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咱們來看個韓國的偵探小說 鋼琴殺人事件 by 金聖鍾

(2008-04-08 18:22:38) 下一個






鋼琴殺人事件
作者: 金聖鍾(韓)


正文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正文

第一章



那天,雲淡風輕,海麵上的天空碧藍如洗,一派纖塵不染的明淨。
可是誰又能想到,在這令人心曠神怡的平靜背後,隱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我正倚靠在自家陽台上,看著水波微漾的海麵,不勝愜意。妻子突然氣喘籲籲地從外麵跑進來:“老公,老公,出事了,出大事了!”

這個女人,從來都是大驚小怪,所以我沒理她,依然靜靜地望著大海。微波蕩漾的海麵上,幾艘漁船靜靜地停泊在那裏,海水幽藍,海風輕撫,這片刻的安寧真是得來不易。

妻子卻還在叫嚷著:“老公,老公,你快去看啊,出大事了!”

“吵死了,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啊?”我看都沒看她一眼,不耐煩地問。

此時,一隻海鷗正輕抖雙翅,在海麵上緩緩滑翔,像一個優雅的舞者。

“哎呀!你快過去看看吧!”妻子急得直跺腳。

那隻海鷗腹部潔白如雪的羽毛清晰可辨,胸口則有著淺色花紋。

“死人了!”

空中的海鷗突然收起雙翼,箭一般衝向海麵。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海鷗迅疾掠過海麵,再次衝向空中,很快消失在海天交接的天際。

我走進客廳,坐進柔軟的沙發裏。因為是星期天的緣故,所以一天的時間都可以在家裏享受輕鬆自由的時光。我點了支煙。

“死人了!”妻子坐到我對麵的沙發上,眼睛瞪得滴溜溜圓。她無非是想向我強調事情的嚴重性。

我往她坐著的方向吐了一口煙。我實在搞不懂,這個女人為什麽總喜歡多管閑事。

“死人值得這樣大驚小怪嗎?”

“可是死者是和我們朝夕相處在這個公寓裏的呀!”

“是嗎?那有什麽值得大呼小叫的,有人住的地方就難免會死人!”在我看來,人生在世,終歸要化為黃土一堆。現在的我隻想閉上眼睛,睡個安穩的午覺。

“可是她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被謀殺的呀!”

我調整了一下坐姿,以便使自己更舒服一些。對每個人來說,舒服都是很重要的。

“你去看看報紙,每天都有人被謀殺。隻要有人住的地方,就難免會有謀殺。”

其實這幾天報紙上一直有謀殺案的新聞報道,這種事情看上去是有增無減。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我當然還無法明白個中原因。社會在不斷進步,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富足,而殺人事件卻與日俱增。隨著文明的進步,人們卻越來越欲壑難填,矛盾越來越深,是這個原因嗎?

“哎呀!死者是你認識的人啊!你怎能這麽無動於衷呢?”妻子用不滿的語氣對我說。

我的冷漠顯然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我緩緩閉上眼睛:“我很困……要睡會兒了。”

“和我們同一棟樓的人被謀殺了,你都無動於衷嗎?”

“我們同一棟樓的人就不會被謀殺嗎?”

“什麽?什麽?真不可思議……再怎麽樣也是鄰居呀,你怎能這樣漠不關心呢?被謀殺的是美林的鋼琴老師!就是住我們樓上的那位……”

美林是我們的獨生女。我一驚,睜開了眼睛。

“你說什麽?”

“我是說美林的鋼琴老師被謀殺了!就是那位女鋼琴家!”

我揉了揉眼睛,欠身坐直:“是真的嗎?”

“現在外麵都亂成一團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跟著妻子走到後麵陽台看個究竟。公寓的樓梯口在樓的後麵,我們住的306棟的樓梯口共有兩處,我們家正好在樓梯口右邊。

就在進入我們家的樓梯口處擠了好多看熱鬧的人,警察為了阻擋這些人,都累得汗流浹背了。事件顯然發生在和我們家同一個樓道的這幢公寓裏。

“剛剛才發現她死在家裏。他們家保姆進入房間時,看見女鋼琴家的脖子被絲襪勒住了,是窒息而亡。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呢……”

“也許是自殺也說不定啊?”

“哪有用絲襪勒住自己脖子自殺的?又不是上吊。你看那邊那個女人,就是在和警察說話的那個,她就是保姆,是計時工。每天中午12點過來,下午5點回去,一個月30萬韓元。”

我看見一個著裝簡陋的中年女人,正被一群看熱鬧的人團團圍住。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向一個好像是派出所所長的警察說著什麽。

“聽說那個計時工也有她家的鑰匙。估計是鋼琴家懶得開門才給她鑰匙的吧。鋼琴家每天12點半左右起床。”

妻子不停念叨著。我一直心不在焉,大部分話都沒聽進去。

遠處傳來了警笛聲,聲音越來越大,不一會兒,一輛警車呼嘯而至,後麵緊跟著一輛印有警徽的小麵包車,接著是救護車。

從車上下來好幾個小夥子,他們快速衝進公寓。看著他們如此興師動眾,我感到無法理解。隻不過是一個女人被謀殺,用得著這樣嗎?

妻子不知何時已經跑出去看熱鬧了。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這片公寓有三千住戶,不僅大,居民也非常多。

我覺得頭很痛,於是回到客廳,重新躺到沙發上。

一想到連我的女兒都為了滿足好奇心而拚命擠在看熱鬧的人群中,心裏就鬱悶。女兒不該看到那種血腥的場麵。可是我也無法強迫她留在家裏。人人都跑去看熱鬧的時候,讓女兒乖乖留在家裏好像不太可能,再說我一向拗不過她。

我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有人在搖晃我,我慢慢睜開眼睛。女兒正哽咽著看著我。

“怎麽了?你哭什麽呀?”我坐起來,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女兒。

“爸爸是木瓜……”

美林哭得很凶,哆嗦著肩膀,嘴巴張得老大。

“美林,你哭什麽?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女兒沒有回答我,兩隻小拳頭卻向我捶來。我上前抱了抱女兒,拍拍她的後背。“女兒不能打爸爸。快說說看,你到底怎麽了?”

美林噘著嘴,白了我一眼說:“爸爸是木瓜,鋼琴老師死了,你還在這裏睡覺。我討厭爸爸!老師死了!死了!”

孩子再一次哭喊著向我的胸口胡亂抓來。

總算知道孩子難過的緣由,我不禁感到有些愧疚。

一直教自己鋼琴的老師突然死去,孩子幼小的心靈肯定受了不小的打擊。我的頭越發的痛了。

“寶貝,爸爸錯了!是的是的,爸爸錯了,對不起!爸爸隻是頭有點兒疼才躺下的,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不要哭,看著爸爸。其實我也很難過,可是人死不能複生。等過幾天,爸爸跟媽媽商量後,再重新為你找位鋼琴老師好不好?不要哭了,乖!”

美林止住哭泣,透過眼鏡片看了看我,便轉身跑了出去。

女兒長相難看,體質也不好,而且視力差,從小就戴著眼鏡。今年十歲的女兒上小學三年級,但是跟同齡的小孩相比發育遲緩,功課也差。一句話,就是各方麵都比同齡小孩差。如果能像健康又可愛、稱得上是美女的妻子一樣,也算是一件稱心事。

就像妻子說的,女兒都是因為像我才會有那麽多不足,我也不否認她的說法。女兒像爸爸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

因為女兒長得難看,體弱多病,所以我更加疼愛她。期盼孩子漂亮不如期盼孩子更健康。而且對於長相也不必過分計較,否則隻能陡增煩惱,難道不是嗎?

美林是三四個月前開始學習鋼琴的。之前也跟著望女成鳳的妻子四處學過鋼琴,但是跟被謀殺的鋼琴家學習,僅僅三四個月的時間而已。美林是從那鋼琴家搬到這裏以後和她結下師徒緣分的。

妻子一開始就叫她鋼琴家。不僅妻子,周圍鄰居都那麽稱呼她。

鋼琴家的登場是隨著吵鬧的鋼琴聲開始的。伴隨著獨特的鋼琴聲,她出現在這棟公寓裏。

如果她沒有出現的話,那後麵的故事也就不存在了,世事難料,有誰能預知未來,或者抗拒命運的安排呢?

還記得她搬過來那天的情景。那天也是星期天,我正在家裏享受清閑。

一般人都習慣在禮拜天搬家。鋼琴家自然也不能脫俗。

妻子那天坐在窗邊,看著別人搬家時忙碌的情景,她有些無聊。

女人對別人的生活都有著病態般的窺視心理。別人的生活若遠遠不如自己家的話,潘多拉的魔盒自然就放不出什麽妖怪。但如果別人的生活比自己優越或是奢侈的話,女人便會因嫉妒和羨慕而連連感歎。

在這一點上妻子也不例外。性格外向又爽朗的妻子在表達自己的情緒方麵比別的女人更加露骨。

那天妻子也是連連感歎著。也許是新搬來住戶的生活條件很富裕的關係,妻子的歎息聲比以往更加凝重,也更多了些。

“天啊,你快看看!你看她家的東西,沒有一樣是國產的,全是進口的!天哪!你看那花盆!光花盆就有一車!世界真是不公平……你再看那沙發!是真皮的哎。還有那床,你快別看報紙了,看看人家的那些東西反省反省吧。光那張床估計就有三百多萬韓元吧!”

她自己估計著價格,羨慕不已,接著忍不住連連歎息。

“什麽時候我也能在那種床上睡覺呢!天啊!”

妻子用拳頭狠命地捶了捶我的肩膀。

“你快看看!看人家的名貴鋼琴!”

我無可奈何地抬頭看向窗外。黑色鋼琴的麵板反射著陽光,發出炫目的亮光。貨車裝著一架沉重無比的鋼琴,緩緩向我們家陽台這邊移動。我感到一種陽台被堵住般的沉悶。

“你知道她們搬到幾層嗎?”

“我們樓上,805號。”

805號是8樓,我們家是7樓。

妻子看起來異常嫉妒。我看著嫉妒失常的妻子也沒覺得奇怪。畢竟我們家連最廉價的小鋼琴都沒有。

妻子是樓長,所以很清楚每幢公寓裏住著什麽人,搬來了什麽人。說到樓長,妻子擔任此職不是因為她聰明或是能力比別人強,而是誰也不想擔任這樣一個繁瑣又不討好的角色,因此自然而然就落在喜歡多管閑事的妻子身上。具體做些什麽我倒不知道,隻知道一向勤勞又積極的妻子對樓長這個工作好像很是賣力,做得很出色。每天我下班回家,妻子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向我講述公寓裏發生的一切瑣事和小道消息。

我們住的306棟開始響起鋼琴聲,就是從鋼琴家搬來的那天晚上開始的。鋼琴聲突然壓倒周圍一切的雜音,以君臨天下的氣勢響徹夜空。

之前也不是沒有鄰居彈鋼琴的聲音,但那像風聲一樣從遠處傳來的微小聲音,不會給人帶來任何聽覺上的負擔。

但那大鋼琴彈出來的聲音卻與眾不同。聲音大的時候像是有人在敲天花板,有時感覺連窗戶都在微微震動。也許她的鋼琴剛好放在對著我們床的位置,所以聽起來聲音更大。
其實我該埋怨的應該是這棟樓的建設者。在蓋樓的時候都沒有做好隔音功能,那鋼琴聲難免會吵到周圍的人,尤其是我。

反正那天我被這深夜傳來的鋼琴聲吵得無法入睡,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一直等到琴聲停止,才好不容易睡著。

當時我想,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人在彈鋼琴,但那個人一定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家夥。連著幾個小時不停歇地擊打鋼琴鍵盤,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妻子卻很高興地接受了這吵鬧的鋼琴聲,不像我,被吵得無法入睡。妻子則是為了欣賞這鋼琴聲而故意不眠。

“啊!就是不一樣。大鋼琴就是這種聲音。你聽聽,多有力多美妙啊!你知道那是什麽曲子嗎?那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奏曲。多華麗多雄壯啊!我想那些擁有劣質鋼琴的鄰居,今後一定不會做班門弄斧這樣可笑的事情了。”

妻子興奮得要命,快樂無比。妻子說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奏曲,其實是錯的。那是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我怕她尷尬,便沒有揭穿她。

第二天吃晚飯的時候,妻子又開始嘮叨了。

“聽說大鋼琴的主人是位著名的女鋼琴家。你知道那架鋼琴值多少錢嗎?最少也要一千五百萬韓元。是英國產的鋼琴。我以樓長的名義去拜訪她家了。鋼琴放在裏屋,你知道嗎?那架鋼琴就占了半個房間。而且她家的家具也都是進口貨,國產貨找都找不到。你有機會去她們家參觀參觀吧!”

“我去那幹什麽?”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一些傷害。

“你要去看看的話,光看她家那些琳琅滿目的洋酒,就會嚇一跳。櫥櫃裏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洋酒。我剛開始以為她隻是喜歡收集洋酒瓶呢,走近一看才知道原來那些都是沒開封的。嗬嗬!可惜,她隻給我倒了一杯酒,我一口就幹了,天啊!喝完之後就暈得要命。老公!我們什麽時候也能過上那樣的生活?”

從那天起,妻子開始稱呼那個鋼琴的主人叫鋼琴家。因此我也很不情願地叫她為鋼琴家。

女鋼琴家叫吳世蘭。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可是妻子對她的名字早已耳熟能詳了。

“什麽?你連吳世蘭都沒聽說過?你也真是……我上女校的時候鋼琴天才吳世蘭的名字就無人不曉啊!當時就已經很出名。可能比我小三歲吧!每當她開演奏會的時候,很多人都為搶不到票而急得團團轉。她在國內出名後,就去了美國。當時傳聞說她去了美國一家有名的音樂學校,後來就和一個外國男人結婚了。當時的周刊上天天報道她的消息呢!可是後來就再也沒有報道了。誰會想到這麽有名的女人會來到這裏啊,世界真是說大就大說小就小啊!反正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妻子少女的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出色的鋼琴家,所以未圓夢的妻子難免會對吳世蘭有著特別的關注。妻子的話裏摻雜著讚歎、羨慕和嫉妒,滔滔不絕,真是一個多嘴婆。

“我見過鋼琴家的老公,是個外國人,可能是個美國人,高大英俊,金發碧眼,還留著小胡子。真的很像電影明星,真是一對很般配的人。”

妻子又開始對鋼琴家的老公讚不絕口。我也能經常看到他,留著濃密的絡腮胡子。這外國小夥子每天清早都出去慢跑,所以我早晨出去散步的時候,經常能碰到他。

離我們公寓的不遠處有一個海水浴場,所以早晨很適合去那裏散步。近年來流行早晨出去慢跑,但我還是比較喜歡散步。也許長期沒有跑步的關係,隻要跑一小段路就會氣喘籲籲,所以還是覺得背著手散步的方式比較適合我。

可是女鋼琴家的老公很喜歡慢跑,好像還是個運動健將。他們搬來的時候是2月份,天氣還帶著些許寒意,所以慢跑的人們都穿著比較厚一點的衣服,惟獨那個外國人例外,竟穿著背心和運動短褲在冷風呼嘯的海邊慢跑。正如妻子所說,他是個健壯的小夥子,全身覆蓋著黑漆漆的體毛,肌肉發達,一看就知道是個力氣超強的家夥。

他真的有著超強的耐力。海邊的往返路程一共有4千米,而那外國人能一口氣從海邊的這端慢跑過去再跑回來,從不停下來歇一會兒。看著他我總是忍不住感歎。每次他喘著粗氣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都覺得很沮喪。

能和這樣的外國人結婚的韓國女人究竟是什麽樣的女人呢?我也不由自主地對那女鋼琴家開始感到好奇。

吳世蘭的身高不亞於自己的老公,是個身材修長的美人。因此,也難免妻子會不停讚歎他們是金童玉女。我無話可說。跟那個外國男人相比,首先我在身材上就太過瘦弱,不是同一級別,所以沒法比。

那外國人叫巴意任,職業不詳。也不知道巴意任和吳世蘭為什麽會來到釜山生活。

他們沒有孩子。妻子對這一現象一直感到奇怪,但是這種事不方便隨便問,所以隻能把疑問憋在肚子裏。

妻子總是用羨慕的眼神看他們夫婦,但是我卻與她相反。說實話,我覺得他們十分不配,這並不代表我對外國人反感。隻是他們太引人注意,有點兒樹大招風的感覺,因此對他們是反感多於好感。而這時,妻子卻跟我說,她已拜托吳世蘭教女兒鋼琴。我沒有理由反對,隻是感到更加鬱悶。

美林的教育問題一向都是妻子過問的。我一直覺得小孩在學習上不一定要突出,隻希望美林能健康快樂地長大,成為一個健康開朗的少女就足夠了。

可是妻子的想法跟我正好相反。妻子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學習上超越其他小孩,因此常常逼迫美林學習,不給她一點兒玩耍的時間,為這個問題我和妻子經常吵嘴。

除了學校的功課,妻子還讓孩子學鋼琴、珠算等等,為了不給女兒一點兒玩耍的空間而費盡心思。可是在我的強烈反對下,最後決定隻學鋼琴。但現在卻讓吳世蘭教她鋼琴,我心情不爽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妻子看我不太高興,便說:“哎!你也真是……你以為那女人是為了錢才教美林學鋼琴的嗎?是我一直求她,她才勉強同意的。她一直說自己忙,沒有時間教鋼琴,是我動員鄰居們去求她,她才勉強同意的。雖然稍微貴了點,但是比起別的老師,教學質量可強多了。”
吳世蘭被謀殺的那個星期天,是一個亂糟糟的日子。

外麵很多人在看熱鬧。妻子進進出出的,在外麵聽來小道消息,就跑回來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急忙向我報告,忙得不亦樂乎。直到晚飯時,妻子仍繼續著吳世蘭謀殺案的話題。

“一個女人就這樣死了,真是可惜。到底是誰為什麽事情而殺了她呢?”

