涼處和鄰居們閑聊天，經常的聊友有三四個，心直口快的姚大姐是其中一位。

姚大姐比我大兩歲，會英語，用略帶南方口音的標準普通話與我聊天。姚大姐是出生在印尼爪哇島的華僑，1965年印尼軍方勾結地方勢力，對華僑發動大規模攻擊，蔓延成極其嚴重的大屠殺，那次排華事件被國際社會定性為最恐怖的國家暴行。姚大姐告訴我“我和弟弟妹妹跟隨失魂落魄的父母逃命，跑到大海邊，上帝保佑，岸邊居然有一艘靠岸的客輪，大船上的船員喊話讓我們上船，要送我們去新加坡。被救的僑胞們個個淚流滿麵，激動得話都不會說了，滿滿一船人被妥善安置在新加坡後，我父親有了工作，弟弟妹妹和我上了新加坡的免費學校。”

那天我問姚大姐“中國派船或者派人救助過印尼華僑嗎？”姚大姐說“後來聽說中國駐印尼大使館提過抗議，但沒出手營救。李光耀緊急拍板派出大船營救被追殺的華僑，救了我們的命。我從學校畢業後有了工作，結婚生子，我多次告訴兒女要好好讀書報答救命之恩。”姚大姐的一子一女都很出色，女兒是一所學校的教務主任，育有兩女一子；兒子學業優異，多次獲獎學金，中學畢業後被國家保送英國劍橋大學，學費全免，十年前從英國讀完研究生回國考上公務員，已經當上某部門副主管，月薪3萬多新元（相當15萬多人民幣）。

2019年初姚大姐的兒子因在公務員高等華語測試中斬獲高分，每月又加薪一萬新幣。姚大姐告訴我這件喜訊時，我差點喊出聲“我的天，考華語成績好，居然每月又加薪相當5萬人民幣！”這份獎勵太給力了。姚大姐退休後領取的社保基金能保障比較充裕的生活費，兒子每月堅持按時轉賬2000新幣孝敬老媽。姚大姐基本不用在家做飯，換著樣兒在外麵吃可口飯食，衣服也常換新款式，還多次跟團出國旅遊。我去住家附近的商廈買東西時，多次遇到在商廈一樓麥當勞吃早餐的姚大姐，喝著咖啡吃著漢堡包，神態悠閑自得，我心想她確實用不著像我們這樣習慣性地省吃儉用。

力挺總理李顯龍

2017年6月我住在新加坡時，發生過一件舉世嘩然之事：李光耀的次子李顯揚和李光耀的女兒李瑋玲，趁總理李顯龍到印尼國事訪問之機，突然發布公開聲明，針對父親李光耀故居處置問題兄妹不同觀點，惡言惡語開撕李顯龍，公開家庭成員間的決裂。當時我除了驚訝也很好奇，國家領導人家庭爆出醜聞，他治下的百姓如何看待呢，會一邊倒地看笑話嗎？

那天下午懷著好奇心，遊泳後我又站到泳池邊，與姚大姐和另兩位鄰居聊天，故意把話題引到總理弟弟妹妹公開斥責李顯龍一事，沒料到她們三人不約而同譴責道“李顯揚夫婦太自私！李偉玲太糊塗！”姚大姐忿忿不平地說“李顯龍已經聲言在先，放棄了父親留下的房產繼承權，還要他怎樣？”另外兩位女士也認同姚大姐的說法，認為李顯龍弟弟和弟妹打著按父親意願拆除故居的旗號，實則貪圖那塊超高的地皮價。這件事讓我好感動，看到新加坡總理在選民中的威望貨真價實，不存在被圍觀看笑話的民意。同時，我也對姚大姐關心時政、愛憎鮮明心生敬意。

不久，我在電視新聞中看到李顯龍總理就家庭糾紛，在國會質詢時做出回應，李顯龍向國民道歉，並否認了弟弟說他利用政治權力為兒子鋪路的指控，表示將李光耀故居的處置權轉交國會裁定，自己會繼續為新加坡服務。在一家科技公司擔任技術管理的李顯龍兒子發出公開聲明“自己無意也絕不會從政”，第一家庭風波得以風平浪靜。大概一年後，法院審理發現李顯揚妻子在李光耀病重不清醒時，身為律師的她迫使李光耀簽署過一份房產“遺囑”，證據確鑿後她被判承擔司法責任，李顯揚夫妻倆已經躲到國外。事件的走勢，讓我看到包括姚大姐在內的新加坡民眾，他們的認知與感情不僅正確而且合理。

