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原罪 第81章
之後接連幾十年,天界和魔界都在交戰。前麵幾次與後麵幾次相比,真是迷你巫見金剛巫。每次魔界攻過來,我最先想到的一定是除草機,轟隆隆往前一衝,所過之處都變牛山濯濯。實際上這兩種等級的戰爭差別隻由一點決定:瑪門是否上陣。
我聽人家說那個小孩長大了,跟路西法簡直就是雙伴兒。而且他的力氣和身形絕對不成比例,站在一堆身形健美的大惡魔中間,瑪門就是一巴西甘蔗。
大惡魔軍隊的進攻指令就是舉鐮。動作有史以來,這個動作都是由帶頭的雙手完成,因為鐮刀的重量也隻有最卓越的大惡魔能承受,可瑪門是用單手。單手舉起不說,還可以讓鐮刀在空中挑釁地轉幾圈。很多戰天使看多了伸在大惡魔群中不見主人的“轉轉鐮”,都轉成了法天使。
自路西法墮落帶走大批戰天使後,法天使和戰天使的比例就嚴重失調,現在戰天使已經快絕種。所以在那幾十年,戰天使格外受人尊重。
或許是因為心底的怯懦,隻要瑪門上陣,我一定不會迎戰。
到底我還是無法接受自己有一個魔族兒子,那是對神以及神之一族的侮辱。
不過瑪門真是快讓我爆血管,叫號的方法層出不窮。最殘忍的一次就是把一個天使掛在天界之門上,叫囂一次就切下他一塊肉,最後那個天使被拉斐爾救了,可是被挖去的地方不能再生,那叫一個慘不忍睹。最惡心的一次就是他叫了一幫地獄犬在第一天撒尿,最後弄得那一塊臭氣熏天,他們拍拍屁股跑了。最變態的一次,就是他站在軍隊最高處,嘴裏含著哈尼雅的照片上下搖晃,搖一次就說一句“米迦勒我要強奸你兒子”,最後弄得哈尼雅都差點衝出去。最幼稚的一次,就是叫一堆牛頭人排排站在天界之門外,一個疊一個,最後疊成一座小山,身上畫著很醜的圖形,眼睛被處理成問號的我敗倒在Q版加可愛版的瑪門腳下。這還不夠,那群牛頭人絕對是職業大嗓門。瑪門令他們像一千隻公鴨那樣大聲歌唱,最後加百列一個水神怒吼把他們全部衝去漂流。
雖說如此,那首歌的歌詞至今還是一場噩夢:
虐你,摸你,米迦勒。奸你,殺你,米迦勒。奸奸奸,殺殺殺,人生就是虐奸殺!
現在我仍覺得自己的忍耐力很強,在這樣的挑釁下,我居然都沒有出去。或許諸多原因的後麵,還是有路西法的成分存在。
說到底,瑪門雖然恐怖,卻讓人摸得到底。從頭至尾都沒出現過的大魔王,才是讓人擔心的。
後來終於有一次和阿撒茲勒在魔界外相遇。他對我說了一番話,讓我再站不起來。
“曾經陛下對你冷酷,是因為害怕對你太好,你會想要隨他墮天。不過似乎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你別說思念他,甚至連自責都吝嗇給出。當初聽說你求神給機會見陛下的時候我就在鄙視你,為什麽不想點方法解除那個垃圾詛咒,反倒去求耶和華那個敗類。現在呢,米迦勒殿下,我連鄙視你的力氣都給省了。”
之後的日子,一直待在聖浮裏亞,再沒離開過。我沒有給梅丹佐口頭保證什麽,但真是開始安分守己,一想到路西法,立刻就會做點別的事來給自己分神。
下麵爆發了幾次戰爭我都不理睬,交戰天界勝利的次數漸漸由很多變成大部分,變成一般,變成少,變成平手,到最後開始占下風。
外麵已經打成一團亂,裏頭還有人想推我下台。我當時高呼“嚷外必先安內”,但該鬧的還是在鬧。就這樣,看著人界和魔界在以飛鏢的速度飛,天界還在緩慢進步甚至原地踏步,那叫鴕鳥境界。
想要讓天界變成一個真正的理想國度,想要哈尼雅健健康康長大,堂堂正正做人,最好還有點成就什麽的。抱著這些信念過日子,很快就過了幾千年。