“昨晚她丈夫都去幹什麽了?”

我隨便問了一句。

“昨晚巴意任可能不在家吧,警衛說他根本沒有固定的回家時間。”

“哦!那可能是做特殊職業的原因吧!”

“就是啊!我曾經問吳世蘭,巴意任做什麽工作,可她隻笑笑,沒回答。”

我想他一定是做特別的工作。我知道來韓國的外國人裏,有很多人都做著特殊工作。也許巴意任就是其中一個。

“你看見巴意任哭了嗎?我剛才看見了,下車後哭著跑上去的。等了一會兒電梯,看電梯不下來,就直接爬樓梯上去了。我是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嚎啕大哭呢!他一定非常愛他的妻子,我要是死了的話,我想你是不會那樣哭的。”

“那怎麽會。”





[ 置 頂 返回目錄 ]



第二章
( 本章字數:7646 更新時間:2007-3-27 14:09:23)


隔天就是吳世蘭出殯的日子。我下午有一場演講,早上我正在準備下午講課的資料時,妻子突然走進書房,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我的胳膊就往外拽。
“你快出來看看,棺材被抬下去了。”

“什麽棺材?”

“我是說鋼琴家的棺材,現在從上麵抬下去了。”

我不耐煩地隨著妻子來到客廳的窗口往外看。實際上我很不想看到那樣的場景,那會令我陷入漆黑冰冷的痛苦深淵。

在我們家陽台外邊,有輛吊車徐徐啟動,吊車架上放著一口棺材。棺材周邊裝飾著許多菊花。看著陽台外裝著棺材的吊車,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奇怪感覺。

正好這時響起了柴可夫斯基的《悲愴》。那曲子與吊車架上的棺材的緩慢降落相配合,不,應該說是棺材配合著柴可夫斯基的音樂緩慢地降落才對。

我不想關掉妻子放的音樂。看著吳世蘭緩慢降落的棺材,我的心情變得錯綜複雜。我瞄了一眼身邊的妻子,她正淚眼蒙矓。

看著她的樣子,我有種異樣的感覺。對一個相處不多的鄰居的死亡,反應不應該如此激烈呀!

樓下停著殯儀車,周圍站了好多人,看起來都是看熱鬧的,好像沒幾個是吳世蘭的親屬。除了她的丈夫和幾個外國朋友以外,有幾個看似她家人的親屬正以一種不痛不癢的神情站在那裏。

看到棺材終於落地,妻子又不由分說地跑了出去。我愣愣地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整理了一下思緒,我重新回到書房,想繼續整理講課資料。但心猿意馬,妻子放的音樂突然讓我煩躁不安。我神經質地走過去,關掉了音樂,重新回到書房坐在書桌前。

但還是靜不下心來做事。我是一名哲學教授,可是這幾天我正考慮放棄這職業,因為越來越受不了整天枯燥無味的教學。

可現在放棄這工作的話,生活問題就會接踵而來。除了教書我什麽都不會。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對哲學教授這個工作如此厭煩。

我從抽屜裏拿出辭職信看了又看。那是三四個月之前寫好的,可至今還在我的抽屜裏麵放著。內容無非是因為個人原因無法繼續教課,故此提出辭職,希望能成全的意思。

妻子要是看見這辭職信的話,一定又會火冒三丈的。妻子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我感覺她一直以自己的老公是大學教授為榮。可我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職業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下午講課的時間是三點。講完課,身心極端疲憊的我坐在辦公室裏,一個三年級的女學生來找我。她叫劉小喜,是個才貌俱佳的女學生。

“老師,要不要來杯咖啡?”

“嗯,好的,麻煩你了。”

辦公室裏有煮咖啡的工具。小喜經常來我的辦公室為我煮咖啡,而我也非常歡迎她的到來,品嚐她親手煮的咖啡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小喜很善於煮咖啡,她的手藝也正合我的口味。小喜知道我平常愛喝咖啡。

我還喜歡用煙鬥抽煙,小喜知道後,時常給我帶來一些高級煙絲,我想那不是她從爸爸那裏偷來的,就是省下自己的零花錢特意買來的。

“老師,放假後您打算做什麽?”

小喜一邊把一杯咖啡放到桌上,一邊問我。

“不知道,還沒計劃好。”

再過幾天就要放暑假了。

“我打算去旅遊。”

小喜用期盼的聲音說。我很羨慕她,可以自由出遊是件多麽快樂的事啊!

“去旅遊很好啊!那,打算去哪裏呢?”

“我打算去一個島嶼。”

“自己去嗎?”

“不啊,和男朋友一塊兒去。”

小喜說完,便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我。我笑著點點頭。

“你男朋友是做什麽工作的?”

“還不知道呢,得臨時找一個男友。”小喜狡黠地笑了笑。

“那會非常忙吧!”

我用小勺攪拌了一下咖啡後送到嘴邊。咖啡的香味撲鼻而來。

“老師,咱們今天去看電影吧!”

“電影?今天有什麽好電影嗎?”

我已經好久沒看電影了。

“是啊!今天上演一部很精彩的電影。”

“什麽電影啊?”

“《西線無戰事》。”

“啊!是雷馬克的作品吧?”

“您讀過這部作品嗎?”

“嗯,曾經讀過,包括《凱旋門》……”

我們心情愉快地出發了,決定去電影院。我帶著小喜,開著自己那輛破舊的車,往市裏方向開去。路上,我跟小喜講了我們公寓裏發生的殺人事件。

“天啊!一定很嚇人吧?”

“怕什麽!”

“會不會是小偷作的案呢?”
“那我倒不清楚。”

“人怎麽能無緣無故殺人呢?”

“就是啊!”

“恐怕那裏的公寓價格要降價了吧!”

聽到小喜的話我大聲笑了起來。小喜也跟著我開懷大笑。

“你聽說過吳世蘭的名字嗎?是個女鋼琴家。”

“是她死了嗎?”

“對。”

“我倒沒聽說過,怎麽了?”

“沒什麽,隨便問問而已。”

“要不要我幫你打聽打聽?”

“怎麽打聽啊?”

“我跟學鋼琴的朋友們問問就知道了。”

我沒再說什麽。對那個女人,我有什麽好打聽的呢?如果是妻子的話,或許會為了滿足好奇心而到處打聽……

我把車停在停車場後,帶著小喜走進電影院。突然從亮處走進黑漆漆的影院裏,眼前什麽都看不見,感覺難以挪步。

我牽著小喜的手,很快就找到位子坐了下來。我們都沒有鬆開對方的手。電影即將開始了。小喜的手柔軟而溫暖。

電影講述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一個英國士兵和他戀人之間的悲傷愛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在戰爭歲月裏結了婚,男主人公很快就應征去前線,在看到妻子懷孕的喜訊後卻突然中彈而亡。電影即將結束時,我看到小喜的眼中溢滿了淚水。

走出電影院時,已經天黑了。我們找了一家安靜的餐廳。小喜還沒坐穩就開始說起對這部電影的觀後感。

“最後那場麵實在是太感人了。”

由於的年齡的緣故,小喜被電影感動得流淚是很正常的事。影片中男主人公被槍打中的瞬間,手中的信也隨之飄落,掉在小溪裏,隨水流走了。男主人公吃力地伸出手,想抓住那封信,但是信還是離他越來越遠。他那痛苦的表情,從手套的破洞裏伸出的手指想抓到信而痛苦掙紮的模樣,還有那絕望、焦急的表情,在我腦海裏形成一幅大特寫,久久不能消退。

“老師,你不覺得感人嗎?”小喜看著我認真地問。

“怎麽會,我也覺得很感人。”

“可是你沒有哭。”

“男人怎麽能隨便哭啊。其實該哭的時候就應該哭,但我總是做不到。”

“如果發生戰爭的話,我也會遭遇那樣的命運嗎?”小喜用懼怕的眼神看著我問。

“你沒有經曆過戰爭,其實比那個更悲慘更殘酷的事情多的是!”

“光想著都覺得害怕。”小喜縮著肩,用恐懼的眼神看向窗外。可是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回頭,直勾勾地看著我,下定決心似的說:“老師,暑假和我一起去旅遊吧!”

我因這突發的提議慌張得亂了思緒。小喜看我支吾半天,臉上浮現出失望的表情。

“如果不想去的話不必勉強,不想去就算了。”

“不是,不是不想去……”我覺得應該說點什麽,但卻無法明確地表達自己。

“是因為師母嗎?你計劃和師母去旅遊嗎?”

小喜唐突的問題讓我十分驚慌。

“不是,那倒不是。”

“那你是去還是不去?”小喜像是馬上要聽到確切答案似的再次問我。

“到時候,時間允許的話,就一起去吧!”我無可奈何地回答。

“切!那算什麽回答嘛?”小喜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去就去,不去就不去,給我明確回答啊!我才好有計劃地安排一下呀!”

“也對,可是這怎麽辦才好啊!”

看我猶豫不決,小喜歪彎著頭,兩手托住下巴看著我。她又說:“真的很想和老師一起去旅遊!”

那樣子看起來真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我感覺自己就要被那眼神所吸引。終於,我被她的美麗征服。

“好吧!我們一起去。”

聽到我的回答,小喜拍著手,臉上綻開無比開心的笑容。

“天啊!你沒騙我吧?真的去嗎?”

“不騙你,我真去。”

剛答應完我就開始後悔了。跟自己的學生去旅遊,萬一發生什麽不光彩的事該怎麽辦啊?我倒是無所謂,但是小喜就不一樣了。我是已婚男人,可小喜還是個大姑娘。

“就我們兩個去嗎?”我傻傻地明知故問。

“是啊!你以為會是一幫人去嗎?”

“哦!原來如此,我之前不太清楚。”

“我不想跟其他人去,我隻想跟老師兩個人去。”小喜這露骨的話令我感到慌張。

“可是萬一發生什麽事怎麽辦啊?”

她再次直勾勾地看著我:“老師在擔心這個啊?”

“是啊!我還是比較擔心,我這個人膽小。”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完,小喜咯咯大笑起來,“老師是膽小鬼啊,膽小鬼。”

“那沒辦法。”

因為心情好,我喝了不少酒。小喜也一口接一口,我隻好不停地給她斟酒。

走出餐廳,我們都已經微醉了。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本來想就此分手,小喜卻堅持要送我回家。

在靠近我公寓的海邊,我停下車,回頭看著小喜:“我到了,你在這裏下車回家吧!”

沒想到小喜再一次拒絕:“不,我不想就這樣回家。”

小喜從車裏跳下來,向沙灘那邊跑去。

看著她的背影淹沒在漆黑的海邊,我當然不能就這樣撇下她獨自回家,隻好下車追了過去。

海邊還有很多人在散步,都是一些約會的年輕男女。

皎潔月光灑在海麵上,波光粼粼。海水很沉靜,波濤聲很輕。

小喜麵對大海靜靜站著。

我走過去,看著遲遲不肯回家的小喜的背影,有些無奈:“這麽晚了,家裏不會擔心嗎?”

她的酒勁好像上來了。月光下,她的臉看起來那麽迷人。就在那一刹那,我發覺她是一個十分有魅力的女人。我移開視線,點了一支煙,看著夜色中的海麵。

一艘燈火輝煌的大遊輪正徐徐駛來。
抽完煙的時候,天色已經昏黑。月亮悄悄躲進雲層,烏雲從北邊蔓延過來,不一會兒便覆蓋了整個海麵,周圍變得更加昏暗。

我抬起胳膊,輕輕攬住小喜的肩膀。小喜的身體溫順地貼向我胸口,她的發梢貼近我的鼻子,清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她身上散發出一個男人無法抵擋的氣息,那是不同於海水的鹹味,這是少女的獨特迷人的體香。我輕輕聞著她身上的味道,為了抵抗一個男人本能的欲望,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時奇異的味道突然消失了。我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在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整隻大手都覆蓋在她的烏絲上。她也陶醉般地緊閉雙眸,靠在我胸口。

黑暗給了我放縱的勇氣,我把她緊緊擁進懷裏。她在我胸口像泥鰍般掙紮著,她越是掙紮我抱得越緊。

她掙紮的力量被我的激情與擁抱慢慢融化。我用雙手托起她的腦袋,看著這張迷人的臉。黑暗中這張臉多麽俊俏迷人,像黑暗中綻開的百合。

我不知不覺地撫摸著她的臉蛋,像愛撫一件精美的瓷器,仔細撫摸著每個部位。我撫摸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臉和耳朵,接著把手探進她烏黑的長發,撫摸她又白又細的脖子。我在她的喘息聲裏仿佛聽到了波濤聲。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我。我感覺到波濤聲越來越洶湧。我不停地撫摸她的臉蛋和脖子,探進她發間的手不停遊移著。

月亮仿佛完全被烏雲吞沒,久久沒有露麵。她在黑暗中被我愛撫著。黑暗給了我勇氣和力量。我緊緊抱住她的腰,嘴唇湊近她的臉頰。有一縷甜蜜的味道在我們的嘴唇邊縈繞。

我開車送小喜回到家,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了。妻子一直沒睡,還在等我。她用充血的眼睛看著我,突然跑過來,像警犬一樣在我身上亂聞一氣。

“這是什麽味道?”

“哪有什麽味道?”

“天啊!這是化妝品的味道。”

妻子抓住我的衣角,仍然在我身上使勁地聞來聞去。

“天!這分明就是化妝品的味道。你剛才跟什麽人約會呢?老實交代。”妻子擺出一副今天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就誓不罷休的架勢,雙眼死死瞪著我。

“能見誰呢!把我當成什麽人了,你的鼻子是不是有問題啊?”

我裝作漠視她的質問,故作自然地坐到沙發上,要求她給我倒一杯水。妻子給我倒了水,坐到我身邊,繼續用鼻子在我身上搜索著。

“我的鼻子有問題?胡說八道,這不就是化妝品的味道嗎?不信你自己聞聞。”

我按妻子的要求脫下衣服聞了聞。果然是化妝品的味道,小喜獨有的味道撲鼻而來。

“有化妝品的味道嗎?哪有……我怎麽聞不到呢?”我抵死不承認。以現在的處境,也隻能這麽做。

“老公,你打算一直這樣騙我嗎?你到底要欺騙我多久?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吧。”

“我到底做錯什麽了?每天一回家就這樣煩我。我還真想找個小姐風流一晚,也不至於這麽冤屈。”

“哼,偽君子,別再說謊了。”

妻子撕扭著我的胳膊。我裝作疼痛的樣子,想起身,卻被妻子摁住了,隻好重新坐回沙發。

“你先坐著,聽我說。”

“我累了,想洗洗睡覺了。”

“你先坐著,我有好笑的話要對你說。”

妻子說的好笑的話,可能就是指鋼琴家被謀殺的事情。

“你知道剛才誰來過嗎?”

