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劄記之一：加油站的秘密

D 君是俺母親那一方的親戚，血緣上不算至親，年齡上也不比我大許多。D君老家在婁底(在湖南中部)一帶，早年來長沙打拚時我父母借錢給他買了輛出租車，D君 一直心懷感激，所以和我家一直走得比較近。開出租車辛苦，D君有了些積蓄後，就不開出租車了，通過別人的幫助和自己的努力，成為了中石化的一名正式雇員， 當上了一個加油站的站長，他也就在加油站不遠的某個小區買了房子。這個加油 站在鬧市區一帶，顧客頗多，加油的生意極好。那時中國的家用車處於蓬勃發展的黃金時代，三大石油公司 (中石化、中石油、中海油)彼此競爭，新建了不少加油站。D君在市區這個加油站沒幹一年，就主動申請到郊區某個新建的加油站工作。

D君(表兄)勤勉低調，除了一口濃濃的婁底口音外，工作上幾乎是無可挑剔。市區那個加油站 生意興隆，離他的住房又近，所以表兄的上司接到表兄的申請時，還頗為納悶他的決定。但納悶歸納悶，雇員們一般都是盡量去城裏而不是郊區，所以表兄的申請報 告沒費任何周折就批準下來了，不提。經過幾年的苦心經營，表兄現在是兩個加油站的站長，兩家加油站相距隻有兩三裏路，其中一個是家普通的加油站，另一個較 新一些的則頗具規模。兩家加油站同屬中石化。在長沙地界，中海油沒啥市場，中石化的主要競爭對手就是中石油。

俺回到了老家，表兄自然得請我吃飯之類，何況他和我父母一直走得比較近，來往比較多。父親 在河東四方坪那兒收拾出了一個較為簡單的公寓 (primary residence 其實是在河西，嗬嗬)，離表兄家倒不遠，第三天的晚上，表兄忙完加油站的事情後，就來到我家敘舊，拉家常。兩個名義上的表侄表侄女，我出國前都還是小不 點，如今那個大一些的表侄女都要上初中了。歲月不知是有情還是無情，反正就這樣淙淙地流。大家沒多久就聊到了加油站。俺半開玩笑半恭維道，俺老爸說你勤勞 肯幹，肯鑽研，愛動腦子，要我向你學習。表兄笑道，在你麵前提愛動腦子，你這不是水我場合麽 (方言，意思是你這不是拿我打趣麽)？對了，你明天或者哪天能不能抽出點時間去我加油站看看，我有些事情需要問你，看你能否幫我拿個主意，再說你爸爸在我 加油站後麵買了幾單元的商業用房，你也可以順便看看。老爸在一旁接腔道，是應該去看看，再說那四單元的商業用房目前正在搞裝修，名義上都是你的，你也可以 給點參考意見。

我有點納悶，道，去拜訪你們一家是應該的，但，加油站我可一竅不通，我能得上什麽話呢？表兄解釋道，是這樣的，是問你點技術方麵的東西，看你能否拿出個主意，或者能不能介紹個熟人幫我。目前我私自雇傭了國防科大的一個研究生幫我做點技術活，我 每個月得配他一萬人民幣。這錢，我看能不能省點下來......

我笑道，哇塞，手筆不小啊，這加油站你買下來了、還是承包下來了？表兄笑道，哪裏能承包、買下？都屬於中石化，我就隻是個雇員、手下不過管幾個人而已。我道，難怪別人都說你們石油是暴利行業，你一個加油站站長也能私自配別人一萬的。表兄道，哪 裏什麽暴利？中石油、中石化現在都虧損呢。長沙這地方薪水不高，手下辦事加油的，兩千或者兩千多一點；我們當站長的稍微高點，每個月薪水大約就是個四千來塊錢，沒多少，省吃儉用勉強夠養家糊口。我們當站長的，也隻能在規則範圍內打打擦邊球，否則這日子是沒法過。

我邊聊邊道，國防科大畢竟是軍校，你打擦邊球怎麽打到他們頭上去了？表兄道，是有些電腦方麵的活，我不懂什麽電腦技術，不都說國防科大的計算機厲害麽？打這種擦邊球，都是私下的，沒有誰去說，是不是軍校的學生，也沒有什麽關係。我開玩笑道，你 請了國防科大計算機係的研究生，你...你不是讓人給你當黑客之類做什麽事情吧？表兄笑道，哪裏敢那麽做，除非是活得不耐煩了。請他，無非是保證在打擦邊球的前提下，保證上報的數據不自相矛盾而已。

第二天就到了加油站。我們去的是那個小加油站。表兄在加油站的二樓安了個簡易的家，一家四口，絕大部分時間都睡這。表嫂就負責兩個加油站的茶水夥食，忙前忙後，也夠辛苦的。隻有電風扇，沒有空調。再說那房子簡陋，連水泥地板都不怎麽平坦，想裝 個空調也沒法裝。好在他們兩口子也是靠勤勞苦幹起家的，這些苦對他們而言，不算什麽。

我牽著俺那一歲多的小 baby 隨表兄走進加油站，表兄就指著牆角辦公桌旁的一位小夥子笑著說，這位就是我剛才說的，國防科大的研究生，電腦專家，也是我的好朋友。小夥子看起來文質彬 彬，沒有絲毫軍校學生應有的威嚴，見表兄稱他為電腦專家，臉色一絲得意，見我牽著個剛學會走路的 baby，操一口標準的本地口音，估摸著將我當成附近串門的大媽，勉強和我打了聲招呼，又繼續埋頭對著電腦屏幕發呆，裝出個苦思冥想的模樣，但很明顯有些 心不在焉。俺心裏不禁一陣暗笑，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