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地方,新的人,新的生活。
這是蒙北城唯一的一條商業街,也是城裏最為繁華的一條街。街有足足一裏長,兩邊集中了蒙國最有名的商家店鋪。從蒙國最豪華的酒店,到品種最全的套馬繩,都會在這兒找到。
街的名字果然應景兒,烏日根,道路的確挺寬敞的,不過並不是因為行人多,而是絕大多數的人是騎馬或是駕車穿行,所以就算是街道有十於尺寬,但是兩邊的馬車平行的話,還是顯得擁擠,更不消說地麵的塵土飛揚了。看得出來,路是鋪過的,很遺憾那是為了增加馬兒飛跑時候的穩當係數而鋪設的黃土。
兩邊的商家,還算是應有盡有。。。吧。如果早知道這蒙北第一的商街上的店羽連盛京的一條普通街上的商店都比不上的話,也就不會來湊熱鬧了。千婉騎著已經長大成高頭大馬的白雪公主,緊貼著街邊小跑而行,頭隻是朝著自己這邊的商家看,不為其他,隻是躲避不時的灰塵來襲。
她心裏暗自後悔,不該答應巴特親自來這兒挑選自己的貼身女婢,更不該一時心血來潮地舍棄馬車,縱馬而行。跟隨千婉的侍從首領布格德覺察到了她的情緒,幾乎是與她並排而行,為的就是擋住那時常被飛馳的馬揚起的塵土,但還是很無奈地注意到主人不斷高漲的不悅。
他們的目標是鈴鋪。雖然是一大清早,所有的鈴鋪都開張了。每一個鈴鋪都有一個台子,台子有一丈高,三麵都是被沒過頭頂的柵欄圍住,隻有朝著街麵的一麵是毫無阻攔的,就好像是舞台的台前,上麵站滿了人。那些個腳腕上環有笨重鐵圈且上麵套著多個鈴鐺的,就是等待交易的奴隸,而那些站在旁邊手拿鐵鞭,吆喝不斷的,就是人販子和打手們。
蒙國至兩年前就廢除了奴隸製,國內是不允許再有買賣奴隸交易的,但是這種實行了好幾百年的風俗,不會一時半會兒就完全消失掉的。於是乎,販賣奴隸變成了買賣賤民,他們表麵上有人身自由,但是他們的契約往往都是終身製的,也就是說,除非是主人不要他們了,他們就還是得一輩子以主人為天地。
路邊一個叫做青葉的茶館裏,一位英眉薄唇的順朝女子正悠閑地坐在二樓,一邊品著茶,一邊冷眼看著對麵鋪子的生意。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種原因,自從第一眼看到這家茶館,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明明從未到過蒙國,明明從未見過這個茶館,卻是感覺如此的親切。每天早上,就總是要坐在這二樓靠窗的桌邊,沏上一壺綠茶,點上一盤糕點,默默地看著樓下的林林種種。
那是這條街上最大的鈴鋪,也是生意最好的一個。老板所賣的奴隸都有極好的口碑,每一個待賣的奴隸都是經過精心挑選過的,或人高馬大力大無比,或小巧玲瓏能說會到,或花枝招展妖嬈媚人,總之你想要什麽樣的奴隸,這兒都會有你滿意的。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兒的奴隸全都聽得懂順朝語,盡管大都說得不是那麽得地道,但是對於順朝話不僅已經被訂為第一官方語言的蒙國,而且更是達官顯貴的時尚來說,這兒的奴隸是他們必得的首選。
千婉跳下馬,走近了這家鋪子。她身著一件淺紅色的繡花金絲蒙國長袍,外套一個銀狐翻皮坎肩,頭帶一頂雪狼氈帽,腳蹬整皮雕花鹿絨短靴。就這一身行頭,任誰都一眼看出是蒙北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出來的人。那喝茶的女子頭一歪,她對於蒙北的豪門也是略知一二的,可從來沒見過這位年紀輕輕,身材清瘦,卻帶著四位高手侍從跟隨其後的姑娘。當她注意到千婉腰間挽著的一條上乘純牛筋花鞭時,不禁莞爾暗道:“這蒙北城倒真是越來越繁榮了。”
鋪子的主人忙不迭地湊上來,把千婉領到了台子前麵的上坐。很顯然,她是想要一個女婢。鋪子老板讓所有的女奴全都站到了台子前排,一個一個地領著她們到千婉的麵前,並且殷勤地逐個介紹著。
千婉心不在焉地聽著人販子的嘮叨,目光卻跳過了這群待選女婢們,停在了一個蹲在角落裏的女奴身上。一身漆黑的寬大袍子,幾乎把整個人都抱了進去。瘦得不成樣子的臉頰蒼白異常,唯一有靈氣的是那對不停地左顧右看的眼睛。她手上拿著一條黑色的長布條,手腳麻利的往腳腕上纏。很明顯,她是在把鈴鐺給塞滿固定住,這樣在動的時候,鈴鐺就不會響了。