“誰來過?”我驚訝地看向妻子。

“刑警來過咱們家了。”

“刑警?刑警來這幹什麽?”我有些驚訝。
“是來調查殺人事件的。這個公寓的每家每戶都被刑警調查過了。”

“是嗎?”

“可是來咱們家後,聽說你不在家,就隻問了一些簡單的事,便回去了,說是下次再來。”

雖然知道這沒什麽,但是刑警來做調查的事實還是讓我不安。

“都問什麽了?”

“就問了家族關係,你的職業,昨天幹什麽了之類的問題,然後就走了。”

妻子說著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張名片遞給我。我接過名片,名片上的人是H警察局的刑警江武宇。

我把名片扔到一邊,過一會兒,又拿起來反複看了幾遍。妻子突然一手搶過名片,斥責我說:“你怎麽沒完沒了?”

“那刑警長得什麽樣?”

“是個身材幹瘦、神情嚴峻的刑警。進來後都沒有笑過,表情很嚴肅。”

江武宇,好像在哪聽說過這名字。但是到底在哪裏,在什麽時候呢?記憶裏實在搜索不出來。

“今天沒聽到鋼琴聲,感覺怪怪的,好像馬上就要傳來鋼琴聲似的。傍晚的時候我一直開著門等待鋼琴聲響起,等了很長時間,可是遲遲沒有傳來,突然感覺很難過,差點就哭了。”

“這會兒安靜了,不是更好嗎?”

我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但卻給妻子帶來很大的衝擊。

“你說什麽?現在安靜了反而更好?那你一直是厭煩那鋼琴聲的嘍?”

“沒有,隻是隨便說說而已。”

“你不是說安靜一些比較好嗎?”

“其實確實有點兒吵鬧。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看,反正我覺得那鋼琴聲打擾了別人的休息。”

“什麽?天啊!你這個人真是怪異。你竟然覺得鋼琴聲煩囂吵鬧?那鋼琴是一般人彈的嗎?”

“是。我又不懂那鋼琴彈出來的聲音是好還是差,反正打擾我休息是明擺著的事實啊!”

我說的是真心話。前一陣那鋼琴家的琴聲確實吵得我無法入眠,那鋼琴聲對我來說就像一種噪音,而不是音樂。為了避開那鋼琴聲,我曾在這麽炎熱的夏季躲在房間裏,關緊了窗戶,拉下窗簾。但那鋼琴聲就像故意找茬一樣,不停撞擊著我的耳膜。那鋼琴聲就像是吸血蟲,以緩慢的速度爬進耳朵裏,蹂躪著我的耐心。

“你真是一個沒有情調的人,竟然覺得鋼琴聲煩囂,真讓人受不了!”

妻子像是胃口全無一樣,一臉正色地看著我搖頭。

我沒說什麽,隻是傻傻地看著她。

“他們抓到犯人了嗎?”

“抓什麽抓,犯人有那麽容易抓到的嗎?”

“你也接受調查了嗎?”

“是啊!也問了我一些問題。他知道鋼琴家是美林的鋼琴老師,所以認為我們的關係比較不錯吧。主要問我們是用什麽方式讓鋼琴家成為美林的老師之類的問題。所以我就說,我們的關係不算特別密切,隻是為了拜托她教美林鋼琴而接觸過幾次。他還問學鋼琴的學費是多少啊,最後和她見麵是什麽時候啊,怎麽看待鋼琴家的為人啊,這個公寓的人怎麽評價鋼琴家之類的問題。對了!還問你是做什麽的,我說你是H大學的哲學教授。他問你叫什麽名字,我告訴他你叫安東九。他聽了以後歪了一下腦袋,問我,你是不是畢業於首爾K大,我就說是了。我問他怎麽知道的,可他隻是笑笑,沒有回答我。”

“是嗎?”

聽完妻子的話,我模糊地想起了江武宇這個名字,但不能確定這名字的主人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 置 頂 返回目錄 ]



第三章
( 本章字數:9703 更新時間:2007-3-27 14:11:08)


第二天,我的課早早就結束了。下午兩點的時候小喜來到我辦公室,跟我講了關於那位女鋼琴家的事。
“關於你昨天說的鋼琴家吳世蘭,我問了學鋼琴的朋友,而朋友也跟她的教授谘詢過。那個叫吳世蘭的女人從小就相當出名。你聽說過那種望女成鳳的母親親手製造天才鋼琴家的故事嗎?她就是那種類型的少女鋼琴家。後來去留學,但是沒有更進一步發展就墮落了。

“本來是抱著成功的信心去留學的,但是落到如此下場,受到挫折的她便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美國男人傳出一些醜聞。對一個墮落的藝術家來說,這是一個很殘酷的結局。雖然在美國研修過鋼琴,但回到韓國後沒有一家公司願意接受她。大概就是這樣。在外國學音樂的韓國人還是比較多的。”

聽完小喜的話,我想起了妻子。我好奇的是,要是把這些話原原本本地告訴妻子,她會有怎樣的反應呢?她可能不會相信,我也不想打碎她的幻想。

小喜又開始了關於暑假旅遊的話題,好像是害怕我會改變和她的約定似的。我便明確告訴她,我們的約定一定會實現。

之後,帶小喜去市裏吃了午飯,我便獨自回家了。

進門時,發現門口放著一雙陌生的鞋。

“是不是有人來了?”

“是啊!昨天我跟你說過的那個人又來了。”

妻子在我耳邊說。

“你在說誰?”

“那個刑警啊!”

我的眉頭不覺地皺了起來。心裏念叨著,非要這時候來幹什麽!已經非常疲倦的我本來想洗個熱水澡,再舒舒服服地睡個覺呢!

我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的男子起身向我點頭致禮。

“咦,這是誰呀?”我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好久不見了啊!”

對方卻沒有一點兒驚訝的表情,並向我伸出了手。我們彼此握了一下手,其實我們多年前已經認識了。

“你怎麽會來我家啊?”

“是啊!很巧!”

我驚訝的是他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居然是刑警的身份,而他隻是用冰冷的表情回答著我。

“哦!原來你們以前就認識啊?”妻子驚訝地問。

“是啊!我們是大學同學。”

我隻是簡單地告訴妻子我們的關係。我向妻子使眼色讓她去泡茶,等妻子走進廚房,我坐到對麵的椅子上,再一次打量起了江武宇。

和我相比,他顯得憔悴蒼老許多。看來他從事這份工作以來,一定飽覽了世間的種種曖昧之事,而這一切都刻在了他的臉上。

我們今年都是四十一歲。我和他是同一年進的大學,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時他就不是一個特別突出、特別引人注意的人。

我和他雖然關係一般,但也不至於視同路人。可突然有一天,他卻人間蒸發了似的消失了。

同學中途輟學的有很多,一般都是因為家庭的原因或是參軍的居多。也許他就是因為其中一個原因中斷學業的吧?真正的理由誰都不知道,之後我也再沒見過他。

沒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卻以一個刑警的身份出現在我家裏。當初看到他的名字而沒有記起他,也是正常的。

說老實話,我根本早已把他這個人忘得一幹二淨了,今天的相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妻子端來香濃撲鼻的咖啡,邊放桌上邊對他說,你再喝一杯咖啡吧。看樣子,我回來之前他已經喝過咖啡或茶了。

我覺得老同學見麵如此招待太過寒酸,於是叫妻子去買幾瓶啤酒。雖然江武宇極力勸阻,但我還是大聲招呼在廚房裏忙碌的妻子,讓她去買啤酒。

二十年來難得一見,而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麵,我們不得不在大白天就開始喝酒敘舊。

他這個人從來不把內心真實的想法透露給別人,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內心。即使喝著酒,他也沒多少笑容,更找不到一絲愉快的情緒,臉色反而逐漸蒼白。

麵對二十年後重逢的同窗,我不僅無話可說,更找不到話題,最後甚至希望他趕快離開。可他似乎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

久別重逢,時間的距離已令我們失去共同語言,話題自然而然回到了大學時代。

“當時你中途退學後去了哪裏?”

其實,我對他的過去並沒有什麽興趣,但因為找不到話題,便順口問了一句。而他也巧妙地轉移話題,講了退學的原因和退學以後的事。

“其實,那時我根本無法繼續念下去了。我出身於一個農村家庭,考入私立大學,這對家庭來說是個很大的負擔。雖然當時考上了那所大學,但吃住都成問題,除了學習,根本不敢想浪漫的兒女私情。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去別人家做家教,但無論怎麽掙紮,怎樣努力,都無法念完大學,所以休學去當兵了。經過軍隊的磨煉,回首往事,不勝感歎。對那些浪費青春的舉止,最後變成一種憤怒,因為無法忍受自己不能像別人一樣盡情享受青春而憤怒。所以最後決定去參加越南戰爭。你知道我去越南以後變成了什麽樣子嗎?我被調往特種部隊,其實這是早有預謀的。
“我努力模仿越南人的行為舉止,又學了一年越南語,之後便喬裝成越南人,打入他們內部。那是玩命的行為,一旦被發現,結果隻有一個,就是被他們殘酷地殺死,而且一定是死無全屍。過了兩年那種見不得光的日子,感覺自己已經超越了生與死。覺得自己如同一頭野獸,道德心之類的東西根本不容我顧念了,明白了人類生存的本能,和殺死敵人最有效的辦法,懂得了生與死隻是一線之差,命運之類的鬼話在那裏都是扯淡。戰戰兢兢地度過了那段日子,回來卻成了個無業遊民。經曆了那麽多磨難,回來再念大學已經沒有意思了,一切都變得那麽虛無,那麽無趣……經曆過那麽多次生死考驗,再讓我重新走進學堂,實在想不出還應該學點什麽……覺得自己不再適合過以前的生活,所以完全沒有重返校園的念頭,一直無所事事地過了一段日子。可這怎麽能持續下去呢,我還得生活!不掙錢怎麽糊口啊!這時候正巧看到征聘警察的廣告,就去報名做了警察。我做警察也已經十年多了,期間早已結婚了,有了妻兒。現在的我,隻是一個很平凡的公務員。”

看著他一臉滄桑的表情,我突然理解了他此時的心情。

“你現在可以說是功成名就了,正兒八經的大學畢業,又做了大學教授。”他的語氣裏有點嫉妒,這使我十分慌張。

“算不上成功啊!我這兩天正猶豫著要不要辭職呢!”

“大學教授是人人敬仰的職業呀!怎麽想辭職呢?不是很好嗎?”

“社會認可有什麽用?你知道教課多無聊嗎?隻是現在,我還沒想好辭職以後該做什麽。但是如果沒有生活負擔,我還真想馬上就辭職不幹了。”

“你還是沒受過苦啊!”

“嗬嗬,也許吧!對了,你是負責這次謀殺案的警察嗎?”

他勉強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是啊!不是的話我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你當刑警多久了?”

“差不多有十年了。剛進警察局就做這個,一直到現在,真是膩味透頂。每次遇到刑事案件,總會覺得人性真是個琢磨不透的東西。每個人的麵孔都不一樣,每個案件也是不一樣的,而且每個犯人都有著獨特的犯罪心理。有時候覺得這一切真是神奇又奧妙。也許犯罪是人的本性,而且是永遠不可能消失的本性。”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點頭表示讚同,“那麽每次破案後有沒有成就感?”

“成就感?嗬嗬!查案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判斷肯定是對的,一次都沒有。甚至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成了犯人。這次也是。當我進入死者的房間,突然有種錯覺,感覺殺死她的人是自己。所以一直沒敢親手檢查屍體,而是直愣愣地看著發呆。”

我覺得這是一種強迫症,作為一名刑偵警察,難免會發生這種症狀。

於是,我們的談話很自然地過渡到了三天前的那樁謀殺案。

“對了,那個……吳世蘭謀殺案進展如何?她生前是我女兒的鋼琴老師,那麽年輕就去世,真是可惜!”

他也點頭表示同感:“是啊!那麽年輕真是可惜啊!”

“抓到凶手了嗎?”

“沒有,要是抓到,就不必來搜查了。”

“有抓到的可能嗎?”

“有點困難,到現在一點兒線索也沒有。”

我轉頭看了一眼妻子,不知何時,她已跑過來緊貼著我坐了下來。我希望妻子能回避一下,她卻緊貼著我坐下來,豎著耳朵。這女人,真是個好奇的動物呀!

我暗自擔心,多嘴的妻子一定會把今天所聽到的一切一字不落地記在腦中,明天再向那些三姑六婆活靈活現地描述。想到這,我忍不住一聲苦笑。

“到現在還沒有線索的話,那煩惱的日子還在後麵嘍。”

“這點煩惱不算什麽。”

“那個鋼琴家是怎麽被殺的?”

“被人勒死的,被絲襪從後麵勒緊脖子窒息而死。你問這……”他隻說了一半,看了看我妻子,好像在她麵前不好多說似的。我也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妻子。

“我說這種話沒關係吧?”他看著妻子的臉色小聲說。

“沒關係沒關係!說吧。”妻子正迫不及待地要聽得詳細些呢!

武宇的嘴角有絲淒涼的苦笑一閃而過。看他那苦笑,我的心情突然變得陰沉。

武宇接著說:“女人死的時候是裸體。”

“你是說,她是在裸體的狀況下被人勒死的?”我興趣盎然地問。

“是啊!一絲不掛,被人勒死了。”

“那麽一定是強奸殺人嗎?”

“剛開始我也那麽以為,但是後來才發現我的判斷是錯誤的。奇怪的是她死的姿勢,她光著身體坐在鋼琴前,整個臉部埋在鍵盤上。”

“那能說明什麽呢?”

江武宇聽到我的追問,再一次尷尬地看了一眼我身邊的妻子。我請求妻子避開一會兒,可我越是如此暗示,她越是緊貼著我,似乎在說就當她是透明的空氣好了,不用在乎她的存在。

江刑警無可奈何地接著說:“那代表她是脫光衣服在彈琴。”

“什麽?那怎麽可能……”妻子捂著嘴發出驚訝的怪叫。

“你是說,她是在脫光衣服彈琴的時候被謀殺的?”我也有些驚訝。

“對,調查結果就是這樣。她死的時候頭部埋在鋼琴鍵盤裏……好像不可能先殺她以後再把她的屍體挪過去。”

“天啊!怎麽會有人脫光衣服彈鋼琴啊?”妻子感慨著。

我忍住笑看了看妻子。妻子也忍不住捏住我的胳膊,忍住了想要發出的笑聲。

“我想可能是她覺得天氣太熱,反正在自己屋裏也不可能有人看到,所以索性脫光衣服彈琴。”

江刑警點頭表示同意我的說法。

“鍵盤上麵還放著樂譜呢。”

“那你應該知道她死前彈了什麽曲子吧?”
“那倒是。”

“彈了什麽曲子?”妻子好奇地問。

“應該是肖邦的小夜曲。”

“哦!是肖邦的小夜曲。”我自言自語。

“可是犯人在後麵勒她的話,她應該會拚命掙紮的啊……可是死的時候仍然坐在鋼琴前,不是很奇怪嗎?”我猜疑道。

“剛開始我也覺得奇怪,可是後來才發現,犯人是先前拿重物擊打過她的後腦勺。那一擊還不至於致命,但足夠讓一個人昏迷,凶手也正是趁她昏迷的時候,再用絲襪勒死她的。那絲襪是吳世蘭本人的。後來我看到她後腦勺有擊打造成的一大片淤血。”

“真是個殘忍的家夥,怎麽能用這麽殘忍的方式殺人啊!”妻子十分驚訝地道。

“小兒科罷了,你要是看到分屍的犯罪場麵,可能連飯都吃不下去。經過這麽多年的刑警生涯,我早習慣了。”

武宇喝幾杯啤酒下去,也來了興致,繪聲繪色地講述這件謀殺事件的調查結果和經過,我和妻子聽得入神。

他還說,吳世蘭死亡時間大概是在星期六晚上和星期日淩晨之間,再仔細點就是星期六晚上11點到星期天淩晨2點之間被殺害的。

“犯人是從陽台爬進去的,就是從前麵的陽台。”

“那他是怎麽上去的?難道是從樓上扔繩子爬下去的?”

