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喝湯時,偶一抬頭,隻見明月半輪,在窗外皎潔清亮,不由得微笑——明月果然可人,所謂知人知時也。
於是開了窗,在疏影微風裏癡望,恍惚依稀半晌,直到涼意浸體,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出神間,倒是想起了當年在上海時,黃浦江上的一輪明月。
那年的月亮,天上一輪,水中一輪,眼睛裏一輪,我微笑而轉語:太白雲“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銷魂當此際,可謂“舉杯邀佳人,對影成三月”啊。
——本來是很浪漫銷魂是吧?似乎該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是吧?似乎會有寧馨嚶嚀出現是吧?
可惜人家柳眉倒豎杏目圓睜:我有兩隻眼睛,怎麽會隻有三月?該是四月才對!!!
這這這,女子無才便是德,確是的論,太聰明的女人,端的是不好應付啊,唉~~~
所謂“威風掃地顏麵無存”,大約就是“銷魂當此際”而言吧。
翻出過去的筆記本,裏麵有些久遠的記憶。
其間有一部分,是當時去上海博物館看印石展,覺得一些文辭可堪玩味,就順手記下來。沒想到,還真記對了,若不然,現在如何撫今追昔,遙想當年呢。
翻看的時候,很驚異於那時候自己的字還算不錯,雖然毫無基礎不成章法,卻還有些筆意,清爽疏朗,大有古風,估計是受印石主人影響,筆下帶了些意趣吧——此之謂熏修也——不由得感歎如今已經是東倒西歪亂七八糟了。
可惜,記得筆記本裏有她當時幫我記錄的一些東西,卻沒能找到,難道我記錯了麽?不由得搖頭,再怎麽樣的記憶,也抵不住遺忘的。
看到後麵,記了一句何震的印辭“談笑間氣吐霓虹”,不由得又是微笑。此人之眼高於頂目無餘子,果然是不加掩飾。然而人家是有真才實學的,有些睥睨之態,反增才氣,倒也透脫。
看到這句話的微笑,並不是“此言深得我心”的會心之笑,而是想起他的另外一件軼事,忍不住不笑,隻是現在不能說,說了這文章就繼續不下去了,我們且放到最後。
喜歡何震的原因之一,是為了他的號:雪漁。
——當然不是因為“鱈魚”的軟膩細滑之可口。嗯,很久沒吃了,懷念啊。。。
孤舟蓑笠獨釣寒江,總給人淒絕蒼涼之感,一改成“漁”字,似乎便由被動化為主動,有了玩味雅致。有時候文字這東西很奇怪,意在言外,味又在意外。
雪增漁之孤清,漁增雪之鮮活,相得益彰,相映成趣。每次看到這二字,都有一幅景象在眼前心中鋪排出來,意搖動之,心向往之。
自然,我是坐在暖房裏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言語,若讓我身臨其境,一日不漁則一日無食之時,想必這等“是何心腸”的話,是斷乎說不出口的。
不過也難講,以我死便埋我之秉性,鱉廝踢之脾胃,也有學風月主人被打的皮開肉綻之時卻因不雅而不肯呼痛之可能。
一次在杭州印石博物館時,見何震的一方“聽鸝深處”,又忍不住笑,隻是笑的大了點兒,估計旁邊一起看的mm一定奇怪,這人是不是神經病啊,此印之文再堪玩味,也不是笑到如此這般的感覺啊。
我忍俊不禁之餘,幾次想告訴她為什麽,終於還是沒好意思。嗬嗬,實在是有些不雅啊,說出來萬一“別有一番風味”,誤會成了”別有一番動機“,殊為不美。
當然,這是我的不好,人家何先生是清時自清,濁時自濁,玩兒諧謔時玩兒清絕時宛若兩人,我卻總是往那一個路子上想,慚愧慚愧。
原來,這何雪漁先生,並不是那種不苟言笑的老學究,而是“無行”卻鮮活之文人。
“北妓張蓮英慧甚,何雪漁與之密。因同寢,撫張私處戲之曰:此是朝天蓮。張曰:非也,是夜舒荷。”
才子對才女,此番對答之妙,真可謂是妙至天然,數字之妙,盡得風流。而飽讀詩書的何先生,還大落下風,更是顯得女子才思之高,果不愧一個慧字。
舒字除字麵意,亦可諧音“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