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續）

他突然回到大床來睡了，而且不聲不響！她推開臥室的門，嚇了一跳。

分開睡覺已經好幾年了，她都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了，隻記得起初她很不習慣，晚上一個人躺在King size 的床上有點恐慌，還找他哭過鼻子，求他回來。他不肯，說自己睡眠不踏實，打呼嚕太響，不願影響她。

想起來了，那應該是婆婆走了之後的那一年。那段日子他常常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出來，還戒掉了從18歲起一直戒不掉的煙。婚後為抽煙這事沒少跟他吵吵，想不到他自己說戒就戒了，從此再也沒碰過。

睡眠這事很痛苦，她幫不到他。有一陣子他打呼嚕特別響，有時候還會突然卡殼停止呼吸。半夜裏她就不睡，聽著他，會在心裏數著數聽他停止呼吸能有多久。有一次數了50多下他才突然哢的一聲緩過氣來。她有點害怕了，勸他去睡眠專家那裏做了測試，被查出有嚴重的呼吸停止現象，說如果不治療對健康會有很大的危害，讓買了一部笨重的呼吸機，放在床頭，晚上睡覺時張開嘴插進管子呼隆隆朝喉嚨充氧氣。

一晚上由於呼吸機的捆綁他不能轉身，不能合嘴。她看著他受罪，勸他還是別用了。本來呼吸機是幫助睡眠的，這倒好，後半輩子得每天插個管子，象個重症病人，沒有了生活質量。

醫學在很多領域還太有待提高，一個是睡眠呼吸機，一個是矯正鞋墊，公司的保險裏都涵蓋，感覺純粹是浪費國家資源。

睡眠這事還是自己想辦法慢慢改善吧。果然戒煙之後他的呼嚕輕了很多。聽著他在旁邊均勻地呼吸，睡得很沉很香甜，她在黑暗裏露出舒心的笑。

她平時一個人睡要睡得晚一些，上了床開著燈翻翻博客，看看視頻，聽聽podcast，要消磨半個多小時。有了他在床上，她不願開燈吵到他，靜靜地躺在那裏。

身邊高大的背影，感覺象是睡著一隻疲勞的獅子。

昨天他興奮地告訴她剛和頭兒做完年終報告，被告知得了意想不到的exceptional年終獎。

她擁抱了他，象擁抱孩子，把自己的體溫傳輸給他。

他又告訴她給兒子訂購了一個二手的iPhone。兒子手頭用的iPhone顯示屏又摔碎了，這已是第二次了，還在那湊合用。衝他喊是喊，想想還是給他買一個臨時用著吧。上次給他買了新phone，這次不能再給他買新款的，讓他接受一下教訓。

她理解他的用心，趕快去把這個消息傳遞給兒子。兒子的拒絕也在意料之中。

”我不是對二手phone有意見，而是不願意要老爸的phone，受不了他那種Boss的口氣！我寧願自己買。“

她知道他對兒子一貫的不耐心和壞脾氣也確實傷害了孩子的心。不明白他心裏明明對兒子有一份柔軟，一到兒子麵前怎麽就換成了一種生硬的表達方式。

”你不理解老爸的心，長大了會明白的。“她跟兒子磨叨了一句，也不知年輕人聽沒聽到。

回來她小心地跟他講兒子不要phone的事，怕傷到他。出乎意料地他這次並沒有生氣，而是平靜地說我過兩天退掉好了，他自己願意買更好。

家裏大小男人的緊張關係一直是她頭疼的事，不過她現在不再去竭力勸說他們。動物界雄性的本能是和原生家庭剝離，而母性的本能是nurturing，人也一樣，大家自己去調節好了。

他最近喜歡晚上在壁爐前點上兩隻蠟燭，也許是因為快過節了，已經堅持了好幾天。今天問他為什麽，他想了想，說是一種希望和寄托吧。

他這陣子還開始喜歡跟她嘮叨一些事，以前很少。

在黑夜裏琢磨著這些事她慢慢睡去... ...

這一覺她也睡得很香甜，幸虧手機的alarm清晨把她喚醒。

也許是睡得太死沉了，腰和腿感覺都很酸疼，這是近些年才新添的毛病。疼痛的時候就更珍惜身邊他的存在。

她到廚房準備早餐，發現昨晚睡前忘了關門口的彩燈，亮了一夜。

窗外很黑，後天就是冬至了，才突然意識到每年聖誕節前這星期是一年中的至暗時段，因為白天最短。年輕時怎麽就沒有注意過呢？

鍋裏煎著雞蛋，腦子裏響起Michael Bublé的《It's Beginning to Look a Lot Like Christmas》。覺得Michael Bublé舒緩慵懶的爵士唱法正是當下對聖誕節的感覺：工作慢下來，這一年完成沒完成的事情都先停一停。節日到了，家裏的每個成員都在，和諧也好，衝突也好，隻要健康平安。

祝城裏的朋友們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