江武宇搖搖頭:“不是,他是通過應急門進去的。”

我們家的應急門在前陽台的左邊,走出應急門就能看見樓梯,所以可以通過應急門走到任何樓層。但如果從裏麵把門鎖上,就很難侵入了。我把這一點講給江刑警聽。

“是啊!還不清楚犯人侵入時那應急門有沒有上鎖,總之我們發現,應急門有明顯被人撬過的痕跡。”

我對他的話題變得越來越興趣濃厚,“痕跡?什麽痕跡?”

“我們發現應急門並未上鎖,而進入陽台的窗戶也沒鎖上。可更重要的是,從陽台走進客廳的門口積了一些散亂的灰塵。我們調查了塵土的來源,原來那是從陽台外邊帶進去的。陽台上積了很厚的灰塵,犯人侵入時,就是通過陽台時把那些塵土帶進客廳的。”

“那應該有腳印吧?”

“對,有腳印。但那腳印在地毯上,不是很明顯。我們在地毯上發現了幾個成年男子皮鞋的腳印,帶著陽台灰塵的腳印。那腳印一直延伸到吳世蘭被謀殺的臥室裏。但她們家是美式裝飾,地毯一直鋪到房間裏麵,所以地毯上的腳印不是很清晰。對了,你就住在他們家樓下,應該聽到了她家傳來的鋼琴聲吧?”

“鋼琴聲?”

“我是說吳世蘭被謀殺之前所彈奏的小夜曲啊,你們沒聽到嗎?”

我側頭想了想說:“沒聽見。”

我又問同樣側著頭的妻子:“星期六晚上我因為太疲倦就先睡了。我要是睡著了,天塌下來都不知道,當然也就沒聽見任何聲響。你聽見吳世蘭彈的小夜曲了嗎?”

妻子想了一會兒,也搖搖頭說:“沒聽見,那天我也是很早就睡了,你知道的呀!”

江刑警聽了我們兩口子的對話,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點了點頭。

“如果有人聽到小夜曲,就能證明她死前彈過那首曲子了。”

“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她彈的是什麽曲子呢?就算聽到鋼琴聲,但是不知道那是什麽曲子的話,仍然無法證明她確實彈過那首曲子。”

“對,問題就在這兒。如果不是特別懂音樂的人,很難聽出那首曲子是不是小夜曲。”江武宇有些疲憊地抬起頭,看著天花板。

“被殺者的家就在你們樓上,這應該會讓你們覺得很晦氣吧?”

“是有那麽一點。”

“她以前每天都彈鋼琴嗎?即使半夜裏也這樣?”

我看了看妻子。我希望妻子能代我回答這個問題,但不知為何,她卻看著我和江刑警沒說話。

於是我無可奈何地說:“算是吧!她不管什麽時間,隻要自己想彈就會開始,即使半夜,也會突然響起琴聲。而且那大鋼琴聲比一般鋼琴的聲音要大,有時候我都覺得那聲音震得牆都在抖動。睡到半夜,被她的鋼琴聲吵醒的次數可不是一兩次呢。”不知不覺中,我已興奮起來,指手畫腳地數落著她的“罪行”。

“哈哈……原來如此,那其他居民都沒意見嗎?”

“怎麽可能沒有?也有人抗議或找過她,但她完全不把這些放在心裏,仍然我行我素,對吧,老婆?”

我等待妻子的回答。可是聽著我對吳世蘭的指責,妻子好像不太高興。

“你們不懂鋼琴的人當然會那麽以為了,你知道我們樓裏有多少人喜歡聽她的鋼琴演奏嗎?”

江刑警的嘴角有絲冷笑一閃而過。我也感到心情有點不爽,點了支煙望著天花板。

“那到底有沒有人抗議過她的鋼琴聲太吵?”

“我也不太清楚,總之在教會裏麵開反省會的時候,偶爾也有人提出過,說她的鋼琴聲擾人。”

“吳世蘭也去參加反省會了嗎?”

“沒有,從沒見她參加過那種會議。”妻子說。

“她那種自傲的人怎麽可能去參加那種會議呢?”

我看著妻子,故意激怒她。妻子本來想要扭我的胳膊,但還是忍住了。

“你喜歡鋼琴嗎?”武宇問我。

“有時喜歡有時不喜歡。”我向天花板吐了一口長長的煙柱。

“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麵呢。她們家的東西沒有一件被偷走。我問過那個美國人,他說家裏的東西一樣沒少。”

“你是說巴意任吧?你們沒有懷疑過他嗎?”

“沒有,當時他還在外邊。”

“他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也是經過調查才知道的,他是個賓館的料理師。”

“是嗎……”

“原來如此。”

我無法相信那個留著絡腮胡子的健壯老外,竟然是賓館的料理師。我觀察了妻子的反應,她正在有意無意地避開我的眼神。

沒想到的是,著名的女鋼琴家的老公,竟然隻是一個飯店的廚師。我的心情因那種微妙的興奮感而十分愉悅,真想跳起踢踏舞來表達心中的快樂。我掐滅手中的煙蒂,拿起啤酒杯大口喝幹了杯中酒。
“真想不到啊!他竟然是飯店的廚師,嗬嗬!真想不到!”

“你才知道啊?”

“是啊!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我以為他是著名企業的白領呢!”我控製住想要大笑的衝動,想起了巴意任的樣子。

他平時是一個傲慢到極點的人,在美國人標準的親切微笑下,其實是一顆冷漠又傲慢的心,說他目中無人並不為過。

“吳世蘭和巴意任也不是正式的夫妻關係。”江刑警加了一句。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句話好像給妻子帶來了更大的驚訝。妻子睜大眼睛看著武宇,“什麽?那是真的嗎?”

妻子充滿驚訝,我則饒有興致地看著武宇和妻子。

“是這樣的,巴意任也親口承認過,我也曾查閱過死者的資料,他們確實沒有進行婚姻登記。”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們沒有孩子。”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江刑警卻搖搖頭:“其實他們沒要孩子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吳世蘭根本不能生孩子。”

“你怎麽知道?”妻子像是抗議似的問。

江刑警自有解釋:“我們在檢查她遺物的時候發現了醫院的診療卡。她去的醫院是一家婦產科醫院。為了調查得更仔細一些,我帶著診療卡找了那家醫院,見到了她的主治醫生。醫生告訴我們,她是因身體上的疾病而無法生育,她得的是子宮癌。”

“什麽,子宮癌?”我驚訝得跳了起來。

“天啊!”妻子顯然更加驚訝。

“是的,她得的是子宮癌,醫生親口說的,醫院診療單上也是如此記載的,但更讓人驚訝的是她的病已經是晚期。她一直在跟時間賽跑。死前最後一次接受治療是在兩個月前,當時她隻剩下6個月生命了。所以她是一個時間無幾的病人,但不幸的是,她沒有活過剩下的4個月。”

這真是讓人震驚的消息。一個隻剩下6個月生命的可憐女人,居然還被謀殺,實在讓人扼腕歎息。即使不殺她,再過4個月,她也將因疾病離開人世的呀,看來凶手並不知道這個事實。

因此我問江刑警:“你說那犯人會不會知道這件事?”

“他當然不知道,就因為不知道,才會謀殺的吧!”

妻子的臉突然一片慘白,無力地坐在那裏。對她來說,這一定是一個巨大的衝擊,一個善良的女人對此怎麽可能不被深深震撼呢!

“她本人知道自己隻剩下6個月生命的事實嗎?”

“是的,她知道,醫生都告訴她了,好讓她處理好身邊的人和事。吳世蘭剛從醫生那裏聽到這個消息時,拒絕相信這一切,後來精神上進入接近瘋狂的狀態,一直說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後來又去了好幾家醫院,當每家醫院都給出同樣的化驗結果,她才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反倒安靜了下來。”

難道是因為這,她才沒日沒夜地彈鋼琴的嗎?難道是為了不浪費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嗎?白天活動,晚上睡覺之類的日常概念對她來說也許都沒有意義了。從外表看,她是一個過著奢華生活的幸福女人,然而實際上,她應該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女人吧!

妻子表情呆滯,雙唇緊閉,是那種不敢再多知道一點可怕真相的恐怖神情……

“巴意任知道這件事嗎?”

江武宇搖搖頭說:“他一直都不知道,吳世蘭沒有告訴他。當我告訴他的時候他非常震驚,接著就號啕大哭。我想他一定非常愛她。他說自己向吳世蘭提出過很多次結婚請求,但她始終沒答應。”

這是個淒涼又悲傷的故事。還有比這個更催人淚下的人間悲劇嗎?如果6個月後因為癌症而倒下的話,也不至於如此悲慘。但那可憐的女人,在隻剩下6個月短暫生命之際,卻被一個無情的人謀殺了。她在脫光衣服彈小夜曲的時候,被人勒死在鋼琴前。

“那個女人為什麽會和外國人在一起呢?”我感到好奇的事情越來越多。也許因為和我大學同學的原因,或者別的原因,武宇對我的疑問一一作了解答。

“可能是長期在國外生活的原因,吳世蘭的生活習慣和思維方式已經完全西化,所以身上沒有一點兒韓國女人的習性了。

“她更適合和外國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可能把自己完全當作是一個外國女人了,在這方麵,她和愛國心強的女人相比就差了些。而且她作為鋼琴家,又遭遇事業上的失敗,這對自己的前景信心十足的女人來說,生活上難免會變得頹廢。”
之前我已從小喜嘴裏聽說過關於她的種種故事,因此能夠充分理解江警官的意思,同時對江警官敏銳的洞察力和案情分析能力深深欽佩。看樣子他好像為深入調查案情而做了充分準備一樣。

“你打算挨家挨戶地進行調查嗎?”

“是啊!隻能這樣做。雖然不知道疑凶是這棟樓的居民還是外麵的人,但是首先從這裏的居民入手展開調查是必須的。這裏住的幾乎都是差不多歲數的人,沒有多少交流障礙。隻要深入調查,相信應該能找到蛛絲馬跡吧!”

“嗬嗬,我們也在你調查範圍中吧?”

他點點頭,表示理所當然。

江警官還說,搜索行動是分兩組進行的,一組主要負責調查306棟的居民,另一組負責對306棟以外的居民進行調查。

“你覺得凶手的犯罪動機是什麽?”為了想知道江警官的想法,我繼續追問。

“目前還無法知道。照現場來看,東西沒有丟失,應該不會因盜竊被發現而殺人,也不像強奸,但目前也無法證明是不是情殺。她是否得罪過什麽人,至今沒有明確的定義。”

那天江警官和我們絮絮叨叨地聊了兩個多小時,雖然我極力挽留他吃完飯再走,但他說有重要的事情,還是起身走了。




[ 置 頂 返回目錄 ]



第四章
( 本章字數:9778 更新時間:2007-3-27 14:12:46)


江武宇走後,妻子顯得非常憂鬱,平常開朗愛笑的她,突然變得一副心情沉重的樣子,總是緊閉雙唇,不言不語。
也許她了解吳世蘭的更多隱情後,一時心情抑鬱所致吧。一個對生活充滿美好幻想的單純女人,突然看到幻象支離破碎,怎能不傷感。

當然現在最著急的是我。為了哄她開心,我隻好有意無意地跟她搭話,但她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凶案調查組好像就設在位於公寓入口處的派出所裏,每當開車路過,總能看見穿警服的江武宇跟幾個青年在裏麵討論事情或者是接電話的身影。

但是隨著調查的深入,居民的意見逐漸多起來。警察們經常進出公寓,動不動就傳喚某位居民去派出所問話,使整個小區雞犬不寧,居民們有意見也是難免的了。

所幸的是,隻有我家沒有被警察們全麵搜索過,我想武宇來搜索過後,肯定也幫我們打了招呼,這倒為我們省了不少心呢!妻子也說,看見過江警官三番五次地去別的居民家,但來我們家,也就那一次。他一定跟別的警察說來我們家搜索過了,已沒有重複搜索的必要。

我們夫婦因此有些感激江警官。要知道,被警官們敲開門,追根究底地問這問那,是一件多麽令人厭煩的事情啊。

已經放假了。我和小喜的旅行就定在8月初。如果要和小喜去旅行的話,隻有欺騙妻子了。但是怎麽也想不出一個瞞天過海的好理由。

為這個問題,我已想了好幾天了。想騙住敏感的妻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妻子正在籌備著放假後全家人一起去旅行呢!以前,每次放假都是這樣的。然而現在我要打破這個慣例,得有一個絕對讓人相信的理由呀。

那天一早就下起了雨。妻子已經從憂鬱裏走了出來,重新恢複了往昔的活力和開朗,並且對警察的調查結果再次關心起來,每天聽到關於警察調查的點滴新聞,一回家就興味盎然地嘮叨給我聽,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哪!

和往常一樣,一吃完早飯妻子就滔滔不絕地講起昨天發生的事。我對這些事情有了一些興趣,所以樂意聽她的小道消息。不知何時起,我居然變得有些期待妻子講謀殺案件的消息了。

“你知道嗎?昨天警察去隔壁英九家坐了將近三個小時。聽說去了兩個警察,其中一個好像就是你的那個大學同學,叫江什麽來著的?”

英九家就在我們隔壁,一開門就能看見他家大門,是703號室。

“英九媽媽說那天晚上聽到了小夜曲。他們多少也懂些音樂,所以那天晚上聽著樓上的鋼琴聲覺得有點吵,但覺得彈得不錯。她丈夫也聽到了鋼琴聲。你說那麽晚了他們夫婦還沒睡,能幹什麽啊,不用想都知道。”

“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什麽話?”我沒理解妻子的意思,傻乎乎地問她。

“哎呀,你也真是!夫妻倆那麽晚還不睡覺還能幹什麽?當然是做那個了!”說完她嘻嘻笑起來。

“可是你知道嗎?警察們竟然問他們那麽晚在做什麽。多為難啊!總不能告訴他們是在那個吧,便說你們自己想想吧。可他們一定要英九媽媽親口說出來,那麽晚了到底在做什麽?幾點睡的?又走到出口,開門關門地搜索了一遍,什麽奇怪的問題都問了一遍。你也知道,在這棟樓裏,英九媽媽跟那個鋼琴家的關係挺不錯的。”

“是嗎?”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是啊!她們兩個關係是最好的。女鋼琴家也教英九彈鋼琴,他媽媽每天都登門拜訪,每次去的時候從不空手,總會帶些東西。可能警察們知道了這些事情,所以才會重點盤查他們的吧!”

“那是當然,她們關係果真那麽好的話,警察當然會去仔細盤查一番,但就此結束的話,也算幸運呢!”

“若沒犯罪,多少次也無妨的嘛!”

“可人哪有那麽簡單啊!警察登門搜查你的家,誰會高興啊?問一些有影沒影的事不說,還搜索了整個房間,連衣櫃抽屜都不放過,到底在找什麽東西?”

“也許他們是故意的吧,警察們不是經常來那一套的嗎?”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像我說的那樣,隻是隨便說了一句。

“英九的爸爸現在好像每天都在擔心,怕一不小心成為嫌疑犯啊!”

聽了妻子的話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妻子便白了我一眼。“別笑話別人,有時候,事情會朝你想不到的方向發展,即使沒有犯罪,也會被誤抓起來呢!這種事情近年來發生過不少。明明沒犯罪,但是被誤抓而受盡苦頭的人可不少呢!”

“不能說很多,隻能說偶爾會有那種情況。辨清黑白是非不是那麽容易的,所以有時候會把黑看成是白,把白說成是黑。”

“所以我說嘛,英九的爸爸就是怕自己被冤枉而擔驚受怕呢!”妻子看著我的神情,捂嘴笑了起來。

英九爸爸年齡跟我差不多,是位海關公務員。我們雖然沒有深交,但同住一個樓,相互的關係也比較不錯,所以每次見麵都會點頭打招呼,但僅限於此。

我覺得作為一個公務員,膽子小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英九媽媽說,英九爸爸的擔心是有理由的。”

“有理由的?”