曾看過一部電影,裏麵有個人說,感情就像錢,人就像信用卡,把一大筆錢存在一張卡裏,那樣卡丟了你就一無所有。如果把錢分開來存,存在很多信用卡裏,就算丟一個,你還剩很多。
梅丹佐或許就是這樣的人,把一份感情分成很多份,送給很多人,就不會受到傷害。
那剛好是天界魔界一次大戰後的晚上。那一天,拉斐爾受了重傷,被送到梅丹佐的別院裏。那天晚上,耶路撒冷下了很大的雨,雷電劈裂高空,幾乎要刺穿城堡塔頂。伊甸園旁邊的別院裏,空曠的房間內,漆黑一團,但還能看到人影。
梅丹佐和拉斐爾做愛做得正歡暢。
一直以為自己對他的感覺把握得很好,至少不會有占有欲。我自以為遇到這種情況,唯一該做的就是默默離開,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可是當時有一種被騙的感覺,我還是開口了。
我說,打擾一下,拉斐爾殿下的身體沒好,恐怕不適合做劇烈運動。
那兩人當時坐起來,臉唰地就變了。然後梅丹佐開始慌張地穿衣服。拉斐爾因為身受重傷,隻能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我們,那表情絕對比梅丹佐尷尬十倍。
我的感覺是什麽,真的很難描摹。
嫉妒?憤怒?鬱結?悲傷?
都不是。
我剛走沒幾步梅丹佐就抓住我,似乎是想挽留吧。我說沒必要,拉斐爾是為了你受傷,你一時憐憫就動搖了,一動搖了就把他寵到床上去,我完全能理解。
梅丹佐說,我是動搖了沒錯,我不可能不動搖。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但腦子裏裝的別人,你要我怎麽不去找一個隻想著我的人?
我說,別給自己找借口,幾千年前的事你也可以拿出來扯。
梅丹佐說,幾萬年幾萬伯度都一樣,隻要你還活著,你就不會停止想著路西法。
就這一句話把我吼到了人界,順帶還把這幾千年的記憶也塞球裏去。
天神右翼原罪 第82章
我站在窗前,看著羅德歐加的擎天柱,上空穿過蝙蝠和奴隸船,瑰麗奇幻的色彩在蒼穹中跳躍。
現實反倒像在夢中。
想起了伊羅斯盛宴,令人目眩神迷的燈火酒色,光霧相映。
想起了阿撒茲勒問的三個問題。
想起了路西法站在紅光下黑霧中,人群喧嘩中,安靜得幾乎失去呼吸。他當時唯一的動作,就是拉扯自己的手套,然後將整個右手握緊。
他不是不相信我,不是盲目地相信五芒星的指示,不是對自己黑魔法過於自信,而是我給出的答案是騙人的。阿撒茲勒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除了最後一個,路西法都知道。
直到阿撒茲勒問,你是否愛梅丹佐。
而我的回答,使我就像一個分明露餡還要拚命掩飾的騙子。
想起了我們在陽台上的歡好。他一直知道我會帶給他什麽樣的創傷與毀滅,所以,他揚頭時極美的神情就像夜間綻放的優缽曇,美麗芬芳。
曇花一現,絕豔一時。
路西法一直有些自戀,他愛自己身上的每一個部位。
他的手很漂亮,他彈鋼琴的時候,手指美麗得就像流出的旋律。
人生中最令人絕望的事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
從那一日過後,他會發現自己的手壞掉,腐爛,最後露出白骨。由指甲一直壞到指根,然後是手背,手心……
而這種時候,我所給予的,隻有偷情、奸夫、情欲。
我連承諾都不曾給過。
一再的隱忍,一再的退讓,卻換來了盛宴上的謊言。
當時他會是什麽心情?
