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歌的詩

我睡了,夢還醒著。
正文

老曲頭(22)

(2005-09-03 00:35:37) 下一個

原創小說:老曲頭(22)

鳥歌

(二十二)

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已是蠟月了。

淑芬的身子越來越沉了,她找了鎮上的接生婆掐算了一下,估摸著再有兩個來月,便要做月子了。

淑芬是個幹淨利落的人。這些個日子,又洗又漿,把家裏該拆得拆了,該補得補了,趁著現在身子還能動彈,多幹點兒。

今個兒,淑芬在收拾炕櫃的時候,拿出了曲老三送給他的五十個現大洋,仔仔細細地端詳著手上的每一塊銀元,真個兒地指望著,這些個不會說話的東西能告訴他,曲老三在給他這些錢的時候,他的心裏是咋捉摸的。

說句老實話,打從那天晚上,宋老二把實底兒給抖了出來以後,曲老三的影子,一直在淑芬的眼前晃來晃去的。她真得指望著肚裏的孩子是個男的,將來長得跟曲老三一樣結實,驃悍,象個實實在在的老爺們兒。

想到這兒,淑芬覺得自己的臉上火燒火燎的熱,自己衝著自己苦笑了笑,搖了搖頭,歎口氣,便去忙乎別的去了。

自打曲老三離開了這兒以後,淑芬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宋老二也壓根兒沒有叨咕過曲老三的事兒,這個人兒好像一下子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似的。

入冬前,淑芬瞅著空兒,給曲老三做了一雙棉捂氌,一直在包袱皮兒裏抱著,指望著那天能把這東西交到曲老三的手裏。

女人的心啊,就是細,細的象繡花針的針鼻兒一樣,是一條看不見的細縫兒。順著那細縫兒,你能感到那兒可以漏出鬥大的風兒。那風一會兒熱,一會兒涼,不管怎麽著兒,老爺們兒心裏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舒坦,踏實。

屋外依然下著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雪。這兒的冬天,漫長的就跟太子河上漂浮的河冰一樣,一眼望不到頭根兒。進了蠟月,日頭也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個把月了也不見露個頭兒,老天爺成天陰著個臉。

唉,這日子過的,真是叫人憋悶。

曲老三和川子自從下山以來,一晃兒,在平頂山這邊住下來,也有快小半年了。

說起平頂山來, 這也叫個有山有水的地盤兒。兩山夾一叉兒,是這兒的地勢的特點。傳說遙想當年,努爾哈赤的兒子騎馬來到這裏打獵。一不小心從馬上掉了下來,把地砸了個大坑,這個坑就是現如今的金坑。那天,那個太子喝多了,夜裏要出宮小解。一急,找不到合適的地兒,於是衝著山下溝汊子,便來了一潑尿。這一衝可倒好,山下發水了,衝出了一條河,這條河便是如今的太子河。別處的山都有個山尖兒,而這個地帶的山卻沒有,象似那個山尖被人用刀削去了似的,所以就叫平頂山。

平頂山這兒有一個很大的煤礦,產出來的的煤炭,多半都運到附近原來小日本開的煉鋼廠用來燒焦煉鐵了。其實,這個礦在光複前,是南滿株式會社下麵的一個叫昭和製鐵所管轄的,日本人走了以後,這個礦就歸了中國人。

曲老三的遠方大爺便是這礦裏一個總工程師。那年月,有點學問,喝點墨水的人可比現在吃香多了。說起話來,起碼大小也能算個數兒。放個屁兒,多少也能崩出個兒響兒來。

老人家聽說大侄子大老遠的奔他來了,二話沒說,便跟礦上打了個招呼,把曲老三安排在運煤處,專管數數出來進去的火車皮子,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兒,活兒又俏又舒坦, 是個養爺兒的差事兒。

曲老三和川子,一開始在鎮上租了一間日式的房子住。住了一段時間,怎麽住怎麽覺得別扭,榻榻米硌的腰眼子痛。沒轍兒,曲老三便在附近,盤了一個農家小院子,和川子搬了進去。誰叫他曲老三就是喜歡那火炕和土灶啊。

這些日子過來,川子和曲老三的日子過的平平和和,川子把曲老三伺候的紆紆拙拙的, 無論是地下還是炕上,他曲老三都說不出個不字。在外人看來,他倆兒就是一對兒進進出出的夫妻。

附近有幾個有家有崽的老娘們兒,有事沒事的總喜歡找川子搭搭個話茬兒。這個說,大妹子,你的皮膚真細服啊,你們家的老爺兒們,天天晚上朝你臉上都抹了什麽啦? 那個說,她小嬸兒,你們家那當家的,長得那麽人高馬大的,象頭牛似的,每天晚上你是怎麽挺過來的啊?說完便抱在一起,哈哈地笑了起來。

這種聊天兒,經常搞得川子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不知怎麽回答才好。但是她的心裏就象是揣了個熟透了的蜜桃子一樣,美滋滋地,舒服到家了。

自打曲老三和川子這麽稀裏糊塗地在一塊兒過著,曲老三的野性的確收了不少。起碼窯子鋪不去了。隔三差五地去賭一賭,但也是到了見好就收的份兒,到時辰就回家。

川子不管曲老三啥時候回來,她都坐在那裏等著,從來不對曲老三多問一句沒用的話。

這天曲老三一下工回來,川子便興奮地迎了上來,告訴曲老三,她在日本的母親終於找到了,說罷,便拿出她媽媽寄來的洋片子讓曲老三看。曲老三一邊看一邊說:“好,好,好事啊,什麽時候回日本去啊?”

每次隻要曲老三一提回日本這碴兒,川子便沒啥話了,然後便是呆在一旁抽泣地抹著眼淚。看到這情景兒,曲老三隻能說,“行了,吃飯吧。”然後便一屁股坐在炕上,川子馬上過來伺候曲老三吃飯,就象剛才什麽沒發生過一樣。

看著川子這麽賢惠,討人喜歡的樣兒。曲老三經常地琢磨,是娶了這個娘們兒當媳婦兒,和她過一輩子,還是瞅個空兒,找個機會把她送回日本去。琢磨來琢磨去,老是理不出個頭緒來。

曲老三有時也真的納悶了,我這個人什麽時候辦事兒開始這麽拖泥帶水的了。

這天,曲老三下了工,沒有立馬回家,而是跑到賭場上去看看眼兒。剛一轉身,他的胳膊一把被人拉住了,隻聽那人說道,“三哥,你叫我好個找你?”

曲老三抬頭一看, 劉癩子站在他身邊,身後跟著老七,大聲說道,“啊呀,這不是我兄弟嘛,啥時候來的?走,快到家去,咱們先喝幾盅再說。”

沒等曲老三把話說完,劉癩子便說,“三哥,這回就不去了,今個兒我來找你,是有話要和你說說。”說罷便把曲老三拉出了賭場。

這時辰,剛剛是掌燈做飯的功夫。家家的煙囪裏冒著濃濃的黑煙,把個本來就黑乎乎的夜色染的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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