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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加州從來不下雨(165)

(2008-02-23 17:42:30) 下一個
南加州從來不下雨(165)

門打開的時候,裏麵傳來一個女人甜美的聲音,款款地講著廣東話。我的眼光撞到嶽洋的胸口,越過他的肩膀,張曼玉對表哥說,“有天你需要那個杯子的時候,就打一個電話給我,我會告訴你,放在什麽地方。”

我們都沉默著,我仿佛看到,大得像麵牆的屏幕上,劉德華坐上往大嶼山的汽車,去找回他的阿娥,林憶蓮唱“思海中的波濤滔滔不息飛躍起”。很久前,在半夢半醒間看到的畫麵,影星們歲月那頭的微笑,簡單如同一串魚蛋的愛情,刀劈斧刻般印在腦海。

我輕輕地說,“嗨。”說完了,抬起頭來,我的眼前漫起一片水霧,水霧的那一邊,嶽洋的眼睛像晨星一般閃爍。不知哪一家鄰居的鍾敲響了十二下。他伸過手,接住我手裏的蛋糕,說,“進來。”

“誰給你釘的扣子?”站在略微昏暗的客廳裏,我看著他襯衫上暗黃色的木頭扣子,用白色的棉線交叉縫著,“原來的,是黑線,這一個-----”我指指那顆用褐色的線縫起來的扣子,“是這個顏色,而這顆呢-----是白的。而且,這麽釘扣子,很容易掉的。”

“我自己,”他說,“我媽當年臨走前,教會了我兩件事情,一件是做米飯,一件是釘扣子,說假如以後沒人給我做飯或者釘扣子,就自己幹。當時我不懂什麽意思,隻記得她一邊教我一邊哭,把我的手指紮出了血,到頭來,我還是沒學會。”他望著我,眼睛亮晶晶的,慢慢地,裏麵也泛上一層水霧。

“你不是說要去西藏嗎?”我問他。他久久沒有回答我,突然說,“小安,給我抱抱。” 然後伸出手,緊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不由自主地融進他身上熟悉而溫柔的氣息。

“小安,我媽死了。”我抬起頭,一滴晶亮的水珠慢慢地從嶽洋的眼睛裏掉下來,順著臉頰徐徐滾落,隨後又是一顆。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唇,臉色有些尷尬,他艱難地重複一遍,“我媽……死了。”

“你媽…… 死了?”我的腦子裏轟然一響,眼前響起幾個月前和嶽洋的媽媽通電話的情景,她的聲音在電話裏細弱而溫存,怎麽也讓我聯想不到一個拋下六歲兒子遠走他鄉的女人。她說“高小姐,我會一輩子感謝你”,那句話打動了我,讓我由衷想去做一個對她而言,比“高小姐”更加親切的人。

我想有朝一日,叫她一聲“媽媽”,是的,站在嶽洋的身邊叫她一聲“媽媽”。現在,我終於體味到她那句話裏麵的悲涼。

“怎麽會?”

“乳腺癌,”他的嘴唇貼在我的臉頰上,“我姨媽告訴我,她幾年前就動過手術,這次又複發了。我媽以前一直不許姨媽和我說,怕…她怕我知道了,會更加嫌棄她。”他的臉色蒼白。

我問他什麽時候。“一個星期以前,”嶽洋把我用力抱住,“她給我快遞來一個大包裹,裏麵是-----”他停頓了很久,“裏麵是很多錄音帶,錄的全是我的節目……”溫熱的液體緩緩滾落進我的領子,“很多次的節目,有些早得連我自己都忘了,她托人錄好了寄到美國去…她在信裏寫,‘洋洋,你的聲音很好聽’ …等我收到,她已經死了,”他把頭埋進我的頭發裏, “聽說她死的時候很痛苦…身邊沒有一個人……”抽泣起來,聲音裏很痛苦,“不應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他抱著我,身體微微地顫動,我把手放在他圓溜溜的後腦勺上,輕輕地撫摸著,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他是我的兒子,而我的心裏,驟然間生出一種力量,可以去保護他,不讓他受傷害。

“姨媽給我打電話來,我第一句話就問,有多少遺產給我?”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罵了我整整一個小時,我一句都沒回,因為我一麵聽一麵在哭,又不敢讓她聽見,到現在,姨媽一定還覺得我狼心狗肺,其實-----我根本不是那麽想的,”他抬起眼睛,“小安,你明白我的感覺嗎?”

我點點頭,眼睛裏積蓄已久的眼淚也盡情地奔湧而出。淚水滂沱的瀑布後麵,我看見客廳的櫃子上擺著一大束粉紅色的康乃馨,在陰暗的一角,開放得美麗而無辜。

[待續]

林憶蓮 “激情”--- 王家衛“旺角卡門”主題曲(翻唱Top Gun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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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所有人物情節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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