他一定覺得很可笑。
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在欺騙,到最後還是欺騙。
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我的身上,我會讓這個人死。
七千年的暮暮朝朝,七千年的滄海桑田,自以為辛苦等待守候的七千年,居然變成笑話一場。
腹部撕裂肉體的痛已經讓我無法站直。我跌跌撞撞地從窗旁跑到床前,路過鏡子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換成了黑衣。
我恍然看著鏡中的自己。
是的,黑衣。魔後的黑裙改成了男式。包括額前的珍珠,都是清一色的明黑。
紅發黑衣,妖異不可方物,與以往大不相同。
而自黑衣中露出的白頸上,分分明明的瑰色斑紋,就像歡愛後的痕跡。
我晃晃腦袋,赤腳往門外跑去。
腳底踏上地麵,冰涼浸骨,劈劈啪啪傳出清亮的回聲。
除此之外,殿內清靜無聲。
圓而粗的廊柱撐著整個大殿,地麵如同明鏡一片,顯現出清晰的倒影。
走了很久,才看到別西卜帶著一幫邪惡法師站在殿外。
我展翅飛去,抓住他的肩膀問:“路西法在哪裏?”別西卜愣住。我搖了搖他的肩膀:“快說啊,路西法在哪?”別西卜說:“陛下說讓您直接回天界,他有事,就不送你了。”我說:“不,他說他要見我的,讓他出來!”別西卜說:“別去了,他真不想見您。”
突然想起那一夜,月下慘白的骷髏手指。我看看外麵宏偉壯麗的潘地曼尼南宮殿群,我使力甩開他的手,開始一間間尋找。
羅德歐加裏依然喧囂熱鬧,但是王宮裏一片死寂。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每尋過一間殿堂,心就要下沉一分。
六翼沒有規律地亂舞,黑衣伴著紅發在空中輕揚。
疼痛在一點點往上延伸,如果沒有料錯,孩子開始長翅膀了。尖銳的翼骨將會刺破內髒,卻不致死。
魂魄幾乎要脫離身體而去,可依然沒有。哪一間都沒有。
直到最後,我被人攔路截下。他揚起一張妖媚的瓜子小臉,笑得有些僵硬:“在找我爸是不是?”我盯緊他,一字一句說:“瑪……門?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瑪門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我帶你去見我爸。”
他掉頭就走,我尾隨其後。
走出潘地曼尼南的北門,瑪門徑直往前走。他沒有飛行,走路速度卻很快。穿過大街小巷,街上的魔族們無一不回頭看我們,神情各異。兩旁高大的或矮小的建築與我們擦肩而過,我看著前方大大小小的岔路,目迷五色的招牌,及招牌上龍飛鳳舞的魔族文字,盡量不讓自己把視線集中在最遠處聳立於群樓之間的大教堂。
瑪門突然停下來,轉身抓住我的手臂,拉著我飛起來。
一個小店的招牌上,倒掛的蝙蝠被驚起,撲騰大片飛起,尖銳的叫聲刺破蒼穹。
我往後退縮了幾次。瑪門帶著我,以一種奮不顧身的姿態衝向盡頭的大教堂。
最後我們停在教堂門前,我猛地甩開他的手:“他不會在這裏麵!”
瑪門繼續拉著我往裏麵走,一路幾乎將腳下的骷髏頭踏碎。踩在人頭上走路的感覺,簡直可以與踩沼澤媲美。
穿過陰暗的走廊,看到淡青的大吊燈和最底的神壇。
神壇上的小天使依然是當初的跪姿,一直祈禱著,諷刺著上帝。
小天使身後的王座靠背上,六翼骨架向空中展開,支離破碎。
而王座上坐著一個骷髏,穿著貴族的衣服,下顎微揚,姿態端莊。
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被抽空。我一下坐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覺。瑪門站在骷髏旁,對我輕笑:“這個人看去眼熟麽。”我搖頭:“不認識。不認識。”瑪門摸了摸骷髏的頭蓋骨,再沒說話。
我坐在地上,陰森的光芒照在骷髏的頭頂。
一切都完了。
說什麽天界,說什麽神族,說什麽哈尼雅,說什麽家。
現在,什麽都沒必要再談。
一切都完了。
路西法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恢複意識。
瑪門似乎在旁邊喃喃些什麽。
自從醒了,想起了發生的事,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知道該抓緊時間想辦法讓自己掙脫神的枷鎖,知道自己說什麽都不能再離開他……我應該找到他,抱緊他,吻他,告訴他我愛他。
是這樣,沒錯。
我站起來,傀儡一般往前走,一直走到高台上,聽瑪門在旁邊吼了一聲:“不要到處亂跑了行不?”
我抱住骷髏的頭,領子卻給瑪門拽住:“傑利都死這麽久了,你讓人家安生點好不好?”
我愣了愣:“這個不是路西法?”
