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國美國

一個背包,一頂帳篷,一個睡袋,還有一個便攜汽油爐,依靠徒步和搭便車,獨自從美國西岸的舊金山出發我前後用了六個月時間,途經二十三個州,總行程約九千公裏。
正文

走過美國(3)

(2007-10-28 18:48:19) 下一個

  
  我因病在舊金山灣區大學朋友的住處一直休養了兩個多禮拜。朋友們都勸我再呆陣子,或者幹脆留下找工作算了。但我心已決,開端的不順反而激發了我重回旅途的急迫感。
  
  三月二十六,一個晴朗的星期天,下午六點鍾左右,我研究生院的同學玉琪和蒂凡妮開車送我到舊金山市南邊50多公裏處,緊靠太平洋公路邊上一個叫聖格裏高利奧海灘(St. Gregorio Beach)的州立公園。這是個麵向著太平洋的小海灣,不是很大,翻過海邊斷崖,可以看到沙灘上布滿了海潮帶來的流木。我計劃從這裏開始,先搭車到南邊五十公裏外著名的海濱觀光小鎮“海邊的卡梅爾(Carmel-By-The-Sea)”,從那裏開始沿著修築在峭壁上的太平洋海岸公路一直向南加步行下去。
  
  我們到達時已是傍晚,夕陽正在沉下海平麵,公園管理員已經開著巡邏車開始清場。加州海邊的這些州立公園一般隻開放到日落,天黑後就不再允許遊客逗留。我匆匆和送我的朋友擁抱告別,然後背起背包,穿過太平洋公路走到海岸邊公園的樹林旁,躲過正在公園裏四處巡邏的管理員的視線,悄悄翻過鐵絲網,潛入海灘邊高崗上茂密的柏樹林裏。繁密的柏樹林裏遍地布滿了厚實鬆軟的針葉,我彎著腰摸索著走到林子深處,選定一顆樹冠茂盛柏樹下的平地,不敢用手電筒,隻能借著黯淡消沉的暮色,匆忙搶在黑夜完全到來之前把帳篷搭好,想到夜裏氣溫很低,也就不脫外麵的滑雪服和長褲,直接鑽入了帳篷裏的睡袋中。北加州這時候夜裏溫度有時可以降到攝氏十度以下,又是在海邊,海風呼嘯。不過在茂密的柏樹林中卻也不覺得風大。地麵上鋪著厚厚的柏樹針葉,我的帳篷和睡袋都是專門為野外活動設計的,輕小而保溫防水,躺在裏麵倒是溫暖。
  
  樹林外頭太平洋公路上偶爾駛過的夜行汽車將強烈的燈光時不時透過樹林的縫隙打在帳篷上,在帳篷裏映出一片轉瞬即逝的亮光,樹林外陣陣海潮隨強勁的海風拍在岸灘礁石上發出陣陣轟鳴。而躺在柏樹林中狹小帳篷裏的我,這時卻安然盯著或明或滅的帳篷頂,想到自己的旅程現在終於實實在在開始了,胸中升起了一股滿足感,漫無邊際的想了會兒下麵的旅程,就在陣陣潮聲中悄然睡去。
  
  早上七點,天才剛蒙蒙亮,我就連忙起來,趕在公園管理員來到之前手忙腳亂地拆掉帳篷,收拾好背包轉出樹林來到位於海邊斷崖上公園的野餐區,用隨身帶的小汽油爐燒了些開水,泡了杯熱巧克力飲料,吃了兩張塗了牛油的墨西哥薄麵餅權當早餐。早上八點的時候,在終於開始溫暖起來的太陽光裏,我收拾好東西,走到公園入口外的太平洋公路旁,把背包放在腳邊,麵朝著南行車道,左手拿著一塊出發前就準備好的,寫著“卡梅爾(Carmel)”的硬紙板,右手向外平伸握拳,豎出大拇指,做出一幅標準搭車的姿勢。
  
  
  
  柏樹林中的宿營地

清晨的聖格裏高利奧海灘(St. Gregorio Beach)州立公園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搭便車。來美國六年,我多是自己開車,即沒有這樣搭過車,也沒在路上見過什麽搭車客。
  