“就是那個巴意任,以前從美國用船運的方法帶過來很多東西,但是通過海關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所以拜托過英九爸爸。而英九爸爸也很努力地幫過忙,但是沒有從中拿過任何好處,隻是在法定權限內幫的忙。可是現在,還是因為這件事情而寢食難安呀。”

“他要是沒有受賄,還怕什麽?”

“嗨!也許多多少少像洋酒之類的東西還是拿了一點吧!說一點沒收也沒人相信啊!我想至少拿了一包煙什麽的也不是沒有可能呀,所以才會不安的吧!”

“還真是,居然為這樣的事情擔心呢!”
“那你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事嗎?”

“我?我倒沒有什麽。”

“你別騙我了,世上哪有沒有心事的人啊?”

“如果一定要說我有心事的話,惟一擔心的事,就是害怕自己會愛上除你以外的人。”

“嗬嗬!那你去愛啊!”妻子突然使勁掐我的大腿,疼得我跳了起來。

在家裏,跟妻子瞎聊我覺得很沒意思,於是拿起傘出門。可是卻不知去哪裏,猶豫半天,幹脆坐電梯去了樓頂。從樓頂往下看看大海的風景,感到空前舒暢。

樓頂上隻有我一個人,我走到欄杆那邊,凝視著無邊無際的大海。

黑漆漆的海麵上,大浪洶湧,而海麵上的海鷗們正展翅疾飛。

一隻小小的漁船在海浪中飄搖,像是馬上要被大海吞沒般的遊過來,真讓人捏把汗。我的目光隨著漁船看向大海的水平線,水平線已被烏雲淹沒。

風呼嘯著卷落我手中的雨傘。這樣下去,全身很快就會濕透的,於是我打算回家,剛一轉身,有人正向這邊走來,他的雨傘也被大風吹到了身後。

“哦!你怎麽會來這裏?”那人笑著,不是別人,正是江警官。

我們高興地握了握手,為避開大風,我們走到電梯後麵。

“你怎麽會到這裏?”江武宇問道。

“哦!我來這裏吹吹風。我喜歡偶爾來這裏看大海,在下麵看大海和在這上麵看,感覺完全不一樣。”

“你覺得哪邊好一些?”

“當然是從上麵看更好一些!”

“嗬嗬!下著這麽大的雨,還爬到樓頂來看大海,真有你的!”

“這種天氣狀況下看大海,跟平時可不一樣。大海的顏色發黑,像一片浩瀚的墨水,這跟好天氣的時候大不一樣。再說這樣風大的時候,海浪也很高,真的很精彩。來,你來看看!”我向大海伸直了雙臂。

我們無語地看著波濤洶湧的大海。

“真了不起!剛才新聞上說今天會有台風。”

“今年的台風來得挺早!”

一直生活在海邊的我對台風來臨的前兆是有感覺的,每年夏末和秋天,會有好幾次台風。

“案子調查得怎麽樣了?”我遞給他一支煙,順便問了一句。

“我剛剛又工作了一番才上來的。”

要全麵調查的話,的確應該到屋頂來看看,做警察真是很辛苦。

我們的話題又很自然地引到了謀殺案上。

他指了指樓頂地麵上的鐵板蓋:“這就是通向台階的通道,你看看!”

他走過去,抓住鐵板蓋的手柄抬了起來。蓋子下出現了一個洞口,而我站著的地方,正好能看到下麵的台階。

“這個一直都沒上鎖,所以不管是誰,爬到樓頂就能走下台階,這道應急台階一直通到一樓,誰都可以自由地上下。”

“這正好給了犯人可乘之機啊!”我向江警官身邊走過去。

“沒錯,那邊也有一個。這棟樓有兩處應急台階,這邊和那邊。從應急台階走下去,每層都有進入兩邊屋子的應急門。隻要打開那道門,就能進出各個住家了。”

這一點我倒也知道。

“凶手是從這個蓋子進入的嗎?還是那邊那個?”

江警官聽到我的質問,搖搖頭說:“目前還不能確認凶手是從哪裏進屋的,還在調查當中。這顯然是一次計劃周密的謀殺,凶手連一個指紋都沒有留下,可見事先周密計劃過,而且完全讓人看不出犯罪動機。”

他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我。他的眼睛細長,平時笑起來很溫和,但嚴肅起來又異常嚇人。

他蓋上了蓋子。我們為了避開風雨,又回到剛才聊天的地方。

“過去一個禮拜好像沒什麽進展吧?”

他伸了伸雙臂,似乎顯得很疲倦。“沒有,浪費了許多的時間。”

“居民們都見過了嗎?”

“都見過了。但是沒有一點收獲。我看還得準備長期作戰了。真讓人疲憊。”
他半睜著眼睛抬頭看向天空。

“居民們對你們好像有很大的意見啊!”

他無奈地點點頭:“是啊!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居民們比我想像中的還不配合。可我們不能因此而放棄。現在隻能一家家地進行調查。這個案子看上去不是很容易破。

殺手行凶的時間是半夜,我們進行調查的時候問居民,深更半夜都做什麽了,幾乎都回答說睡覺了。這也難怪,那個時間應該是睡覺的時間。這更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看來是需要福爾摩斯般的智慧啊。”

“是啊!有那種智慧就好了。他們都是同一個回答,睡覺了。要不然就說進行夫妻活動呢,看電視了,看錄像的,都是此類的回答。所以根本無法繼續查問下去。”

“是很棘手的問題啊!”

“是啊!這真是個棘手的問題,碰到這種案子,還是頭一次。”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點了根煙。他臉上寫著很明顯的苦惱與煩躁。

“你們搜查了所有居民,為什麽惟獨不搜查我家?”我把一直藏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我妻子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問我為什麽別人家都搜查了,惟獨不來我們家,我們對此都有疑問。”

武宇輕輕笑了一聲。在我聽來那是一種很陰森的笑,聽到那笑聲,心裏不覺怕得厲害。

“你們家還有必要調查嗎?我們都是這麽多年的關係了,還需要調查什麽?別的警察要去調查你們家時,我攔住了他們。我跟他們說你們家沒必要再進行調查,有什麽問題我會親自去的。”

這正是我意料中的答案。“謝謝啊!可是這種事情,還談朋友情分不合適吧?如果有什麽問題,或想搜查什麽的,可以直接來找我妻子,否則我們還真過意不去。”

他點點頭。“當然,如果有必要的話,還是會去你們家調查的。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這個必要,我想以後也不可能有。”

他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走到鐵蓋那裏,重新把蓋子抬起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看看?”

我為他的突然提議愣住了,這對他來說也許是需要的,但對我來說,則是一件完全沒必要的事情。

可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便跟著他走下了應急台階。

“這裏就是12樓的應急出口。”江警官站在12樓的台階上,指了指兩邊住戶的應急門說:“這邊是1203號,那邊是1205號。”

江警官先走下台階,我跟在他後麵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公寓的構造看起來像是分開的,其實都是相連的,隻要小偷有心行竊,就可以隨便進入每家的屋子,如果應急門沒上鎖的話。”

聽起來似乎有道理。

我們到了8樓,江警官拍了拍805號的鐵門說:“這就是鋼琴家的房子。”

“你是說犯人是從這裏侵入的嗎?”我望著應急門問。

江警官點點頭:“就是從這裏侵入的。看這裏就不難發現,門沒有被強行砸開的痕跡,所以,凶手不是自己用鑰匙開門,就是門根本沒鎖!當我們發現屍體時,就發現這道應急門沒有上鎖。”

江警官說著拉了拉門把,門是鎖著的。

“這扇門可以上二重鎖,而且裏麵特意加裝了一把大鎖,沒有鑰匙的話,是很難進入的。我見過那大鎖,是巴意任拿給我看的。巴意任說,從來沒有開過應急門的鎖,但他不知道吳世蘭生前有沒有開過。

“總之我們斷定,不可能是這家的主人自己開鎖,或是根本沒有鎖好應急門。主人在門鎖的基礎上又加了外製的鎖,應該說是很謹慎的。

“巴意任說,鑰匙也從來沒丟過。鑰匙一共有兩把,我查看過,兩把鑰匙都在他們家的抽屜裏放著。可能平常用不上,所以一直放在抽屜裏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凶手又是怎樣進入房間的呢?”

江警官像等待我的分析似的看著我。可是這麽複雜的問題,我又怎麽解釋得了呢!

“真是咄咄怪事啊!”我隻能這樣回答。

“確實奇怪,案件告破之前自然很難想通。這道門是沒有鑰匙絕對不可能打開的,而且主人分明從裏鎖上了門,犯人卻輕易地由此進入被害人的家,他到底是怎麽進入的呢?但是案件告破以後就會揭曉了,所有的事情都自有它存在的道理。這裏麵一定有科學的理論依據,你說說看呢,哲學是最講究理論和理性的呀!”

我眨了眨眼:“這個……”

“我覺得可能是裏麵的人打開過鎖。”

我驚訝地看著對方。

“那會是誰在裏麵開的鎖呢?巴意任嗎?巴意任當時不是不在家嗎?當時吳世蘭正脫光了衣服彈鋼琴呢!誰會在裏麵開那個鎖呢?那時應該隻有吳世蘭一人在屋子裏啊,顯然不會有另一個人開這個鎖的。”

“或者,這門之前就已經開著了,換句話說,是白天有人進入房間,從裏麵打開了應急門的鎖。”

“那會是誰呢?”我仍然驚訝。

聽著江警官的話,我有一種問題馬上就會水落石出的感覺。江武宇的臉上浮現出冰冷的笑。

“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是誰開的鎖,我隻是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有人在白天或是晚上侵入她們家,事先打開了應急門鎖,然後半夜侵入。主人可能一直以為應急門是鎖著的,誰會沒事去陽台檢查應急門的鎖啊?”

“那倒是。有沒有可能是保姆開的呢?”

我腦海裏第一個浮現出的可疑人物的是她們家的保姆。除了他們兩口子,隻有保姆可以隨意進出這棟房子。

“我剛開始也懷疑到保姆,所以重點調查了她,可怎麽也找不到嫌疑點。保姆在吳世蘭家做鍾點工,經濟方麵也得到吳世蘭的很大幫助。而且現場犯罪手法也不像是保姆可以做的,除非一個力氣很大的男人,一個女人很難用一條絲襪勒死人的。”

“就算犯人是個男的,照你的意思來看,是一個男人在白天或晚上進入屋子,從裏麵打開應急門,晚上再侵入房間進行謀殺的嗎?”
江警官抱著胳膊,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想了一會接著說:“應急門鎖有可能在吳世蘭死前一天或是數天以前就被打開了,隻是主人根本沒留意。所以我花了很多時間去調查之前來過她們家的人。

“我把她死前一個禮拜內來過的人都詳細列表,雖然很難弄清楚什麽時間,什麽人拜訪過她家。

“保姆每天12點來打掃衛生,下午5點回去,所以那個時間段來過的人都調查了一遍。而上午12點之前,吳世蘭都在睡覺,所以都不可能有訪客。”

“那些訪客裏麵還有一些學鋼琴的小孩吧?”

“對,還有那些孩子。吳世蘭教5個孩子學鋼琴,裏麵有4個小學生,1個高中生。除了來學鋼琴的學生,就不清楚還有什麽人來過了。因為5點以後來的訪客都是保姆不在的時候,換句話說,那些都是隻有吳世蘭才知道的訪客,可是吳世蘭已經去世了,而巴意任在那之前的好幾天都沒回家。”

“他確實沒回家嗎?”

“是的,我調查過了。所以巴意任對家裏來過什麽人也不知情,結果我能掌握的,隻有從保姆那裏知道的幾個訪客名單。”

“對名單上的每個人都調查了嗎?一共有幾個人?”

“大約10人。”

“包括學生嗎?”

“不包括,現在正對他們進行隱秘調查。”

我本來想問那些人是誰,聽了對方的話,便沒再問。我也沒必要知道那麽清楚。我隻是問了這麽一句:“那之中也包括我妻子吧?我知道妻子偶爾也會去她們家坐坐。”

江警官隻說確實包括我妻子,除此之外便沒再說什麽。

“那是不是也應該對我妻子進行調查啊?”

聽了我的問話,他很難為情地看著我,接著自言自語一般說:“也許吧……有必要的話還是會調查的。”

跟他聊這些關於刑事案件的話題,我突然覺得自己都變成了一個刑偵專家,而且對這宗案件也開始動起了腦筋,有時腦海中甚至有一些奇妙的幻覺。

“她脫光衣服彈鋼琴的樣子一定非常美。”江警官突然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那個女人身材很好,曲線優美均衡,膚色也像牛奶般白嫩,富有彈性,而且……”江警官一邊神色曖昧地說著,一邊看我。

我隻想聽他繼續說。

“現在隻有我們兩人,我才跟你說,那個女人的陰毛真是好看啊!”

“什麽?陰毛?”我差點兒沒反應過來。

“是的,陰毛。”

我愣了幾秒,盯著對方,忽然明白過來後,忍不住大笑起來。其實他的表情比所說的話還要逗笑。當然,我們之間還沒有發展到無話不談的地步,所以一直沒聊過與性有關的輕鬆話題。如果不是非常好的朋友,一般是不聊這話題的。

而且我的身份是大學的哲學教授,在我麵前他居然說起陰毛什麽的,這給了我很大的新鮮刺激,所以不能自抑地笑了起來,笑得都流出了眼淚。我用手背擦幹眼淚後,仍然笑著看他。他卻不怎麽笑,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視線轉向別處。

雖然好笑,但對他所說的陰毛的話題並不覺得淫蕩。那對我來說隻是一個新鮮的刺激,更打破了我們之間的隔膜,覺得以後可以跟他無所不談了。這時的我不再像一個大學教授,倒是像一個想像力豐富的少女。我想起以前無所顧忌地談論女人身體和性愛的時期。我更懷念那個時期,率性自由,而現在每天都在偽裝著自己。

“她的陰毛到底怎樣好看法,讓你這麽難忘?”我故作輕鬆地問。

可是他沒有笑,而是正兒八經地說:“以前也見過很多女人那個部位的,但是長得那麽好看的,她還是頭一個。整齊的陰毛像用梳子梳過一樣,看上去那麽柔軟而富有光澤,而且很茂盛。當時真有摸一摸的衝動。”

或許他真的摸過那裏也不一定。看著他嚴肅的表情,連我都感受到了他的那種色欲。一直以為他隻是一名普通的警察,但這一刻我重新認識了他。

“也許是沒生過孩子的原因,她的胸部看起來富有彈性。看到她的屍體時,忍不住聯想起她脫光衣服彈鋼琴的樣子,內心有種異樣的感覺。

“她不是蕩女,所以不能把她當作那種放蕩的女人看待。她是那種比較開放的女人,這一點從她的房間布置就能感受出來,而且她的日記內容也有那方麵的記錄。”

“她還寫日記?”我驚訝地問。

“是啊!每天都寫。從大學開始到現在有二十多本,全部是用韓文寫的。”

“日記內容有許多關於性體驗的?”

“是的,很多那方麵的事情描寫。以嚴格的道德標準來看,她是個標準的性開放者。”

“你說她是性開放者?”我不得不驚訝。

“對,是個徹底的自由主義者。”

“你是說,她的確有那種意識?”

“對,很明顯。如果她是性自由主義者的話……我想正因為這樣,她才一直沒和巴意任舉行婚禮的吧。也許覺得婚姻會限製個人的自由,或者因為不能生育的原因。

“但直覺告訴我,即使可以生育,她也不會生孩子。巴意任隻是她的性伴侶而已,她不是那種願意組建家庭、生兒育女的女性類型。特別是看她一個月前的日記,好像已經對巴意任感到厭倦而打算分手了。
“也有想要找新夥伴的想法,以及想要離開韓國的打算。她不把自己當成韓國人,而是當成地球人,在她看來世界是一體的。所以她蔑視限製自由的一切社會習性。她更是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的人,平時的生活黑白顛倒,所以才跟一個不愛的人共同生活。”

聽著對方的話,我在想,如果早知道她是這樣一個女人的話,在她死之前應該跟她單獨見麵聊聊天的。

如果她真是那種女人的話,我們應該很談得來。我第一次感到她的死去是一件多麽可惜的事。

“而且她是一個挺可憐的人。全家人都移民美國,後來父母去世,隻有哥哥和嫂子住在那裏。可是因為跟哥哥兩口子的關係不好,所以一直過著一個人流浪的生活。

“不僅生活在美國,還去了其他很多國家。日記裏記錄著跟她生活過的男人有巴西人、法國人、印度人,還跟黑人同居過6個月,但是沒有跟韓國男人同居過的記錄。對了!這個女人平時主要彈什麽曲子啊?”