瑪門說:“你覺得像就繼續抱著吧。”
天神右翼原罪 第83章
原來瑪門剛才是在和路西法玩對講。他告訴我路西法在尤拉部落,叫我去那裏看他。出了教堂,瑪門用魔哨喚來安拉,龐大的黑龍停在我們麵前,數次驚起蝙蝠群飛。
黑龍口中隱有暗焰燃燒。我們一起騎上它的背,抓緊它身上的銀扣。
安拉撲翅往空中騰飛,奮身前衝,身上的鱗片在疾風中泛出晶波。厚重堅實的城牆,高大雄偉的樓塔,半圓形拱穹巍峨雄跨,黑暗之城在腳下天旋地轉。
環繞而上,直達魔界之臉的上空,已是夕陽時分,尤拉部落的明綠被繪染上一層橘色。我們飛下來,瑪門帶我進入了魔界之眼右側的樹洞。地麵由潔白的石頭鋪成,樹洞是半透明的,縫隙中漏出的斜暉飛灑而下,瓦解的,破碎的,稀疏照亮前方的路。
第五獄的美景被裝在圓形的框架中。
瑪門說:“自己進去,我走了。”我說:“你去哪裏?”瑪門嘴角含笑:“不用你管。”我說:“你還在生我的氣。”瑪門說:“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我說:“如果有像我這樣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也會恨不得他死。我很……”
“停,停!”瑪門不耐煩地打斷我,“米迦勒,就算你出現了,我的生活還是照著以前的過,該開心就開心,該逍遙就逍遙,你沒那麽大影響力,懂了?”
我說:“可是……”
“沒有可是。”瑪門又一次打斷道,“你希望我怎麽做?規規矩矩當你的兒子?像哈尼雅那隻哈巴狗一樣,服從溫順地說‘我會聽您的話’?”他突然微笑:“爸。老爸。”
我一時不知如何作出反應。
“爸,你開不開心我這麽叫?爸。爸。爸。爸。爸……”瑪門依然滿臉笑容。
微暗空間中的玫瑰嬌嫩殷紅,卻妖豔得幾乎要長出銳刺。
我說:“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如果我的態度讓你覺得為難……我真心道歉。”
瑪門說:“隻是全魔界的人都知道我在追你,而你不過是當著群眾和我老爸做了,還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傾心於他。你沒讓我為難,米迦勒殿下,你隻讓我有一點點丟臉而已。”
我說:“你和路西法的感情不一樣,怎麽能扯到一塊去?”
瑪門說:“是,不一樣。我沒有機會和你有一段驚天動地的過去,沒有機會讓你欠我,沒有機會替你生孩子,沒有機會受到你們家族的詛咒……”
我說:“瑪門,你最好弄清自己的立場。”
“我的立場?”瑪門笑笑,“我想我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確。我想和你上床,你腦子裏還隻允許裝著我。你的過去我不過問,我的過去你也不過問。你不準再找別人,我也不會。然後我們住在一起,不是一夜情。一起工作一起聊天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做愛,一起老,一起死。”
耐心地聽完他說的每一句話,我扼製不住牙關顫抖。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瑪門倒是一臉輕鬆:“我們認識後沒多久。確切說,是從你在競技場放我水之後。”
我說:“當時我不是故意放水……”
瑪門說:“你想說是因為父愛天性對吧?我知道。可我不這麽想,爸。”他食指勾起我的一縷發絲,在指尖打了幾個轉兒,最後輕輕含在口中:“那時我覺得你是在勾引我,爸。你讓我對你產生性欲了,爸。你讓我愛上你了,爸。”
我抱住他,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對不起。”
瑪門回抱住我,尖尖的下巴枕在我的肩上。隔了很久,他才推開我。他看了我許久,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隻是笑容越來越不自然,眼中開始有水光閃爍。
他轉身飛速走掉。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
道路的盡頭,是一個由樹枝吊在半空的圓台,枝條上纏著明亮鮮嫩的綠葉。
圓台上有個沙發樣式的藤椅,椅上坐著個人,傾暉照上夜幕般的長發。
每走一步,視野就要拓展一些。
如果那個詛咒實現,那他已經……
我握緊雙拳,一鼓作氣走到他的身後,鞋底踩上藤條鋪敘的圓台,分外不踏實。我作好一切心理準備,輕輕喚了一聲:“路西法。”
黑蝴蝶簌簌飛過,露珠碧碧卜卜落在所羅河麵。
路西法回頭看我一眼,站起來。
我一直盯著他的臉沒動。
“怎麽,一副很吃驚的樣子。”路西法淡淡一笑,密密稠稠的睫毛幾乎把眼睛全部蓋住。
我恍恍惚惚地拉起他的右手,捏了一下,又小心地脫掉它,露出五根漂亮的手指。我抓住他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幾次,又輕輕握住:“怎麽會這樣?”