  搭便車旅行曾經在美國風行一時。這個風潮始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美國作家傑克 克魯亞克(Jack Kerouac)的名著《在路上(On the Road)》,這本書表達了戰後美國年輕一代對傳統社會的反叛,以及壓抑人性的保守價值觀的挑戰。那個與“迷惘的一代(lost generation)”齊名,形容二戰後美國年輕一代的所謂“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一詞就出自傑克 克魯亞克的這本書。書中的兩個主人公迪安(Dean)和薩爾(Sal)就是靠搭便車跨越美國,在這塊大陸上,四處流浪,過著與傳統觀念格格不入的放蕩不羈的生活。《在路上》這本書在戰後的美國年輕人中引起了廣泛的共鳴,眾多美國青年紛紛仿效迪安和薩爾,走出家門,來到公路上伸出拇指。搭便車在五十年代後的二十多年裏成為在美國年輕一代中流行的一種時尚,他們用這種方式來宣示自身對傳統價值觀的蔑視,表達對掙脫保守思想束縛的追求。而《在路上》這本書也幾乎成了眾多搭車客們(Hitchhiker)的聖經。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久遠過去的事情了。在這個人人追求便捷舒適的電子時代,用搭便車這種既不精準又無效率的過時方式旅行的,大概除了某些固執古怪的專業旅行家,就隻剩下為數不多的流浪漢了。電視報紙上每天連篇累牘的關於各種可怕罪案和狂人的報道,早就把人們從公路旁嚇得縮回家去,既不搭車,也不讓陌生人搭自己的車。總之,這不再是個容易搭便車旅行的時代和國度。一位三十年來一直堅持搭便車旅行的維及尼亞記者在他的文章中感歎道:“…這已經是一個不同的國度了。我們早已習慣了那些似乎就潛伏於四周,時刻獵尋找著受害者的無差別殺人犯和變態狂帶來的恐懼。我們也總被那些不斷在新聞報紙或電影屏幕上看到的恐怖分子,瘋狂爆炸犯,虐待狂,以及各種精神變態搞得心驚膽戰。我們極其謹慎地對待那些進入我們生活的陌生人,因為美國已經成為了一個恐懼國度。”
  
  時間一分鍾一分鍾過去,路上的車一輛一輛從我身旁飛馳而過,沒有人停下,甚至沒有一個司機側眼瞧我一下,似乎當我是路旁的電線杆根本不值得他們注意。路邊上站了會兒,向外伸直的右手就開始酸痛起來,第一次搭車畢竟還不習慣,可我這時卻一動也不能動,因為頭次搭車,心裏沒底,怕手一放下便錯失機會。等了約半個小時,願意載我的司機沒等來倒是把警察給等來了。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停在我前麵的公路旁,下來一個金色頭發,身材瘦削的白人警察。他一身黑色的製服,腰間的皮帶上雜七雜八掛滿了手槍,手銬,電筒,警棍,鑰匙串,筆記本夾,對講機,琳琅滿目讓我看都看不過來。這個警察不緊不慢走過來,然後明知故問的問我為什麽站在這裏。我麵色坦然地告訴他我是在獨自穿越美國,要從舊金山一路到紐約去,我現在需要搭個便車去卡梅爾。那警察聽了我的解釋點點頭說道:“你知不知道在這裏搭車是違法的?”我一臉無辜的說:“我不知道,我也是被別的司機放到這裏的。”那個警察麵無表情地看了看我,然後說:“這樣吧,你不要站在有路麵的公路上,站到公路外的泥土地上去。”我一聽就知道這個警察是要放我一馬。美國許多州都禁止在公路上搭便車,但法律條文中關於這項禁令的陳述都大多不是非常具體,隻說不能在公洛上搭便車,但如果不是站在有瀝青覆蓋的路麵,而是站在鋪裝道路之外的土地上,從純技術角度來說則是完全合法的,因為我不是站在公路上。不過說是這麽說,警察才是法律的執行者,具體執法的尺度是由他們來判斷,而不是被法律規製的搭車客,特別是在法律定義模糊的時候,警察有很大的權力來決定該如何執行,怎麽做就看他們當時的心情了。我聽那警察這麽一說,馬上移到邊上的泥土地上,其實也就半步不到的距離。那警察又點點頭,說聲:“祝你好運。”就回到警車上,一踩油門從我邊上擦身而去。
  
  大概是這個警察的出現給我帶來了好運,他剛離開十分鍾,一輛暗灰色的福特小轎車就在我身後的公路旁停下,一個紅臉膛的大胖白人把頭伸出窗口向我喊道:“十英裏!我隻能載你十英裏!”我也大聲喊回去:“沒問題!謝謝你!”然後把地上的背包一扛,轉身就向他的車狂奔而去。
  
