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磚引玉 -- 職業棋手棋風初探（三）

我在第一篇裏說棋風可以用三個維度來分門別類，已經講了兩維了，今天說說這個第三維。不過，切入正題之前，不才想就棋風這個概念先羅嗦幾句。

我理解的棋風指的是棋手行棋中的穩定、一貫的趣向和偏好。具體到某一特定情況，好實地的人可能會在三線上落子占據實地，好外勢的會在四線上落子擴張中腹，兩者之間沒有高下之分，更無所謂對錯。按照這個理解，布局好、中盤力量大、官子強等等這些屬於技術上的強項，都不在棋風之列。否則如果官子強能算一種棋風的話，那官子弱也就應該算是另一種風格，這樣推下去就荒謬了。

棋風與技術強項是不同的概念但在實踐中有很大關聯。職業高手在不同的技術方麵強弱不等，棋風的選擇也就因此有所差異。可以說技術上的強項是棋風的後盾和達到一定勝率的保障。舉幾個簡單的例子，官子不好的人想學李昌鎬的保守風格不可能有很好的戰績，武宮的大模樣如果沒有強大的殺力支撐也隻能是空中樓閣，趙治勳如果不精於治孤的話也就不會一上來就瘋狂地搶占實地。

閑話說完了，現在進入正題：第三維--厚重（thickness) vs.輕靈(equivocality)。等下會提到，輕靈這個詞並不恰當，但因為找不到更好的所以暫且用它。

厚重棋風的代表人物很多，最容易想到的有錢宇平、小林光一、依田紀基等。從戰略的高度講，厚重是一步一個腳印，每個子都堅定不移地指向同一個戰略目標，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目的一般比較明確，同時穩定有效地壓縮對方的選擇空間。從戰術的層次上看，厚重要求棋子之間聯係緊密，即使不連為一體也可以通過互相支援來消除對方的可乘之機，盡量不耍大龍，有弱棋盡快找機會補強。厚重的棋會表現出兩個特征，一個是棄子相對比較少，因為每個子多少都在為其他棋子服務；另一個是因為厚所以中盤之後顧忌少，容易收束，一旦領先就很難再輸出去。

厚重的反麵是輕靈。相對厚重而言，輕靈反映的是戰略戰術中的靈活機動、隨機應變。輕靈的招法，其直接效果是導致局勢的模棱兩可、混沌複雜，最後的功效很不確定，取決於對方如何應對以及下一步的戰鬥。馬曉春、羅洗河師徒倆都是此道高手，但兩者還略有不同。馬曉春善於撈足實地後通過侵消來壓縮對方的潛力，這個時候的輕靈是小範圍的，比如侵入的空降兵每個子都可棄可取，最後三分之二的部隊能生還說不定就可以確保勝利；相對而言，趙治勳那種徹底的打入、治孤就實撐多了。

羅洗河的棋我最愛看，因為看不懂，所以覺得特熱鬧特刺激。小豬玩兒的邪的時候，不是小範圍的模棱兩可，而是大把大把的子兒都同時處於半死不活、尋死覓活的狀態，然後開始棄子，然後變魔術似的他就把對方一兩條大龍卷進去了，然後開劫、轉換，然後就贏了。這種贏棋方式多大程度上依靠對方失誤我不敢妄下斷言，但羅洗河在打劫、轉換這方麵的手法和判斷能力的確不同凡響。

其實就靈活機動、隨機應變的境界而言，吳清源、聶衛平、曹薰鉉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在功與守、地與勢之間的取舍，舉重若輕，進退自如。這幾位的棋都不在厚重之列，雖然不是一般大家所想的那種輕靈，但也應該跟馬曉春等歸入一類。這也是為什麽我在前麵說輕靈這個詞其實不合我意的原因，倒是英文的 equivocality 更恰當些。

厚重-輕靈這一維跟前兩個有關係但不能等同。錢宇平、小林光一、李昌鎬、依田紀基都是棋風厚重，但這幾個人中李昌鎬更加保守、更有耐心、更會利用對手的錯誤取勝，依田更具攻擊性，小林光一和李昌鎬更偏愛實地，而錢宇平鈍刀最盛的時候另外兩維似乎都很均衡。同樣，馬曉春棋風輕靈但重實地，曹薰鉉柔風中不忘快槍，都跟老聶有明顯不同。

到底棋風有多少種？上次用前兩維簡單分了四個類型，其實遠遠不止。如果把“均衡”考慮進去的話，每個維度就有三種可能，三個維度理論上可以產生3乘3乘3一共27個類型。如果再加上落子速度（比如羅洗河的快刀）、茅坑流等等這些維度的話，總數會呈幾何級數增長，所以棋迷們覺得眼花繚亂也就不奇怪了。

今天先寫到這兒。接下去工作上要忙一陣，希望忙完能有空兒琢磨琢磨棋風之間的相生相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