“你開始把傑利當成我了,是吧。”路西法抽出手,將手套重新戴上。
天神右翼原罪 第84章
右下方的所羅河蜿蜒著,盤繞著,華美的船隻流淌其上,穿過一座座森林中的小橋,就似要遊向天際。
風車依然在旋轉,曼珠沙華開得正絢爛。
一隻黑蝴蝶撲翅停在路西法的肩上,乍一眼看去就像是肩上的蝴蝶結。
我說:“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路西法微笑:“嗯。”
我說:“這算是驚喜嗎?”
“算是解脫。”路西法晃晃右手,“我現在已經沒事了,而你身上依然流著忠誠之血。這說明了什麽,你知道麽。”
我說:“不知道。但剛才我真的被嚇壞了。”
黑蝴蝶抖了抖翅膀,倒像極了他垂目時的睫毛。
路西法說:“你現在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應該知道我們在一起隻有兩年,而你和梅丹佐在一起數千年。我之前做得比較自私,有水晶球但是不肯還給你,就是害怕你想起這些。”
我說:“然後呢。”
路西法說:“現在我沒事了,你也沒事了,事情完滿結束。”
他身後的夕陽漸漸隱沒在風車群後。
我說:“你什麽意思?”
路西法往身後看了看,蝴蝶微微一顫,卻仍舊固執地停在他的肩上。他回頭說:“米迦勒殿下還有什麽要說的麽,如果沒有,我先走了。”他作勢要離開。
我說:“你叫我來這裏做什麽?”
路西法說:“不是我叫你來,是你自己來的。”
我說:“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你決定吧。”路西法走進樹洞。
“貝利爾。”我喚道,“這個名字可以嗎?”
路西法說:“殿下,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說:“我說什麽了?我不就問問你該給它取什麽名字,我還沒做更過分的事呢。”
路西法輕歎一口氣,別過頭去看著別處。
“嘿嘿,高貴優雅美麗的路西法陛下,現在我要做過分的事了。”我一下撲到他的身上,他被我撞退一步。我抱住他的頭,在他唇上使勁親了一下。
黑蝴蝶撲撲翅膀飛了。
最後一絲餘暉消失在天際。
路西法推開我,快步走進樹洞,神色有些慌亂:“不可能……你已經想起所有的事了。”
夜冥降落,星鬥滿天。
夜風將枝條吹得嘩嘩響,路西法黑色的衣發與夜色融作一處,麵容在星光下顯得格外蒼白。
我苦笑道:“就是因為想起了,所以更加確定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廢物,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保護不好。”
路西法說:“你又騙我。”
我說:“你是說梅丹佐的事。我是曾經愛過他,但是在忘記你的情況下。”
路西法一直沒回話。
我走過去,輕輕撫摸他的臉:“你也不想想,你這麽好看,又這麽優秀,還懂這麽多東西……反正優點一大堆。有了你,我還會喜歡別人嗎?”
馬屁先拍夠了,再想辦法把他騙上床。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嘿,嘿嘿……
路西法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我盡可能溫柔地抱住他,還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背:“今天我在教堂看到骷髏的時候那種感覺真是讓我接近死了一次。下次不要嚇我了,好吧?”
路西法沒有動。
我說:“好,現在離回天界還有一段時間。我們要做的事就是,一,保護好貝利爾,等它出生。二,哄哄瑪門,那孩子現在想殺了我。三,我們好久沒親熱了。”
路西法輕輕點點頭。
我說:“還有,以後大事都不準瞞我,我可沒有閑心再等它幾千年。以後我們要天天在一塊,你對我要像對莉莉絲那樣好。我呢,少不了要疼你的,嘿嘿。”
路西法頓了頓,說:“你再考慮考慮吧。”
我說:“沒什麽好考慮的。我不想再換對象了,累。”
路西法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從這裏可以看到羅德歐加的邊境,萬家星火,點點爍爍。
泛著銀光的枝條在黑夜顯得更加明亮,成為了星空的一麵鏡子。
路西法推開我,默默走到星光下,背對著我說:“你說得對,我不該騙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正對著我。
頭像被重重砸了一下,一片空白。我往後連跌兩步,搖搖晃晃半天才站定。
這個是……路西法?
