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我慢慢地放下雜誌,把膝蓋曲起來,用手肘撐著病床,身子朝後靠回枕頭上。
嶽洋安靜地看著我。他的頭發有些淩亂,臉色顯得有些疲倦。我也默默地看著他。過了一會,他說,“你姐姐說你得了肺炎。”
我點點頭。
嶽洋走過來,坐在床邊,目光對著那一束盛開的蘭花,我的愛立信手機依然沉在水裏,旁邊放著吃午飯剩下的一個泡沫塑料白飯盒,他的嘴角牽動一下,伸出手,手背向我的額頭貼來。我把頭避開。
“你感覺怎麽樣?”他的手僵在半空。
“好些了。”我有些生硬地回答。
嶽洋低下頭,食指和中指輪流輕輕地在床沿敲動,過一會,抬起頭來,問,“晚飯想吃什麽?”
我搖搖頭。
“皮蛋瘦肉粥好不好?”
我還是搖搖頭。
“你怎麽了?”
我不說話。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小小的煤雕,是一隻很可愛的卷毛小狗,鼓著圓圓的眼睛,像是在對著人搖尾巴。
“撫順的特產。”他說,把那隻小狗放進我手裏,然後他說,“我和葉曼不是事先約好的,我到撫順後,她打電話來,問我在哪裏……我想她是感到有些無聊…”停頓一下,又補充一句,“我們…沒有什麽。真的。”
是暖和的冬日黃昏,風從半開的窗子裏一縷縷吹進來,有些許寒意,卻很新鮮,遠處高層的玻璃牆上映出欲走還留的夕陽,抹了金紅的眼影,仿佛盛裝赴宴的女子--雖然那場夜宴並不存在。
時間像是倒回十幾年,我在家裏的飯桌上留了封信,背著碩大的包走出家門,在第一個十字路口想了想,決定往南走,因為那個方向有陽光。我握住煤雕小狗,直到握緊,手掌中傳來一點毛毛的痛,驟然之間,又回到那年的心情,迷茫而強硬,即使不知道前麵是什麽,即使太陽就要下山,而肚子已經開始餓了,卻不願停下來,仿佛一旦停下腳步,就是對自己的背叛和侮辱。
嶽洋的手指又在床沿敲動,空氣裏揚著灰塵,在斜陽裏飛舞。
我打起精神,對他微微笑了一下,“你走吧。”
他有些驚訝。我說,“我想自己待著。” 我的聲音裏隱隱藏著一股冷鋒。
嶽洋站起身來,遲疑一下,伸手從花瓶底部取出了那個手機,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幹,把它放在茶幾上,然後走了出去,在門口幾乎和曾疏磊擦肩而過,卻並沒有停下,甚至沒有多看一眼,趕路一般匆匆消失在走道裏。
曾疏磊回頭望著嶽洋的背影,愣了一下,轉過頭來問我,“是他嗎?”
我垂下眼簾,沒有回答,他識趣地不再追問,用手裏的一束橙色長莖玫瑰換下了蘭花。
“怎麽不買蘭花了?”我問他。
“今天花店裏換了個小姐,說看病人還是玫瑰花好,可以清潔空氣,抑製肺炎球菌的生長,”他整理著花束,像是頗為滿意,“你喜歡嗎?”
我點點頭,說,“謝謝你。”
他臨走時,我說,“石頭哥哥,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
“幫我搬家,”我說,“我要搬回我姐姐家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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