千婉嘴角上揚,一個女奴防止弄響鈴鐺,唯一的目的就是打算逃跑咯。一時間,女奴的目光抓住了千婉雙眸中一目了然的神色。她恐懼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兒,一動不動,直到她確信千婉沒有絲毫告發的意圖,才飛快地繼續著。
人販子還在煞有介事地向千婉推薦女奴,可是千婉的好奇使得她沒有心思在其他人身上了。一會兒,女奴準備完畢,及其緩慢地把身子向街邊挪,終於渡步到了台子邊上,正準備拔腳時,一陣狂犬聲砸開,鈴鋪瞬間從高台邊跳出幾個大漢。
“快,抓住她!”人販子回頭,條件反射地大喝一聲的同時,早就有人上前了。
千婉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隻見那女奴靈巧地躲過了最靠近的一個大漢,跳下了台子,直往街中心奔去,毫無察覺遠處飛奔而來的人馬。
她不要命了,千婉一驚,想也沒想,快步到街口,抽出長鞭,朝著那女奴甩去。
花鞭把女奴的腰卷起,千婉使出全力地一抽,女奴後退兩步,朝後一仰,而千婉則朝前一個趔趄,兩人同時一起跌倒在地。那飛馬一聲長嘶,就在她倆的身邊停了下來。
千婉馬上被布格德扶了起來,而女奴則立刻被大漢逮住,被重重地摔到台上來,鞭子沒頭沒腦地像雨點般落了下來。
“又想逃,沒那麽容易。”人販子惡狠狠地叫囂著,“也不看看你被賣到了哪兒?今晚就把你送到塔樓,隨你怎麽著都沒人管了。”
鞭子劈裏啪啦的聲音和著人販子的叫囂聲,聽得千婉把眉頭蹙頭到了一塊兒。那女奴一聲不響,任憑鞭子落在背上。本來就破舊的外袍早就支離破碎了,露出血糊糊的背。她蜷縮在台子上,身子瘦小得好像一隻手就可以捏住似的。實際上,她的確被主人的一隻手捏了起來:“做死啊!沒臉的東西,想逃跑的也不會像你這樣沒斤兩的賤人。等到了塔樓,有種你再逃也不遲。”
“塔樓?”千婉不忍再看下去,目光轉移到了遠方。
布格德清清喉嚨:“啊嗯。。。塔樓就是。。。就是。。。男人玩樂的地方,裏麵服務的全是奴隸。”
“這人我要了。”千婉的聲音不大,卻換來了所有在場人的震驚神情。人販子呆住,高舉鞭子的手好一會兒才放下。
依舊是平淡的聲調,卻增加了柔和,千婉望向女奴:“你願意跟我走嗎?”
女奴茫然地點點頭,隨即回過味兒來,爬到新主人麵前,不住地磕頭,嘴裏隻不斷地喃喃:“主人,主人,主人。。。”
“算是騰格裏照拂到你了。”人販子回過神來,踢了女奴一腳,對身邊的一個大漢說:“把她的腳鈴取下。”
“姑娘沒事兒吧?”洪鍾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千婉這才想起那個騎馬的人。
他很年輕,大概也就二十左右。他著一身普通的藏青夾襖外袍,雖然是開春,但是蒙北還是寒冷的,他卻沒有穿皮坎肩。腰間的一條純黑皮帶束出一身精壯的高大身子,使得千婉立刻聯想到原來在電視上看到的蒙古摔跤的勇士們。一頭烏黑的卷發,飄拂過肩,卻沒有束起,任其在微風中輕輕飄逸。他不像千婉看到的絕大多數蒙國人的膚色,麵色白淨,卻嵌著一雙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睛,閃爍著桀驁不馴卻又大氣從容的光,真是精致和狂野的矛盾體。千碗輕咬嘴唇,這人似呈相識,可是明明從未見過。
念頭瞬間轉過,千婉展顏:“沒事兒,多謝大人及時勒馬。”
那人微微點頭,大手一揮,聲音依舊洪亮:“小事一粧,姑娘沒事兒就好,隻是。。。”
千婉嘴角略彎,他瞟了女奴一眼,莫非有事提醒:“但說無妨。”
那人不以為然地一揮手:“姑娘金貴之身,以後請不要為了個三等賤民,做。。。出。。。”
最後的話語被活生生地倒回了肚子裏,隻是不解為何本來很平常的一句叮嚀,為什麽換來眼前這位姑娘如此的。。。厭惡。
“大人不也是為了她而勒馬的嗎?”千婉冷笑,這人販子也就罷了,眼前這位看來也是有涵養的人,卻把奴隸看成螞蟻不如,真是枉長了一副好皮囊。
“額。。。在下倒是為姑娘考慮的。。。”本來是一番好意卻被藐視。不滿自己的窩囊口氣,他提高聲音,“看來姑娘是剛到蒙國,不熟悉這兒的風俗,象她們這種。。。”
“大人不必費心了”千婉不耐煩地打斷,話語裏夾帶了怒氣。女奴的腳鏈已被解開,千婉硬生生地說了句:“告辭。” 便無視那人震驚的目光,直徑越過他身旁,帶著一行人走出了鈴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