比傑利的骷髏還要可怖。他的右半臉已經變成了白骨,而左半臉完好無損。因為失去了眼皮,他的右眼珠在眼眶中旋轉,卻不能閉合。
他的右臉因為無肉完全沒有表情,左臉在苦澀地微笑:“如果我變成了這樣,你還會願意和我在一起?”
天神右翼原罪 第85章
夜天光清冷色正,一道黑雲遊過,蓋過大半的星點。麵前的人臉龐時明時暗,黑暗籠罩時,傷口奇跡般愈合。就在我以為是自己眼花時,銀光露出,他的血肉又一次飛速腐爛,化作白骨。
我往前走一步,緊緊閉上眼,屏息了很久,很久。
我聽見風聲,水聲,自己有些不穩定的呼吸聲。
再次睜開眼,那個露出一半骸骨的人還是站在我的麵前。圓亮的眼球定定地,和另一隻形狀極美的眸子整齊地看向我。
他離我這麽近,清楚得可以看到眼球上分布的血絲。
“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我幾乎跌倒在地。
這是一場魘夢。
我使力拍打自己的頭,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希望下一秒就會從夢中驚醒。
可是沒有。
路西法的左邊的表情漸漸變得麻木。右半臉依然沒有表情,隻是裂到耳邊的下頜骨稍微合了一下。他伸出右手,取下空蕩蕩的手套,露出五根慘白的指骨和小塊掌骨。他動了動指頭,比有肉時明顯長了很多的指骨上下舞動,劈劈啪啪的,脆生生的。
“伊撒爾,我變成這樣。”
他拉開自己的右手袖子,細長的橈骨和尺骨並排列在一塊。然後他稍微拉了拉袖口,作勢要往上挽:“上麵也是一樣的。你還想看麽。”
他朝我走了一步,我怔怔地看著他。
他又走了一步,我立即退了一步。
他突然停下腳步,勾著嘴角笑笑,把袖子放下,半腐的臉慢慢湊近,連左臉的表情都變得十分猙獰:“如何?這樣你還肯要麽,米迦勒殿下,麵和心不和的事做著多痛苦。”
我看著他的臉,順下看著半邊頸椎,鼻根開始發酸。
路西法收回了刻意扭曲的表情,站直了身子,淡淡一笑:“我隻是不想再瞞你,沒有別的意思。回天界吧,你要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我,沒人會責怪你。”
魔王的身後是輝煌的魔界繁景。
所羅河貫穿整個魔界,整個部落的邊緣。一到夜晚,水聲潺潺,就像靈魂呐喊的聲音。
他說話的時候,平淡得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除了外表的變化,一切還是優雅如同以往。
我驀地衝上前去,抱住他。
隔著衣料,左右手臂的觸感完全不同。一邊下麵是結實的肌膚,一邊是僵冷堅硬的白骨。
路西法用左手抱住我,聲音在我耳邊溫柔的回蕩:“我會想你的。”
“閉嘴!”我緊緊抱住他,他頸椎右側的小骨硌得我手臂生疼,“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強奸你!”