他突然轉移話題,我有些失落。

“白天不太清楚,晚上比較喜歡彈肖邦的音樂,特別是肖邦的小夜曲。”

“這就對了,肖邦是擁有兩麵性的人,有男性的一麵也有女性的一麵,小夜曲是充滿女性味道的音樂。你喜歡那些曲子嗎?”他側目看著我問。

我點點頭:“比較喜歡,可是再喜歡,每天聽也會覺得厭煩。剛開始聽到那曲子時覺得是超級享受。

“小夜曲形式上並不單純,技巧上也沒有多少難度,隻是那種豐富的抒情味道和羅曼蒂克的夢幻感覺,使人感覺非常舒服。肖邦的小夜曲一共有20首還是21首,她主要彈的好像是第19首。”

“我對音樂懂得不多,對小夜曲更沒有了解。隻是接手這件案子後,買過一盤小夜曲的唱片,真是很唯美的音樂。”

我們在音樂方麵又交流了很久,實際上他對音樂的了解比我想像的要多得多,跟他比起來,我反而顯得相當無知了。





[ 置 頂 返回目錄 ]



第五章
( 本章字數:8353 更新時間:2007-3-27 14:13:55)


再往下走一層,就是我家的應急門了。
“這裏是你家吧?”他用手敲敲我們家的應急門,分明是明知故問。

“對!是我家。”我用腳踢了一下鐵門。

“我問過吳世蘭教的學生們,有沒有開過應急門。因為那些孩子也有可能受人囑托去開門,可是沒一個孩子承認自己開過。”

我想起美林,便正色看著江警官問:“我家孩子說什麽?”

“啊!你說美林啊?我沒問,覺得沒必要。”

“那可不行,不能因為美林是我的孩子而不詢問她啊!如果有想問的盡管問吧,要不我替你問問?”

“不用,沒那個必要。”

“把我們家的人排除在調查範圍之外,我會感到有負擔,也會不好意思啊!”

“千萬別這樣。”

“我們別傻站在這兒呀,去我家喝杯咖啡吧!”

“也好。”

因為從來不隨身攜帶應急門的鑰匙,我便用拳頭敲了幾下應急門。江警官有點驚訝於我的舉動,卻沒有阻止我。

敲了一會,才聽到妻子略帶恐懼的聲音:“是誰呀?”我便應了一聲。

“你怎麽會在這裏呀?”門開了,妻子一臉驚訝地看我,接著又看見江警官,顯得非常吃驚,隻好一邊向江警官點頭打招呼,一邊困惑不安地看著我們。

“哦,我們是在屋頂碰巧遇見的,一起走下應急通道的台階來看看,快泡杯茶吧。美林在家嗎?”

“正在看電視呢!”

我走進客廳,女兒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因為看得太投入,都沒有發覺我們進來。

我有些生氣,因為美林居然沒有向江警官打招呼,難道是因為看電視而忽視一切?這也實在太不像話了。女兒視力差而戴上眼鏡,也是因為長期看電視造成的。

我平時不喜歡看電視,但要是不讓美林看,她便會跟我死磨硬纏,直到得逞為止。我無可奈何地在她身邊坐下,江警官也坐了下來。

妻子端來兩杯咖啡,同時勸美林不要再看了,美林卻沒理妻子。

我看了一眼江警官,他隻是坐在那裏默默地喝著咖啡。誰也沒有打算先開口,於是我打破沉默,向妻子說:“江警官因為和我們家是朋友關係,所以一直不好意思過來詢問一些問題,但我們應該自覺協助他工作才是呀。”

江警官趕緊揮手表示不同意我的說法,但我們夫婦態度堅決,他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恍惚著沉默了一會兒,看樣子是在想什麽事情。這時正好電視裏的動畫節目結束,上演起廣告節目,我便趁機把電視關了。

美林沒說什麽,隻是直勾勾地看著坐在我身邊的江警官。

“快向叔叔打招呼!”

美林點點頭:“叔叔,你好!”但是那透過鏡片的少女的眼神,分明顯得冷漠。

江警官微笑著稱讚美林長得可愛,顯然隻是客套話而已。美林是我女兒,但在長相方麵,我卻也有自知之明,女兒不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江警官似乎想問美林一些問題,但遲遲沒有開口,所以我表示,他可以帶美林去別的房間,有想問的可以盡管問。

“啊……不用,沒那個必要。”他果斷地搖了搖頭。

我決定在江警官麵前親自詢問女兒:“美林,爸爸問你一些話,你一定要如實回答啊!”

美林睜大眼睛看著我。

“你們鋼琴老師去世之前,你有沒有去開過她們家的應急門?就是那邊的那個門?”我指了指陽台那邊的應急門。

美林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直愣愣地瞪著我。

“你明白我說的話了嗎?”

問了兩遍,美林才有了反應,她一邊搖頭一邊端詳著江警官。

“你肯定沒有那麽做嗎?一次都沒有?”

美林仍然沒有回答,而是再一次搖了搖頭。

“真的嗎?”

我反複確認,美林又點點頭。

“那和你一起學鋼琴的其他小朋友中,有誰開過應急門嗎?”

美林還是搖頭,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嚴肅,她顯得有點兒害怕。終於美林的臉頰紅起來,眼眶裏溢滿了淚水。

“行了,別再問了。”江警官慌張地勸我時,美林已經哽咽了起來。

我看了一眼妻子,妻子便白了我一眼,走過去抱了抱美林。經媽媽一抱,美林哇地大聲哭開了。

妻子也開始埋怨我:“你這樣對孩子,太過分了。”妻子噌地站起來,拉著美林的手進了裏屋。

江警官一臉抱歉的表情。

而我卻想,反正都開口了,不妨再盤問盤問妻子,所以走到裏屋。妻子正哄著美林,一看到我進屋便開始數落起來:“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啊。”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拉起她往外走:

“你出來一下。”

“幹什麽啊?”

“你先出來一下。”

妻子跟我回到客廳,我看了一眼江警官,為了讓妻子知道事情的原委,便把江警官的調查情況向她講了一遍。“很顯然,你也是去她們家訪問過的十人之一,所以才會問你……”

江警官站起來勸阻我,但我沒就此罷手。“就由我在自家做一次警察吧,對我的家人,就讓我來進行詢問吧。”我笑著再一次查問妻子:“你開過吳世蘭家的應急門嗎?”

“什麽?天啊……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別管我把你看成什麽人,現在你隻要回答問題,有沒有開過?”

妻子不可思議地看了我一會,然後粗聲粗氣地答道:“沒開過。”

“那你去過他們家的陽台上嗎?”

妻子已經火冒三丈了,可能是生氣我居然懷疑她,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我們需要在警方麵前澄清一切。

“越是這種事越應該澄清,所以才這樣問你,你也沒有必要生氣。”

妻子又白了我一眼,反問道:“那你有沒有開過?”

聽到此話,突然有種被人打了一耳光的感覺:“我?我連他們家的門都沒進過呀。”我笑著看了看江警官,江警官也笑著搖搖頭。

“行了,到此為止吧,這樣沒用的。”江警官說。

“這樣沒用?不,你可不能這麽想。”江警官的話讓我有一絲不快。我是為了表明自己和我們全家人的清白,以及我們的誠意,他卻說這是沒用的,真是讓人難以接受。

這時我又有了一個想法,便和江警官搭話:“拜訪吳世蘭家的那十個人當中有沒有男的?”

“沒有,都是女的。”

“都是這公寓裏的居民嗎?”

“有一些是,也有外麵的。”

“總之她們都是女人,對嗎?”

“是,都是女人。”

“可你不是說,犯人可能是男人嗎?”

“按各種疑點分析判斷,很可能是個男人。”

“這樣的話,拜訪過吳世蘭家的那些女人就應該排除嫌疑了吧?”

江警官搖了搖頭:“不能這樣武斷,就算實施謀殺的是男人,但可能不隻他一人作案,很可能有同謀。”

“這又從何說起?”我一時轉不過彎兒來,困惑地看著對方。

“我是說很可能有同謀,也就是說,也有可能是女人事先打開了應急門,接著男人侵入房間進行謀殺,這種情形也不是沒有可能。”

“哦,這麽說,是很有這種可能。”我若有所悟地點頭,表示讚同,“專業刑偵警察的腦筋,轉得可真夠快呀。”

江警官靦腆地笑笑:“其實我們刑偵警察也沒什麽特別的,硬要說和你們有所區別的話,無非這是我們的工作,在這方麵見多識廣一些。現在懷疑有同謀也隻是一種假設,實際上也不一定是這樣。”

在他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我也跟著站了起來。他用那種似乎有很多話想跟我說,但是以後再說的表情看著我。

我也不想就此道別,考慮在家裏不方便說話,便道:“有沒有時間?有的話我們去海邊的酒館喝一杯吧?”

江警官看了一下手表,痛快地答應了:“好,去喝一杯。”

對妻子反對的眼神,我裝作視而不見,和江警官走了出去。

外麵風還是很大,我們驅車向大海邊駛去。

到了海邊一間叫白屋的酒店,這裏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我們來到2樓坐下。坐在這裏,大海一目了然。這裏的老板是位三十多歲的年輕寡婦,算得上是個美女。她經營這家飯店已有一年多了,生意不錯。飯堂的裝飾如其名一樣,以白色為主色調,更有特色的是,所有的桌椅都是原木製作,無規則擺放,讓人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愜意。其實這裏散漫的氣氛更吸引人。

因為天氣的原因,沒有多少客人。我們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要了一些啤酒,看著窗外洶湧的波濤喝了起來。

室內彌漫著女歌手浪漫多情的歌聲,我說自己挺喜歡演出台上戴著黑色寬邊眼鏡的女歌手,江警官說他也很欣賞這位歌手。

“還是覺得大學時期最好,雖然當時為了掙錢很辛苦。”

“對!我也覺得那段時光最值得懷念了。”

我們聊著大學期間的往事,無非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其實我能看出來,江警官在故意避開真正想談的事。

我終於鼓起勇氣問:“你做了這麽長時間的刑警,覺得犯罪有沒有天衣無縫的可能性呢?”
聽到我的話,他用略帶意外的神情看著我,隨後把視線轉移到窗外的大海上,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沉重地開口說:“犯罪不可能會天衣無縫,隻要是犯罪,就會被偵破。”

“但一直沒有完全偵破的案件不是很多嗎?即使過了十年、二十年,還是沒有破案。”

“沒錯,那種未偵破的案件有很多,但那不是犯人在犯罪手法上無懈可擊,而是偵察力度不足造成的,不可能有天衣無縫式的犯罪一說。”

“是嗎?”我懷疑地歪了歪腦袋。

“如果永遠抓不到犯人的話,那不就是石沉大海了嗎?”

“不是這個概念。天衣無縫式犯罪是指犯人沒有絲毫犯罪證據,使警察搜索不到任何疑點而放棄偵察的,所以叫天衣無縫式犯罪。但這種事情永遠不可能發生。不管是什麽樣的犯罪,犯人難免會在犯罪現場留下蛛絲馬跡。

“犯人隻要不是飛來的,而且要利用手腳作案,即使再怎麽處理和偽裝,還是會有意想不到的線索留下來,哪怕是一顆空氣中的灰塵。所以說,嚴格講來,不可能有天衣無縫式犯罪。犯人逍遙法外,案件沒有偵破,是因偵察力度不夠,暫時找不到證據所致。而且也有明明知道犯人是誰,但因沒有充分的證據而遲遲無法逮捕……”

“對鋼琴家謀殺案的證據收集夠了嗎?”

江警官苦笑著搖搖頭:“到現在為止還沒收集到多少有力的證據,但還不至於絕望。”

“都收集了什麽證據?”

江警官笑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說:“這是刑偵秘密,不能隨便告訴外人,請原諒。”

“即使告訴我也不代表就此公開啊!我隻是好奇而已,隻是覺得刑偵很有意思,對這方麵很感興趣。”

“很感興趣?”

江警官不可思議地看了我一眼。我忽然明白自己說錯話了,便慌張地說:“啊啊!我說錯話了。其實不是那樣,隻是對這個案子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而已,所以總是想知道事情的進展。”

“也許是因為長時間從事這種工作,越來越覺得厭煩。為了確認某件事情而徒勞奔波,可即使這樣,案件也不一定能順利偵破,如果犯人能自首該多好啊。”

他最終還是避開了關於證據搜集方麵的話題。我當然沒有非得知道的必要,便不再追問那方麵的事情。

“你覺得能抓到犯人嗎?”

他突然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自顧自地點了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接著呼出一縷長長的煙霧,斷然道:“一定能抓到。”

“現在有沒有發現一點線索?”

“有了一些模糊的線索,犯人不在遠處,感覺就在周圍出沒。”他說著又呼出一縷長長的煙霧。

我也點了一根煙。“你好像很有信心能抓到凶手,可是這信心從何而來啊?”

他的嘴角撇出一道模糊的微笑。“辦案的時候如果不抱有絕對信心,很難繼續下去。一定能抓到犯人的信心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哲學,或者說信念。”

“你剛才說一定能抓到犯人,那句話也是出於這種信念嗎?不是因為案件有偵破的希望而說的吧?”

江武宇搖搖頭:“不一定是那樣。這次是有一定能抓到犯人而產生的特別信心。”

我越來越好奇了,像一個被好奇心煎熬著的少年。“那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能抓到犯人了吧?”

“現在還不能說很快,但總有一天,一定會被我逮住。”

“真想你快點逮到犯人,隻有這樣你也才能安心啊!”我突然對他有些同情。為了抓捕犯人,早出晚歸、晝伏夜出地在全國各地奔波。他幹瘦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絲倦意,就連那銳利的眼神中也藏不住一縷倦怠,而他的全身,也像是沉浸在濃濃的疲憊當中。

可他卻這麽有信心,一定能抓到凶犯。

“凶手是男的還是女的?還是像你所說的,是男女兩個人?”

“也許是男人,也許是女人,更有可能有共犯。”

他巧妙地回答了我的疑問。但強烈的好奇心驅使我再次開口追問:“那犯人是不是公寓的居民?”

“有這種可能性。”

他說公寓的居民是最大的嫌疑人群。雖然不是很肯定的回答,但是在我聽來,卻是一個很大的震動,有種耳邊突然響起槍聲的驚恐。

“那會不會是306棟的居民呢?”

“這個可能性最大。覺得搜索行動沒有再往外麵延伸的必要了,全力搜索306棟居民的話,肯定能抓到凶手。”

我給他的空杯斟滿了啤酒,也給自己斟了一杯。沉默了好一會。我移開視線,看遼闊海麵上飛翔的海鷗。波浪有越來越洶湧的趨勢。
我的視線停留在離開鳥群獨自飛翔的一隻海鷗身上,是我以前看到過數次的那隻海鷗。每次看到這隻胸口異常雪白的海鷗,都有一種見到自己孩子般的喜悅。不知不覺中,我對這隻海鷗已情有獨鍾。

“你說已經有了一點線索,那麽也應該知道凶手殺害吳世蘭的理由了吧?”我突然轉過來頭問。

江警官喝幹杯中酒,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確定,我也在好奇,凶手為什麽殺害吳世蘭?”

“也會有無理由殺人行為吧?”

“不可能,沒理由是不可能殺人的。因為不是過失殺人,而是有計劃的謀殺,也許是一種哲學性的理由。”

我被“哲學性”這句話嚇了一跳。與我驚訝的眼神相映襯,他則用帶著微笑的眼神看著我。

“那麽,是哲學性的殺人事件嗎?”

“不,我是說有這個可能性。換句話說,就是有可能是因為哲學性的理由進行謀殺的。”

我有了一種被侮辱的感覺,臉頰發燙。我舉起酒杯大口大口地灌著啤酒。

“你好像為我說的哲學性這句話不高興了,我是無意中想起的。”

我被他的好口才弄得更加慌張。“沒有的事。”我故意掩飾。

“你不是專門研究哲學的嗎?”