享受白蘭香花

2017年一天傍晚，姚大姐打電話告訴我她住家的樓棟與門牌號，讓我抽空去一下，那是我第一次到她家串門。進門後聞到一陣陣優雅的花香，姚大姐看見我吸溜鼻子，笑著說“就是叫你來感受一下正濃的花香。”她領我站到涼台上，她家朝向公寓的南院牆，整整一大排白蘭花正在盛開，格外優雅的花香好醉人呀！其實我每天早晨都圍著院子散步，知道正值白蘭花期，但是站在姚大姐家五層樓的陽台上，距離剛剛合適，讓我美美地享受一番。

那天告辭時，姚大姐遞給我一個挺大的包，她妹妹剛從日本旅遊回來，送來從日本買的獨立包裝的青茶和小零食等禮物，她說“你家人多，幫我吃些。”見她那麽誠懇，覺得卻之不恭，我就收下了。

幫扶王秀珍

我在新加坡的一位大陸來的朋友王秀珍就是通過姚大姐認識的。新加坡80後的大陸人中很多是留學移民，政府每年從大陸高考生中厘選尖子生，給予優厚獎學金挖過來保送名校，畢業後工作半年就可以拿到永久居留證的綠卡，我管這種現象叫“掐尖搶人才”。沈陽人王秀珍的兒子是當年大連市高考第二名，被新加坡去的人說服拿著全額獎學金進入國立大學，畢業後到一家科技公司工作，與樟宜醫院的護士長結婚，王秀珍和丈夫老馬從沈陽來新加坡幫助帶大兩個孫女。王秀珍在下崗潮中離開街道工廠，沒有退休金，有一次排隊上交伍萬元就可以領取每月微博但固定的補助金，排隊時王秀珍被七嘴八舌說“交五萬太多，得多少年才夠本呀”，王秀珍的丈夫是退伍後的國營廠工人，每月有點退休金，很舍不得這五萬元，於是離開隊伍回了家，事後腸子都悔青了。

王秀珍兒子家在我們住的公寓馬路對麵的祖屋，她每天四處撿拾收集可以變賣的廢品，以此換錢補貼家用。姚大姐遇到她後出於同情心，把家裏看過的報紙積攢著給她，為了讓王秀珍能自由出入我們住的公寓，進院內撿拾廢品，姚大姐自己花錢辦了張公寓業主卡給了王秀珍。姚大姐把王秀珍介紹給我，她的朋友我也當朋友，我也把家裏能變賣的舊物交給王秀珍，有一次王秀珍敲我家門，送來十多個成熟香甜的芒果，那是她和丈夫老馬在祖屋樓下芒果樹上摘取的。

與老公重修舊好

2020年4月，新冠疫情凶猛襲來，新加坡同樣深受其害，好在政府體恤民情，李顯龍帶頭注射疫苗，部長們帶頭減薪，政府給小微企業發放救濟金，給每戶家庭發放購物劵和減免水電費，連我這樣客居者都收到免費接種輝瑞或莫得納疫苗的通知，多次免費發給我們的防疫口罩。那段時間，我經常去姚大姐家陪她聊天，遇到她神態落寞的老公，見他倆誰都不理誰，姚大姐告訴我“我和他各過各的，他的外遇就住在對麵不遠處……”

不忍心姚大姐維持這種尷尬的關係，我試著勸解道“既然你先生承認過錯誤，不如看在你倆共同擁有這麽出色的兒女和多個孫輩的情分上，看在年齡更大後彼此都需要對方作伴的實情上，和為貴。”“人都難免犯錯誤，家人犯錯要給改正的機會。其實緩和關係並不難，我覺得你完全能做到！”起初姚大姐堅持認為“錯不在我，他輕描淡寫兩句話我就服軟，以後他還會再犯。”我又找機會幫她出主意，比如怎麽借都在家時主動打個招呼，比如借口自己不太舒服喊他幫著倒杯水，然後請他一起出去吃個飯，不就緩和了嗎？姚大姐聽得很認真，突然露出一絲苦笑，我知道她聽進去了。

果然那之後不太久，我就碰到姚大姐和老公一起外出，為此我好開心，很佩服姚大姐知行合一的能力。

暖心的羽絨服

2021年初的一天遇到姚大姐，我告訴她過些日子我又要回國了，第二天她來找我，送來一件很新的羽絨服，是她之前跟團去日本北海道旅遊時買的冬裝，對我說“現在北京很冷，這件羽絨服你穿吧。”我費好大勁才讓她拿回家，因為我箱子裏有羽絨服，不能再要一件了，所以說服姚大姐找機會送別的親友，但她留給我一份暖心的回憶。

幾天後，我和老伴兒離開新加坡，2022年再回新加坡後，兒子兒媳為了讓我家孫能上好學校，離開原來的公寓，搬家住進最好的學區房，兩地距離挺遠，我就無緣再見到姚大姐了。今天想起她，謹以此文祝她和家人健康長壽！

於向真 2023年7月12日 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