  在旅途中第一位停車搭我的過路人是當地的一名漁夫,名字叫魯奧(Roo),他深夜出海捕魚,清晨回港,剛好是到舊金山市區的餐廳送完魚,正回家休息的路上。在車裏他聽我昨晚是在海邊樹林裏過的夜,便搖搖頭說:“天氣預報說了,下午開始又要有大風暴雨,你今晚不能再睡外麵了。”說完還特意指著遙遠西方海平線上已經開始堆積起來的積雨雲層來證實他自己的話。我聽了心頭一涼;前陣子天氣還一直挺好的,怎麽我一上路就又開始下雨了?這時魯奧邊開車邊接著說:“你不用擔心,前麵海邊上有一家客棧,今晚你可以住那裏。房價挺挺便宜的,一晚上也就二十美元,我現在送你過去,”聽他這麽一說,我想想也隻能如此了。沒開多久,我們就來到一處海岸邊的燈塔下,這個燈塔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入口處的牌子上寫著這個燈塔屬於加州政府指定曆史紀念建築物。燈塔下麵一字排開四五棟軍營似的平房。原來是家Hostel。Hostel有別於一般的旅館飯店,主要是為預算不多的旅行者提供象集體宿舍一樣的廉價住宿,Hostel大都設施簡單,說白了就隻是給投宿者一張床而已,當然價錢也就極便宜。Hostel在歐美非常普遍,很受學生,背包客這樣的年輕旅行者們的歡迎。
  
  在客棧門口告別了漁夫魯奧,我便走進去登記住宿。這家叫“鴿子岬燈塔(Pigeon Point Lighthouse Hostel)”的客棧地點雖然偏僻,但因為是修建在凸出於大海中的礁岩之上,風景壯麗,所以住客還不少,我到櫃台登記時裏麵的工作人員調整了半天才在一間狹小的五人房裏給我騰出一張床來,安頓好行李,出去四下裏轉了轉,還沒一會兒天空中就已烏雲密布狂風大作,連忙回客棧,剛進屋傾盆大雨就下來了。
  
  
  漁夫魯奧

暴風雨前的鴿子岬燈塔

 

  外頭下大雨,我呆在屋裏不能出去,就在客棧裏四處轉轉,看看能找點什麽事情來打發時間。走進客棧不是很大的接客室兼圖書室,屋子的長沙發上躺了個赤膊的白人小夥子正在看書,他一頭金色卷發,翹翹的鼻子,一臉雀斑。我向他打了聲招呼,他於是放下書很快活的和我聊起天來。這個小夥子叫本傑明,是個來自瑞士的大學一年生,這次他是休學到南北美洲來旅遊。他計劃在美國呆上一陣子,然後再去南美。他本來隻是路過這個地方,可是他因為酷愛衝浪,而這邊的海岸線又是如此美麗,就滯留了下來。他聽說我要橫穿美國,一雙藍色的眼眸頓時閃爍出光芒,“太棒了!有機會我也要這麽做一回。”他得知我要去卡梅爾,就說這雨大概會下到明天,剛好後天他計劃去南邊的聖塔克魯茲(Santa Cruz)衝浪,可以用他的車捎我一程。
  
  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出不了門,本傑明也沒地方可去就跑來找我打牌,打了一會兒他發現很難贏我就不玩了,幹脆牌一丟和我聊起天來。本傑明的父母都是醫生:“他們很有錢,有空都是去各處的風景名勝度假,不過我喜歡自己一個人到處跑,自由自在,這樣更有意思。”我知道他下麵的行程是南美,就提醒他那邊治安都不是太好,一人去要小心。“我才不擔心呢,”他毫不在意的笑道,“我什麽地方都能交到朋友,沒有什麽事情是我對付不了的。”他說的這點我倒是相信,從本傑明那副略帶狡黠而又開朗單純的笑容裏就能感受到他充滿魅力的性格。數周前才來到這家客棧他,很快就和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員打成一片,客棧的管理員幹脆免了他的房錢。盡管這家客棧的設施簡陋,比不了那些正式的酒店旅館,不過本傑明倒是一副了不知彼的樣子,客滿時他就自己抱床杯子去睡接客室的沙發,人來人往也毫不在意,絲毫看不出像個富家公子的樣子。
  
  中午時,大雨忽然停了,烏雲散盡,天藍如洗,大海也風停浪息,轉然間四周如天堂般平靜祥和,看到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快去把床位退了。天氣既然如此之好,那我今晚又可以去野外宿營,沒必要在客棧花錢。昨天在客棧四周閑逛時就注意到了附近的一處麵朝大海,背靠斷崖的沙灘,如果天氣不錯的話,那會是個很好的宿營地。我背著包順海岸線往北走了大約兩公裏到那處海灘去安營搭寨。在沙灘上搭好帳篷,可心裏還是沒有底,考慮了一下就又多費了點力氣,用沙子把帳篷四周細細埋好,再到海灘上拾來一些木板重物等密密的壓在上麵,後來的事實證明了我當時這個靈光一動的決斷是多麽的正確。
  
  一切準備妥當後,在沙灘上用汽油爐煮了一袋方便麵當作晚餐。草草吃完飯,趁著黃昏前的亮光寫完當天的日記。天邊的夕陽用它金色的光芒,在簇擁於海平線上的雲朵間不斷勾勒渲染出變幻莫測的絢爛晚霞,獨自坐在海灘上,我靜靜享受著大自然這幅壯麗景象的整個過程,直到最後一絲光亮從天空中悄然隱去,換上滿天繁星。
  