“誰都可能成為哲學家,你剛才不也說有可能因為哲學性的理由殺人嗎?”

“是啊!哲學性並不是隻有你才有的,我也有哲學性的一麵。但哲學性並不適用於任何人群,這是個比較高的境界。安教授你怎麽會多想啊?”

第一次聽他叫我安教授,突然覺得非常陌生,我們的距離一下子拉遠了不少。他是偵察殺人案件的警察,像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麵對著他,我有種第一次和一個陌生人相見的異樣感。

“是啊!可以這麽說。”我同意他的說法。

如果江警官的話沒錯,這次事件可以說成是一件哲學性謀殺案。哲學性謀殺……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妙的詞。

“以哲學性的理由也可以殺人嗎?”

“當然可以,殺人行為有多種多樣的心理因素和哲學性。我接觸過許多殺人犯,他們殺人都是有理由的。有因貪錢而殺人的,有因為怨恨而殺人的,也有因為感情問題而殺人的。

還有相當多因為內心心理問題而殺人的。接觸太多殺人事件以後,現在我竟然有這種想法,就是被殺也是人的一種很重要的死法。人可以自然死亡,可以病死,可以因事故而死,被人殺害也是一種很自然的死法。”

我擺手阻止江警官繼續說下去:“人類社會就不可能沒有殺人事件嗎?現在的社會狀況是,隻要有人存在,就一定會有殺人行為,你是怎麽看的?”

“我的想法和你一樣。我們說不定就是殺人犯。其實我們都是小偷,都是強盜,都是殺人犯。因為和我們同樣條件的人當中產生了殺人犯、小偷和強盜。他們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人,跟我們一樣平凡。許多殺人犯其實都有一顆善良的心,當然也有人性泯滅的凶手,但善良者占多數。很多殺人犯都有一張看起來不可能殺人的麵孔,甚至是連一隻雞都不敢宰殺的那種人。一個連一隻雞都不敢殺的人,卻會殺死一個人,這不就是人性微妙的一部分嗎?”

“是啊,人性都有微妙的一麵。”

他說一個連隻雞都不敢殺的人,卻可以成為殺人凶手這句話,讓我很慌張。

我再次看向大海。那隻擁有雪白胸毛的海鷗已不知飛向何處,不見了蹤影。一艘破舊的木船停泊在海邊,在洶湧的波濤裏晃來晃去。

“凶手是個左撇子。”我被他突然冒出的一句話驚呆了。

“你說什麽?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犯人好像是個左撇子。”

“左撇子?”

不自覺地,我握著酒杯的左手藏到了桌子底下。他銳利的雙眼瞄了一會我的左手。我的心跳驟然加快。

“怎麽知道犯人是左撇子呢?有證據嗎?”
他點頭,自信地說:“有證據的。剛開始我就懷疑犯人是個左撇子。我仔細觀察過勒死吳世蘭的那隻絲襪。”

“是嗎?發現了什麽?”我抬直上身,洗耳恭聽。

“那隻絲襪在吳世蘭脖子上纏了兩圈後,係得很死。我檢查了係著的部位,那不是常用右手的人所係的結,絕對是左撇子係的結,常用右手的人不可能係那樣的結。”

“常用右手的人不能係出左撇子係的結嗎?”

“不可能!人在緊張時刻,更會以平時的習慣來完成手頭的事。所以犯人在慌張地係住吳世蘭的脖子時,自然用了他比較順手的左手,這一點逃不過我的眼睛。”

“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很容易抓到凶手,隻調查左撇子不就行了嗎?”

我的雙手緊握,依然藏在酒桌底下。江警官苦笑著點了支煙說:“哪有那麽容易?”

“為什麽?”

“據目前的調查,306號樓裏有5名左撇子,吳世蘭的丈夫巴意任也是個左撇子。如果再仔細調查的話,也許會出現更多的左撇子。”

“是嗎?”我不覺咋了咋舌。

“可搜索範圍不是縮小了嗎?針對左撇子調查不是容易些嗎?”

“那倒是,但那可能也隻是一個陷阱。”

他隻對我說了“左撇子”這麽一個證據,而不願意跟我說過多,我也不好多加追問。但是犯人是左撇子的事實使我忐忑不安。回家後,也因為這事而心神不寧。





[ 置 頂 返回目錄 ]



第六章
( 本章字數:12928 更新時間:2007-3-27 14:15:04)


好幾天以後,小喜給我打電話。她的聲音如海浪般清新悅耳。我們約定下午一點在海雲台K賓館的咖啡廳一起吃午飯。
妻子見我換衣服,便問去哪裏,我說有點事情,過會兒回來,便匆匆出了門。

剛下電梯,就看見不遠處江警官急匆匆地向這邊走來。他看我的眼神銳利又冰冷,令人脊背發涼。

“去哪裏啊?”他問。

“哦!有點事情出去一趟。”不問也知道他是來找我的,但是當我這樣回答時,他卻搖了搖頭。

“不是找你,快去吧!”他說完就消失在公寓樓的拐角。

我心裏慌得要死。雖然看出來他想跟我說些什麽,但究竟還是沒有說,真是讓人心情不爽。我心情沉重地啟動車子。

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同學,已經開始對我展露出那種身為刑偵警官的威嚴氣魄。

因為天熱,海雲台裏已經人山人海,到處是前來納涼的人。與小喜約定見麵的賓館也如此,咖啡廳裏已經沒有一個空位子,空調呼呼發出的響聲倒是為屋裏送來一絲涼氣。

這時我看見小喜在咖啡廳的一角向我舉起一隻手,我走近的時候,她滿臉燦爛的笑容。“老師。這些日子過得好嗎?”

“很好,你呢?”我們各自要了一杯冰咖啡。

“老師,你臉色好像不太好。”

我腦海裏還殘留著江警官威嚴的樣子。

“是嗎?我臉色不好嗎?”我用手摩擦著臉頰問小喜。

“有點兒蒼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我很好。”

“可是老師,你的臉色太蒼白了,多曬曬太陽吧,今天就由我來陪你曬吧!”

“怎麽曬啊?”

“隻要遊泳一小時,馬上就會曬黑!”

我搖了搖頭:“我不想遊泳。”

“為什麽?”她睜大眼睛問。

“人太多了,這哪裏是浴場啊,簡直就是在鍋子裏下湯餃。”

“我倒覺得人越多越好,還可以欣賞別人的好身材。”

“你是說男人的身材嗎?”我壓低聲音問。

她淘氣地笑了笑:“是啊!欣賞男人的身材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啊!”

“我的身材很差勁,這可怎麽辦?”

“那我就不看你,你放心好了。”

我瘦得簡直可以說是皮包骨,胸口的肋骨明顯凸出來,雙腿像剛從監獄裏釋放出來的犯人一樣幹癟而彎曲。以這樣的身材去人多的地方遊泳,絕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小喜看了也一定會第一個笑話我。

我們從咖啡廳起身去了中國料理店。吃午飯的時候小喜一再要求一起去遊泳,真拿她沒辦法。

我們離開飯店後,便去更衣室換了泳裝。她顯然早有準備,但是沒準備的我,隻有在更衣室花錢租了一件,非常不合身,鬆鬆垮垮的。

第一次看見穿泳裝的小喜,簡直像一隻遊出水麵的美人魚。穿著黑色比基尼泳裝的她比平時漂亮性感多了。

我像一個少年一樣感到害羞,雖然提醒自己一定要裝出麵無表情的樣子看她,但心裏還是熱烈地跳動。

因為害怕碰見熟人,我便戴上墨鏡,低頭走在人群中。

我租了一把遮陽傘,躲在陰影裏坐下。小喜還沒坐穩,便起身向大海跑去。我眯著眼睛,看著她性感絕倫的背影。

她遊泳的技術比我想像的好多了,遊到很遠的地方,還向我招手,然後又快速往回遊。終於爬上岸,向我這邊跑過來。她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笑著跑來的樣子顯得那麽天真可愛。

“老師,我渴了,請我吃一個冰淇淋吧。”

正好我也想吃冰淇淋,於是買了兩個。

“老師,你不會遊泳嗎?”

“不太會,你是在哪兒學的遊泳啊?”

“我從小學開始就已經會遊泳了,高中的時候是學校遊泳隊的選手。”

“怪不得遊得那麽好。”

小喜大口大口吃掉自己的冰淇淋後,搶走了我吃了一半的冰淇淋。

她在我身邊傾下身來,於是我清楚地看見她緊實的小腹,而小腹上的肚臍顯得那麽可愛。我坐起來點了一支煙。

她的身材驚人的豐滿,從腰部到屁股的曲線更是十分性感。她斜著身子半躺在我身邊,使我能看見她豐滿的乳溝。

我突然有股衝動,想撫摸那豐滿誘人的乳房。但是不能那樣做。我深吸了一口氣,捉住了她的小手。

她也握住了我的手。她的小手在我手心裏不停地動,更使我愛不釋手,所以一直捉著不放手。

“老師,你怎麽這麽瘦啊?”她用手摸著我膝蓋上突起的骨頭,淘氣地說,“真像剛從監獄出來的刑滿釋放人員。”

“是啊!吃得再多也不長肉!”

“天氣這麽熱,我們不要在這裏坐著了,去遊泳吧!”她站起來,拉住我的手。雖然我不想沾水,但被小喜拉著,隻好無可奈何地跳進海裏遊泳。

我會一點遊泳技巧,但那點水平無法跟小喜相比。

小喜一直往前遊,而我不一會就感到疲憊,回到了海岸上。在岸邊站著曬太陽,突然傳來小喜急促的呼救聲。可能是遊得太遠,要回到岸邊已經力不從心。“老師,快來幫幫我。”小喜胡亂揮著手。我有些慌張,環視周圍,沒有一個可以幫她的男人。
我趕快遊向小喜,遊到她身邊,小喜突然抱住我的脖子說:“嗚呼!這下得救了!”

小喜抱住我脖子時,因為重力的緣故,我和她被淹沒在水裏。

我這才知道她隻是跟我開了一個玩笑,喊救命是為了嚇唬我而已。

我們一直在水下,直到缺氧了才浮出水麵,急促地吸了幾口氣後,她又重新抱住我的脖子。

我們再一次潛入水下。我們在水下嘴對嘴。她先抱住我脖子把臉拉近,我也順水推舟去吻她的嘴唇。

我們嘴對嘴浮出了水麵,因為怕被認識的人看見而結束了熱吻。可水下我們的雙腿卻交纏在一起。

我使勁抱住她的腰,一手撫摩她的臀部。但是這樣還不能滿足,正準備把手伸進她的泳衣時,她推開了我。

這次換我抱著她潛入水裏。我在水下摸了一直想撫摩的雙乳,還在上麵親了一口。她在水下扭動著身體掙紮,把我推開後獨自浮上了水麵。我緊跟著浮了上來,看見小喜生氣地瞪著我。

“老師,我討厭你!”她說完獨自遊向岸邊。

回到遮陽傘下,小喜還在氣呼呼地瞪我。我知道她不會真的生氣,她天生是個明朗活潑的女孩。

“老師,去旅行的時候可不能對我這樣。”

“當然不會那麽做。隻是因為剛才在水裏才會那樣。”

“切……”她笑著掐了掐我的肩膀說,“我們8月5號出發吧!”

“8月5號?那天是什麽日子?”

“是星期六。”

雖然不是很倉促,但在她連具體的日子都定下來的主動和迫切的神情麵前,我還是感到一絲慌亂。我到現在還沒準備好呢。

“我們去哪裏啊?”

“去無人的島嶼,有海水浴場的,是沒有開發而人流量少的地方。我們去那種地方呆幾天吧。”

“有那種地方嗎?”

“當然有。”

“哪裏啊?”

“從忠武港坐船約兩個小時就能到一個叫水島的島嶼。那個島上隻有五戶人家,那裏的海水浴場好得不得了。

去年我一個朋友去過,她說去那裏遊泳的人還不到十人。海產也多,居民也好相處,沙子也很幹淨,更重要的是水很清澈。”

她興奮地嘮叨著,但我心裏的擔心卻勝過憧憬。

“老師,我們一定去是吧?”她再一次確認似的發問。

“去,當然去。”我糊裏糊塗地回答。

“既然答應我了,如果不守約,我以後都不理你了。一個男人,說話一定要算數哦!”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呀?”

“可是你怎麽一點兒都不興奮呢?”

“嗬嗬!我應該高興得跳起來嗎?”

“8月5號的下午一點見麵,然後我們坐去忠武港的船,記住哦,一點在碼頭見麵。”

“等等,8月5號……”我一算日子,從現在開始隻剩下4天了。“好吧,那我還需要準備點什麽嗎?”

“準備什麽啊?隻帶泳衣就行了。”

“在那裏怎麽吃怎麽睡啊?”

“可以找一家民俗旅館,要一個房間就行。”

我搖了搖頭說:“這樣不太合適吧。那裏隻有五戶人家,說不定今年的人流量比去年多,那麽吃住就不一定有保障了。”

“那怎麽辦啊?”

“我想還是自己準備一切所需用品,比如帳篷、食品等比較好。”

“也好啊!睡帳篷,自己煮飯吃也很有意思啊。”

“這樣才算是真正的旅行嘛!”

“老師,你有小型煤氣罐嗎?”

“沒有,得買一個。吃的東西你準備。你知道我要瞞著家裏那口子,所以就由你來準備吧,我就負責小煤氣罐。”

“你是說大米和小菜之類的嗎?”

“沒錯!”

“知道了,我會準備的。”

“我們在那裏住幾天啊?”

“我希望多住幾天。”

“我可能不行,我回來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那你能住幾天?”

“三兩天怎麽樣?”

“不行,太短了!”
“那要幾天啊?”

“最少要四天三宿以上。”

“那就四天三宿吧!”

於是我們商定8月5號出發,8號回來。

“啊!一想到和老師一起的旅行,我的心就開始怦怦跳。”

“我也一樣。”

“切!不要騙我了。”

她嬌羞地白我一眼,笑容如此甜蜜而清純。

我最大的問題是怎麽騙過妻子。如果她讓我帶著女兒去的話,該怎麽辦呢?如果妻子也要跟著去的話,又該怎麽辦呢?

傍晚回家,妻子像是明白我心事似的問:“別人都去旅行了,我們要不要也去啊?我們不是每年都出去一次嗎,今年怎麽提都不提了啊?”

“是啊!是該去玩玩。”

“我們去雪嶽山吧!”

“雪嶽山?”

“隔壁一家和樓上樓下很多人都去,美林也一直吵著鬧著要去,我看不去是不行了。”

“別人去我們也非得去啊?”

“這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今年哪也不去了?”

“也不一定每年都出去啊。我們有我們的生活,不要學別人。我最不喜歡什麽都跟別人學,比如我們國家的人不知何時開始動不動就去國外旅行,真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壞習慣。

“那些旅遊景點的洗手間真讓人受不了。連一個洗手間都管理不好,到處是大便和蒼蠅,街道上則到處是垃圾。偏偏去那種地方的人還那麽多。人雖然是地球寶貴的財富,但是太多了,就會覺得也像一堆堆的垃圾。我不想成為垃圾,也不想成為蒼蠅。再說,我們的經濟水平容許每年都出去旅行嗎?自己好好想想吧!”

妻子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眉毛都豎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不去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不去。”

“那是什麽意思?”

“就算去也等到8月中旬再去吧。”

“為什麽?”

“8月上旬我們學校在忠武市有活動。”

她的眼神裏開始浮現出一絲緊張:“活動?什麽活動?”

“在忠武市有哲學討論會。”

“什麽時候開始?”

“8月5號。”

“在哪裏?”

“準確日程還沒定,聽說是8月5號開始,我得去確認一下場所和時間。”

“你一定要參加嗎?”

“我要作為代表發言,不去能行嗎?”

“什麽主題?”

“是關於存在主義的。”我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回答她。

“幹嗎非要在旅行旺季開那種討論會啊!”妻子不滿地嘮叨著。

“我怎麽知道,隻是聽從學校的安排罷了。”

“從5號到幾號啊?”

“兩三天吧!”

“什麽討論會那麽長啊?”

