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裏有歌(5)
(2008-05-15 21: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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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那瓶幸運星終於還是回到了亞南手裏,伴隨著它的還有亞欣冷冷的一句話,“本來陳健要自己還給你,後來我們覺得還是我出麵比較好。” 她把“我們” 兩個字說得特別重。
“真的是陳哥哥叫你還的嗎?” 對亞南來說,這儼然是一個晴天霹靂。
“當然啦。你以為是我偷來的嗎?”亞欣一邊對著鏡子往臉上撲爽膚水,一邊懶洋洋的說。等她回頭,亞南已經不見影蹤。她輕輕的哼了一聲,把手裏用髒了的棉花團扔進紙簍。
“這個,是你叫我姐還給我的嗎?” 敲開陳健的房門,亞南質問道。
陳健低下頭,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小南,對不起。”
亞南怔怔的盯著他看了一會,一轉身衝回自己家,抱著那瓶幸運星跑上陽台,打開蓋子,把滿瓶的星星向外撒去。
紅色,黃色,綠色,藍色,紫色,橙色,粉色,各色各樣的幸運星從六樓的陽台飛散開去,像一道彩虹碎成無數片,刹那間呈現出驚人的美麗。亞南凝望著這稍縱即逝的美麗,覺得它就象自己這場沒有開始就結束的感情,心上不由浮出一種悲壯。她回過頭,看見亞欣在屋裏呆呆的看著自己,半張著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的樣子。亞南向二姐微微一笑,沒有意義了,看來這次二姐是鐵了心了 -- 從小到大,二姐鐵了心要的東西,自己總是沒有份的。她已經不想知道二姐究竟是用了什麽辦法使陳健對她死心塌地,她隻覺得一個需要女人挺身而出為他收拾局麵的男人真有點可憐。
後來,亞南和二姐之間話就越來越少,不久,二姐就借口學習忙,要上晚自習,住到學校去了。從此,兩姐妹之間竟有點形同陌路的感覺。
亞欣和陳健結婚的時候,做伴娘的不是亞南。
等到亞南和衛東結婚的時候,二姐和二姐夫出手不凡,送了亞南一根白金項鏈做結婚禮物。相形之下,亞君和蔣明送的那一套ELIZABETH ARDEN 的化妝品就顯得有點寒酸了。新婚之夜,亞南和衛東一件件仔細檢視著親友送的禮物,登記在冊以備日後還禮。衛東拿起亞欣和陳健送的那根項鏈在燈光下左右打量,口中嘖道,“人家說的不錯,在美國的人就是錢越多越小氣。照理說,給妹妹的結婚禮物,也該是根金項鏈吧 --他們就送銀的。”一抬眼看見亞南臉色急轉直下,才知道說錯了話,連忙補上,“不過,這美國的東西真的就是做的好看,在國內買不到。”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亞南沉下臉來,一字一句的講,“你聽說過世界上有種物質叫白金嗎?再說,我姐姐姐夫送的東西,再好再不好,也是他們一番心意,輪不到你來評頭品足。話反過來講,你們家倒是送了我什麽東西?你哪個兄弟姐妹送我金項鏈了?我怎麽連根銅的都沒見著啊。”
衛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 自己農村的家比起亞南的家庭可謂天壤之別,這次辦喜事為了不在城裏的親家麵前顯得太寒酸,也是為了他是全鄉第一個考到美國去的留學生,父母窮畢生的積蓄把全村的人都請來喝了三天喜酒,也是盡力鋪張了一下。然而,他從心底裏明白,城裏人到底是看不起鄉下人的,亞南跟著他去了老家三天就很有點不耐煩的意思,回到城裏一進家門就高呼“終於回來啦” -- 其實就連他自己在城裏呆久了,回家也不習慣,鄉下好像除了空氣好一點,其他沒有什麽比得上城裏的。現在他已經成了周教授的三女婿,被納入周家的社交圈子,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初次被大人帶到自己不熟悉的場麵的孩子,總是覺得手腳沒有地方放,恐怕會鬧笑話卻又往往會出洋相。另一方麵,他也逐漸明白亞南其實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剛認識的時候,他覺得亞南是那種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後來,他發現亞南像一個湖,表麵上波浪不興,下麵卻有暗流。一旦衛東講錯了話真讓她生了氣,她那張嘴也絕對不是吃素的。
亞南還在那裏喋喋不休,話頭已經開始指向衛東的家人,“你有什麽權利嘲笑我的家人?我父母是嫁女兒,這邊的酒席,新房都是他們一手操辦,還給了你五千美金啊,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吧。我的姐姐們在美國也寄東西回來,他們怎麽得罪你了?你的父母呢,酒席是辦了,禮金他們也全壓下了,一分都沒有我們的份,將來那些親戚我們不得還禮?我媽知道了說我真是好講話,你以為這是好話嗎?”
衛東開始還訕訕的賠笑,後來聽見亞南的話頭越來越不對,臉色也沉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亞南跌坐在沙發上,心裏很亂,長久以來平靜的心情一刹那間被衛東的那句話弄得一塌糊塗,變成一腔的酸澀 --她明白了,是因為那根白金項鏈 -- 亞欣和陳健送給她的結婚禮物。她可以想象到亞欣和陳健手牽手走進首飾店,從眾多的項鏈裏挑出這一條--亞欣說不定還試戴了一下,陳健微笑的看著她滿意的點點頭,說“小南一定會喜歡的” 。那兩個人的品味,自然是沒得挑剔。
想到這個場景,亞南忽然有一種心碎的感覺 -- 這條項鏈像亞欣對她的耀武揚威,像陳健默默的一聲對不起,也像命運對她的一句嘲笑 -- 她嫁了一個連白金和銀也分不清的男人,而那個知情識趣的人卻親手為她挑選結婚禮物。
“唉,我知道,你就是看我家有點不順眼。其實,將來我們去美國發展,也不會多和他們打交道,你又何必呢?” 衛東坐到亞南身邊,伸出手臂想攏她的肩膀,被亞南一把推開,“不要理我”。他自作聰明的把這種反應理解成了女人對婚姻的 cold feet, 於是善解人意的閉上來嘴由著亞南去發呆。老婆反正已經娶到家了,有些事也不用過於著急。這樣一想,他心裏略略安定,思緒立刻飛到大洋彼岸,開始琢磨下個月去美國有哪些事情要辦 -- 體檢,訂機票,準備行李,買些小禮品,和老師、親戚朋友告別,聯係那邊的中國學生會,想想還真不少呢。
亞南心裏百感交集,真希望有個人可以傾訴一下,卻又發現竟然沒有一個傾訴對象。在新婚的丈夫身邊,她感到的是深深的失落的孤獨。這種感覺來自她自己心底的一個黑洞,埋沒在那年的感情,竟然沒有死,而在這個時刻跳出來懲罰她。
新婚之夜,亞南和衛東各踞沙發一角,各想各的心事,像兩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待續】
由於本人出門,“風裏有歌”下次上貼5月24日。感謝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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