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莎的樹林(4)
(2008-03-18 19:5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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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把那些人變成一組組四格漫畫,沒有主題,隻是一些瞬間的神情。三個筆劃,兩個彎鉤,構造出來的人,比現實中的更為可愛。畫畫的時候,多半是黃昏,空氣裏漫著飯香,CD機裏,放著恰克飛鳥陳年的老歌。晚風沉醉的日子裏,漫著淡淡的花香。
二樓,也就是我家正對麵的那一套,空了很長時間。原本住在那裏的一對老夫婦幾年前搬到兒子家,房子出租,上一家搬走後,一直沒人。
那一家窗台前,沒有鐵欄杆。裏麵住的人,是流動的漫畫。有打工仔,有小白領,有那種穿豹紋絲襪引人側目的女子,有白發蒼蒼操外地口音的老年夫婦,城市是一片悄沒聲息的冷漠流沙,這些人就像麵上的沙粒,來了去,去了來,不給鄰居足夠的時間了解他們的身世和往事,唯一感到惋惜的,或許就剩下喜歡為他們畫四格漫畫的鄰家少年。
我學理科,考大學時想都沒想就報了化學係。父母都不滿意,他們更希望我去學電子工程或信息技術,姐姐皺起眉頭“化學係的男生失戀後喜歡拿硫酸給人毀容唉”邊從牙縫裏“嘶”地一聲,但我始終認為那是一門美麗的科學。中學裏第一次上化學課,老師拿出一塊黑色的東西隨手扔進講台上一個盛著透明液體的玻璃燒瓶,過一會,燒瓶裏的液體呈現出極其迷人而純淨的藍色,像太空裏遙望地球的那種顏色,讓一屋子的同學驚歎起來。與其說我愛上了化學,不如說,我愛上這門科學所能帶來的綺麗色彩。
木魚念化學是因為他聽說那是理工科裏比較輕鬆的一門,而他的父母根本無所謂,他們一年四季輾轉在中國各大城市做生意,滾雪球一樣賺永遠也賺不完的錢。他問我,“果凍,你說加拿大好,還是澳大利亞好?”他的爸爸想讓他明年轉學到加拿大,他的媽媽想讓他轉學到澳大利亞,要他自己決定去哪裏,他無奈地苦惱著。
木魚沒學過漫畫,看到我給他畫的第一張卡通像,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堅持要花兩百塊錢買下來。
“才兩百塊?”我故意說。
“五百塊,”他很爽快,“你知道嗎,你完全抓,抓,抓住了我的神韻,牛,太牛,牛了!”他居然真的把畫鄭重其事地裝裱起來掛在臥房中央,那張老得讓人想到“我與你多情小姐共鴛帳”的床。那張床是真正明代古董,木魚的爸爸用半套房子換來的,上有圍欄,下有台階,邊上兩道雕花門,滾著吉祥如意的花樣,簡直像個小房子,擺在一屋子奶黃色係的北歐家居中,宛如一章亂了語法的穿越文。
“睡在這張床上有安全感。”木魚說,然後告訴我,前一天晚上,他招了一回妓。
“什麽?”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一個高音喇叭裏傳出來。木魚的思維方式的確有些奇特的地方,但我還是很難把他和嫖客聯係起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