“全國的哲學家都來了,還有外國的,是一個大規模的討論會,而且天氣這麽熱,大家也想在那裏玩玩再回來。”

“是嗎?你倒好了。”妻子的聲音帶著些許嫉妒。

“好什麽?不就那麽回事嗎?”我無所謂地說。

“那等你回來後我們再去旅行吧!”妻子讓了一步,提出新的建議,我當然不能再拒絕了。

“好,等我回來再出去吧!”妻子的表情這才有點兒緩和。

“對了,你走後江警官來過了。”

“來我們家?他最近怎麽總來啊?”我明確表示出不快。兩天前他已經來過一次,但是今天又來了。早上碰見他的時候,就應該是來我們家的。

“怎麽了?常來不行嗎?”妻子因我莫名其妙的不快而奇怪。

“雖然不是因為案子,但總是有事沒事的過來幹什麽啊?”

“把你當朋友才會找你來啊!”

“可是我又不在,還來幹什麽?而且他不是因為和我是朋友才來的,他可是個警察啊!一個警察經常光顧你家,怎麽可能讓人愉快呢!他來幹什麽?呆了多長時間?”
“呆了一會兒才走的。”

“一會兒是多長時間?”

“將近三個小時。”

“什麽!三個小時!”我倍感驚訝,“你們都談了些什麽?”

“他一直問關於你的事,你每天都幹什麽,有什麽興趣,經常見誰,晚上幾點睡覺,喜歡吃什麽食物,反正問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他好像很關心你。”

“那你怎麽回答的?”

“按實說唄!”

我真想過去打她一個耳光,但是勉強忍住了。“還說了些什麽?”

“還問了一些關於吳世蘭的問題,我知道的不多,便把知道的告訴了他。”

“那你說的時候,他有沒有一邊聽一邊記下來?”

“沒有,他帶著錄音機,可能都錄音了。”

“還有呢?”

“他問能不能參觀我們家,我說可以。然後他就到處看,去陽台上的應急門看了看,還在你書房裏呆了好一陣子。”

“什麽,他在書房呆了好一陣子?”我氣得跳起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不經我的同意便進入過我的書房,雖然沒什麽特別的東西,但那是我惟一守護的心靈城堡。我不想讓任何人進入我的城堡,那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是一個警察在沒有經過主人同意的情況下,居然在我的城堡裏呆了好一會子,這讓我受不了。

我突然發起了火:“誰讓你放他進我書房的?你知道我最討厭讓別人進我的書房,你居然還放任他在那裏呆了那麽長時間?”

她上下打量著我,很不快地說:“我又不是故意的,警察說想看,我怎麽好阻攔啊?”

“別說是警察,就是警察爺爺,不經過主人同意也不能隨便進入,除非有搜查證!”

“總之他說想進去參觀,我怎麽好意思拒絕啊?再說他不是你同學嗎?”

“所以你也跟著他進入的嗎?不是吧?你在外麵,是他一個人進入的吧?而且還關著門,是不是?”

“是的。”妻子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

“在我書房呆了多長時間?老實說,別說謊。”

妻子自知理虧地看了我一眼,艱難地開了口:“呆了一小時左右。”

“什麽?一個小時?”我張大了嘴巴,“他在我書房呆了一小時,你都不好奇他在裏麵幹什麽了嗎?”

“好奇啊!但是我能怎麽辦啊?隻有等他出來。”

“你就不能端杯茶什麽的進去看看嗎?你這個女人啊,到底會不會保護自己的家呀!”我像要打她似的舉起了右手,但是沒落下去。妻子驚恐地後退幾步。我已經很久沒這樣對她生氣了。

妻子知道我一生氣是很可怕的,所以一直站在那裏不敢開口,驚慌地看著我。我也知道,如果和聲細語的話,妻子反倒會變得囂張。我可不想給她那樣的機會。我皺緊眉頭。江武宇為什麽會調查我呢?肯定懷疑我是凶手,如果不是的話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我鬱悶至極。他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家夥。可是為什麽會調查我呢?難道懷疑我是凶手?他懷疑是我殺了吳世蘭嗎?我翻來覆去地想這個問題。

我又向妻子看去。她坐在沙發上生悶氣。她一生氣,不知道會持續多長時間。也許幾個小時,也許到明天。妻子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我覺得快窒息了……

妻子還有一個毛病,即使自己做錯了什麽,但是為了那點兒自尊心,從來不會道歉。我非常討厭她這一點。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我突然站起來,又開始向妻子發作。

妻子不知我說的是什麽意思,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什麽奇怪啊?”

“我是指他正在調查我,他為什麽會調查我?”

“那是在調查你嗎?他隻是說想參觀你的書房而已。”

“笨蛋,參觀書房會用那麽長時間嗎?看一眼不就行了嗎?進入書房呆一小時才出來,這是參觀書房嗎?他和我有那種可以在我的書房參觀一小時的關係嗎?這家夥,他在懷疑自己的朋友,把我當成凶手!”

“天啊!怎麽可能?”妻子驚恐地站了過來。

我快步走進書房,妻子也跟了進來。
“我的朋友在懷疑我。”我感到十分冤枉,反複叨念著這句話。

“不是,我看不是那樣的。”

“別傻了,連這點兒分析能力都沒有,你的反應還真是遲鈍啊!”

我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仔細地環視書房,看看有沒有什麽變化,或是少了些什麽。

“他沒拿什麽東西走吧,出來的時候是空著手的嗎?”

他到底在我書房裏做了些什麽呢?不可能老老實實手腳不動地坐一個小時吧!

我打開抽屜查看了一番,並沒有什麽變化,這使我更加不安。

我腦海裏浮現出江警官的臉。一想到江武宇可能因發現一點線索而暗自得意的樣子,我不禁更加火冒三丈。

我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打開了放著一些資料的箱子。箱子裏有五個筆記本,最下麵一本裏夾著鋼琴會的門票。我一直把所有鋼琴會的門票都放在這裏。

我把所有的門票都拿出來查看了一遍,卻少了一張,怎麽也找不到了。

“你從這裏拿了鋼琴會的門票嗎?”

“沒有。”

這個箱子一直是鎖著的,所以美林不可能拿走。

“江警官開過這個箱子嗎?”

“他跟我要鑰匙,所以我給他了。”

我生氣地瞪著妻子,歎了口氣。別人跟她要鑰匙她就乖乖拿給別人,我對她的這種愚蠢行為感到無奈。

“是不是少了什麽東西?”

我沒有回答她,走到書桌前愣愣地盯著桌子。我頭也沒回地讓她出去。

“出去!馬上給我滾出去!”

妻子退出書房,我身後響起關門的聲響。我真後悔沒有打她一頓,至少應該扇她一耳光。

不見的正是吳世蘭的鋼琴會門票,我記得一直放在箱子的最底部,可是現在卻找不到了。

我把美林叫過來,問她有沒有在這裏拿過一個這樣的物件。可能是我的表情過於嚴肅,美林害怕地搖了搖頭。

“拿沒拿?真沒拿嗎?”

“真的沒拿。”

女兒似乎要哭出來了。我隻好讓她出去。我聽見她的哽咽聲。

“你幹什麽?幹嗎又弄哭孩子啊?”

外麵傳來妻子不滿的嘮叨。

“媽的。”我像一個被關在籠子裏的獅子一樣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開始罵罵咧咧。其實罵的是江警官。特別生氣他的舉動,一想到他是有計劃地和我接近就火冒三丈。怎麽能趁我不在的時候來我們家,並擅自進我的書房,偷走我的東西呢,怎麽能這麽做呢?

那鋼琴演奏會門票是吳世蘭送給我的,那是6月中旬她的鋼琴演奏會前兩天。我也買了一個大花籃去找過她。

“討厭的家夥,簡直一點禮貌都沒有。沒有主人的同意擅自進入我的房間翻東西,再怎麽是警察,也不能這麽隨便啊!拿走那張鋼琴演奏會門票要做什麽用啊?”

我覺得他拿走的不僅是那張門票,還會有別的。我再一次仔細地搜查房間,但是看不出少了什麽。我敢肯定他還拿走了信件以外的其他東西。

為什麽我會成為他調查的主要對象呢?難道他真的把我當成嫌疑犯了嗎?

仔細想想,才發現這家夥總來我們家,就是為了一些證據而來的。

我突然感到全身發冷。一不小心就會成為他的網中之魚,到時候就不會在乎什麽朋友關係了。因為他是一名警察。

那天晚上非常熱,因為心中窩著火,感覺天氣更是異常的悶熱。

吃完飯,我正要帶美林出門,妻子也跟了出來。我們一起走向海水浴場。

海邊成了不夜城,路燈全部亮著,沙地上出現了以前從來沒有的遮陽傘,而每個遮陽傘下麵都開著燈。從遠處看這風景十分美麗,像一顆顆的星星。有幾個人正在遮陽傘下喝著酒。

我沒想到妻子會跟來,所以裝作沒看見她,自顧自往前走。

每次和女兒散步的時候,給她講個故事是我們之間雷打不動的習慣。但是女兒已經小學三年級了,所以一般的故事她就不樂意聽了。常常是我一說出故事的開頭,她就說聽過了,讓我講一個沒聽過的。

可是我所有的故事都講盡了,所以每天不得不瞞著孩子偷偷看故事書。

我給美林講了法國著名作家大仲馬和小仲馬的故事,講著講著,我不由住了口,因為看見不遠處站著的江警官。一股電流傳遍我的全身。真想衝過去,賞他一頓老拳。但我卻不知不覺地顫抖著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妻子。江警官已經發現了我們,正向我們看過來。

他正在遮陽傘下獨自喝著啤酒。

難道他知道我們會來這裏嗎?不會的,這肯定是偶然的。可他是警察,他會用盡所有方法的。我第一次對他產生了懼怕之心。

他向我們揮手致意。

“嗬嗬,出來散步嗎?”

我正猶豫,妻子已走向他,愉快地打招呼:
“你好,又見麵了!”

我也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怎麽就你一人在這裏喝酒啊?”

“是啊!天氣太熱,嗓子幹燥,就出來喝一杯了。”

桌子上隻放著一瓶啤酒,看來他也剛到不久。

“來,你也坐吧。”

我無奈地坐下來。妻子和美林則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從更衣室那邊走來一個青年,在我麵前放下一隻杯子。

“來,你也喝一杯。”江警官給我斟了一杯啤酒。

“在這附近生活的人真好福氣啊!晚上還有這麽好的去處。”

他假惺惺地沒話找話。我自顧自喝了一口啤酒,這時美林又催我講剛才未講完的故事。

我突然很想跟江警官說說話,便示意妻子帶美林回避一下。

“我和江警官有些話要說,你帶美林到別處溜達溜達吧!”

女兒非常不滿地瞪了我一會兒,還是無奈地牽著媽媽的手離開了。

我裝作上洗手間,起身去找遮陽傘的主人。剛才那個青年還在更衣室,我避開江警官的目光,走進更衣室問他:“那邊坐著的那個人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的,就在你來之前到的。”

我回到江警官那裏,坐到位子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有一刻鍾,我們彼此都不說話,隻是麵向大海坐在那裏,默默喝著啤酒。

海麵上吹來潮濕的風,天上看不到一顆星星,烏雲密布,看起來像是要下大雨了。

我向他瞄了一眼,他仍然以剛才的姿勢坐在那裏,好像是等我先開口。

真是個讓人倒胃口的家夥!

我在心裏叨念著。

桌子上的空酒瓶越來越多。

妻子和女兒在我們周圍溜達,偶爾向這邊看過來,我讓妻子帶著女兒先回家。

“我等會兒再回家,你先帶著女兒回家吧。”

“我也過去喝一杯不行嗎?”

江警官聽到妻子的請求,帶著喜悅的神色邀請她過來坐。

“來喝一杯吧,美林也過來。”

“不,不行,快點回去吧。”

我攔住正要走過來的妻子,因為我態度強硬,妻子和女兒隻好後退。我再次催她們回家,妻子隻好牽著女兒的手走了。

“玩一會兒再回去不是很好嗎?”

江警官帶著責備的神色看著我,我克製著心中的憤怒,但是事與願違。

我正色看向江警官:“聽說你昨天去我家坐了三四個小時?”

“是的,我剛才就想跟你說了。你不在家的時候訪問,很抱歉,但是我覺得你應該能理解,所以就去了,怎麽?生氣了?”

“沒有……”我搖搖頭。

“你一定對我去你家呆了三四個小時感到奇怪吧?當然,你不在家的情況下呆那麽長時間,確實有些失禮。”

“沒有,我沒那麽認為。你是我朋友的同時也是警察,不就因為你是警察才會在我家進行長時間搜查的嗎?”

“搜查,我搜查什麽了?”

“少來,你老實交代吧,是不是懷疑我什麽?”

“懷疑你?那是什麽話?”

“行了,少來這套了,有必要躲躲藏藏的嗎?你要是懷疑我,就直接說出來吧。你在我書房裏呆了一個小時,到處翻我的東西,對我來說是一個多麽大的侮辱你知道嗎?你是不是在我箱子裏拿走了一張門票?吳世蘭鋼琴演奏會的門票?”

江警官臉上的笑意終於消失了,突然變得異常冰冷。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遠處,好一會兒才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本來我是不想說的,但是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明說吧。”

“不管是什麽,你就盡管說吧,我不想朋友之間有一道看不見的隔膜。畢竟你是一名警察。”

“拜托,不要再跟我說什麽警察,聽都不想聽。”他突然有些惱火地反駁我。我有點不好意思,等待他先開口。

“你能說明那張鋼琴會的門票的來由嗎?”
他的口氣帶著一絲威嚴。我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說話必須掌握分寸,他的問話我是躲避不開的。

“那張唱片不是我藏在那裏的,隻是一直放在那裏而已。”

“不管是藏在那裏的還是放在那裏的,總之你今天必須告訴我,那張鋼琴會的門票怎麽會在你那裏。我一直以為你和吳世蘭沒有一點兒關係,也就是說,一直以為吳世蘭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吳世蘭。還有一件事,我在吳世蘭的日記裏發現了你的名字,你的電話號碼和學校的電話號碼。這一切你作何解釋?”

我明白事態對我越來越不利了。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理由,我隻是把門票放進箱子裏麵罷了。我有收藏鋼琴會門票的習慣。你也打開過那個箱子,裏麵裝滿了各種各樣的門票。我個人沒有單獨見過吳世蘭,我知道你會因為那個鋼琴會門票而聯想很多。但這隻是一個誤會。”

“我也希望隻是個誤會,如果隻是誤會該多好啊。你說那張門票在你處是為了收藏,那我倒要說說,我曾問過美林和你妻子,有沒有買過這種鋼琴會的門票,有沒有參加過鋼琴會,但是夫人和美林都說從來沒看見過這張鋼琴會門票,當然也沒去過什麽鋼琴會。一切不是都明朗了嗎?難道要我找夫人和美林來對質嗎?”

我開始慌張不已。如果真要是我們一家三口一起接受調查的話,結果會怎樣呢?

那是顯而易見的。妻子和美林都沒見過那張鋼琴會門票,也沒去過她的鋼琴演奏會。

是吳世蘭給了我那張門票,邀請我參加了她的鋼琴演奏會。那是我和吳世蘭之間的小秘密。

其實她和我確實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江警官發現了這一點。他有著作為警察的銳利眼光,他已經咬到我的辮子,像瘋狗一樣展開了進攻。

我感到眼前像漆黑的大海般暗淡。想努力找一點突破口,卻怎麽也找不到。

海浪聲突然大了起來。

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他在等我開口解釋,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我知道應該如實告訴他所有的事情,現在的情況已經沒有躲避的可能了。但是怎麽也開不了口。隻要我一開口,就意味著長期以來我都在騙他,承認了這一點,那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

他給我的空杯裏斟滿酒,我再次一飲而盡。這樣喝了三杯,我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了。

“其實你猜的對,你還真是個聰明的警察。一直以來,我都在騙你,想起來真是愚蠢,也很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的,也許我站在你的立場上,我也會這麽做。”

他像是安慰我似的,語氣平和。那種被侮辱的感覺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現在我是弱者,他是強者。我已被他打敗。

“那張鋼琴會的門票是吳世蘭親手給我的,所以我參加了那場鋼琴演奏會。”

接下來,我全盤托出了和吳世蘭的關係,我向江警官講述了我和她之間的一切。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