  回到帳篷睡到半夜,卻被劈劈啪啪打在帳篷上的雨點驚醒。半夜睡在沙灘上,頭頂連棵稍微能夠擋點風雨的樹枝都沒有,這時的我已是進退不得,心中隻有暗求這雨就此為止,不要再下了。可是事與願違,先是小雨,然後越下越大,最後成了滂沱大雨,雪上加霜的是,狂風也伴隨著暴雨而來。空曠沙灘上,我可憐的小帳篷在暴風驟雨中被吹得搖擺不定,時刻都象會散架似的。我在帳篷中焦慮了許久。萬幸的是帳篷的質量還不錯,在強風中好像還能支持住,我頭天下午搭帳篷時四周都用沙子和木板壓得嚴嚴實實,所以也沒有漏什麽雨水進來。等了會兒稍微安心了點,這才又似睡非睡地躺了會兒。到了早上五點鍾,天色微明,我就再怎麽也睡不著了,想著趕快起來收拾東西回客棧去。可是外風雨依舊,讓我根本就沒法出帳篷。我隻好無奈的躺在帳篷裏等待著雨住。這一等就從清晨五點一直等到上午十點去了。十點鍾終於雨停時,我連忙轉出帳篷,怕雨又要開始下,風風火火地用最短的時間收拾好東西,當我背著我那個塞滿帳篷睡袋衣服食物等等各種雜物的沉重大包爬上斷崖,來到公路旁時,本傑明也正好開著他租來的車停在我跟前。他看著一臉倦容的我說道:“我是來看你怎麽樣了,昨晚那麽大的風雨,我還挺擔心你的。”“我還好,”我疲倦地答道:“至少還活著。”
  
  過了中午,本傑明和我們在客棧認識的另一位朋友傑瑞搭上我到聖塔克魯茲市,他們把我放到城市南邊的一條繁忙幹道上就告別而去。我舉牌子在路旁等了約三十分鍾,一位下班回家的小學老師搭上我開了二十多公裏到郊外鄉村的一處岔道,我的方向是往南,而他卻要往東,我在岔道口下車,站在路旁衝著南行的車流又舉起牌子,豎起了拇指。
  
  沒多久一輛綠色的休閑汽車停了下來,是個年輕美麗的混血女士。這倒讓我吃了一驚,因為幾乎每一個經驗豐富的搭車客介紹搭車經驗時都說不要指望女人,特別年輕女人會讓陌生人搭車。為我停車的這位女士叫蒂昂妮(Dionne),是從矽穀開去南邊的蒙特立市看望她的父母。在車上我忍不住好奇地問她為什麽會願意停下來載我。我向她坦白我可從沒有指望過象她這樣的年輕女士會讓我搭車。蒂昂妮聽了微微一笑告訴我說,就在她遇到我之前,高速公路上剛剛發生一起嚴重車禍,一輛小轎車被輛大卡車撞成一堆廢鐵。“看到那幅慘景,我心裏真是後怕。” 蒂昂妮邊開車邊說:“我今天要是早出門五分鍾,或許現在在那堆廢鐵中的就是我了。一想到這我心中就對生命充滿了感激。看到你在路邊要搭車,就對自己說幹嘛不呢?於是了停下來。”她接著補充道:“再說見你衣服整潔,長相和善,看上去像個好人。”
  
  在路上我告訴了她我的旅程計劃和到目前為止的經曆,她津津有味地傾聽著,並詳細告訴我一些她所知道的海岸線邊宿營地的情況。等到蒙特立市,蒂昂妮突然說到:“反正這裏離卡梅爾也不遠了,我直接開車送你過去好了。” 蒂昂妮一直將我送到卡梅爾以南的一處路旁的公共海灘,我下車時她抄給了我她的手機號碼,“萬一有什麽緊急情況,隨時可以打給我。”她微笑著對我說到,接著又從後座的一個竹筐中檢出兩個金色的大橘子塞給我,這都是她從自家花園裏的橘子樹上采摘,本來是要帶給她父母。分手時,她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擁抱,她用柔和甜蜜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道:“一路平安,我的朋友。”
  
  我目送著戴安妮的車子知道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我背起包,看看四周,約摸是下午四五點鍾,天空無雲,腳下踩著大片雪白的沙灘, 白沙的盡頭是碧藍海洋的開始,寬廣無涯的海麵在這個仲春晴朗下午溫暖煦風中微瀾徐湧。太陽西斜的陽光在萬頃波濤中播下無數跳躍不止的金色光點,所有這一切都是如此美麗動人。
  
  
  暴風雨後的鴿子岬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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