路西法輕笑:“不要自責。如果是你變成這樣,我也會放棄。”
我開始解他係得十分整齊衣領,襯衫扣。他抓住我的手:“你真的不用……唔……”我狠勁吻他,反手拉住他,抱著他坐在藤椅上。路西法愣了許久,忽然開始推我。
我一手扣住他的脖子,一手脫他的褲子:“聽好,你可以反抗,打倒我我就放棄。但是,不可以用魔法,不可以逃跑,不可以叫——叫床除外。”
路西法雙手撐在我的胸前,苦笑道:“那根本沒法逃。”
兩人的褲子處理完畢,我抱住他的腰,抬頭看著他:“坐下來。”
路西法用左手扶著我的肩,身體懸在半空,遲疑著未動。我拉住他的右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把他往下按去。
路西法微微揚起頭,左半臉仍綻出曇花盛開的絕豔。
一絲絲進入他身體溫暖的部位,我抱住他的腰,爽適地吻上他裸露的下頜骨。
路西法把頭埋在我的肩上:“不要勉強,我看不下去。”
“專心點好不好?你不是最懂調情的麽。”我不耐煩地抱怨,扶著他的腰往上提,再按下。他輕輕哼了一聲,抱緊我的脖子。
曼珠沙華在晚風中搖晃,扭動著竹枝般的身軀。
不是激情的碰撞,不是令人窒息的急衝,我特意把節奏放得緩慢。
就像在一張水彩畫上鋪陳上色彩,就像阿佛洛狄忒裸露的身軀。每一次進入都是充足的,飽漲的。
無窮無盡的欲望滿滿的湧現,迸溢。
兩人胸前的衣襟在結合中解開,路西法自右手指到手臂,到上胸骨、右肋骨都已腐爛。我在他的鎖骨上舔了一下,慢慢往下舐弄,最後含住他胸前的紅點。
手骨被星光洗得銀白,五根指骨不安地扣住我的頸項。
鬆開他的乳尖,我抬頭看著他。
這一瞬,他損壞的部位看去尤為清楚。
這並不令我感到恐懼。
隻有無助。
他變成這樣,我卻無能為力。
突然想起他以前在天界時,還是大天使長的模樣。想起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想起他對傀儡莉莉絲說的每一句話。想起他每每站在人群中看我的眼神,還有每一個強擠出的微笑……淚水突然毫無防備地衝出眼眶。
經曆過大大小小的挫折,每一次都能堅強走過來,唯獨在麵對他的時候會不知所措。而如今,我卻要麵對這樣的事實。
我猛地摟住他的脖子,躲在他肩膀後麵哭得特狼狽。
不是痛苦,不是悲傷,隻是懊惱。
越是深愛,就越是痛切地憎恨自己。
竭盡自己所能想要保護他,想要他幸福平安,卻連讓他健康活下去都做不到。
所羅河的浪花拍打著堤岸,傳來一陣陣清響,一波推了一波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像我與他靈肉間的韻律。的a8
路西法的雙腿纏到了我的腰上,短靴摩擦出清晰的聲音。
下方有無數人經過,卻無一人抬頭往上看,欲望因此而流溢得更滿更激烈。
在漸漸迷失的意識中,他徹底放鬆警惕,放棄防備,深深吻著我,忘情地將呻吟聲傳入我的口間。
短暫的緩衝後,狂浪襲來。
思維空白,呼吸停止,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
最後,他在我懷中顫抖,依偎,喘息,花了同樣長的時間來休息。
我替他把衣服扣好,比給小奶娃娃洗澡還認真細致。路西法似乎還是不大願意用他的臉麵對我,我也不想用自己的核桃眼麵對他,幹脆誰也不看誰。到最後還是我先開口:“還好你沒變成全骷髏,不然我都不知道從哪進了。”
路西法輕笑一聲,微亂的留海擋住了那一整顆眼珠:“那倒也是,我們可以白天做,或在黑暗裏做,這樣我可以用魔法蓋掉這個模樣。”我說:“我偉大的魔王陛下,你就沒想過想辦法來解決?”路西法說:“如果有辦法,我會等自己爛成這樣麽。”我說:“總有辦法的。你等我幾天吧。”路西法說:“你要去哪裏?”
我說:“回天界,看看有什麽辦法解決。無論找沒找到我都會回來,不能光明正大就偷偷摸摸。至於消息,如果能從天使口中打聽出來那是最好,如果不行就直接找神。”
路西法說:“不要找耶和華。”
我說:“你這時候還想著麵子問題?小命都快保不住了。”
路西法說:“沒這麽簡單。他不會答應你。”
我說:“你先告訴我,接下來你身體會怎麽樣?”
路西法說:“我變成骨頭的地方還能活動,估計到最後會變成一整個活的白骨。”
我把臉皺起來:“那好難看了,我要天天抱著骷髏睡。”
路西法說:“伊撒爾。”
我說:“嗯?”
他那兩隻大小不一致的眼睛又齊齊看著我:“要後悔還來得及。”
我與他相擁:“我最後悔的事,就是陪你太少。”
肉麻的話我真不愛說,可他總逼我說。唉,這人真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