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的小說和“海岩劇” 之八

8.

        2007年，三部“海岩劇”先後在電視台播放：《深牢大獄》（《陽光象花一樣綻放》）、《河流如血》（《金耳環》）和《五星大飯店》。這裏我不談海岩的小說了，因為《五星大飯店》最初就沒有小說，似乎是2005年海岩先編了一個漫畫書的腳本，然後才拍電視連續劇，前兩年書店裏根本就沒有出現小說原本。現在電視劇要開播，書店裏也出現同名的書了，但那是電視小說，接近於分鏡頭劇本。

       《五星大飯店》故事場景主要在一家豪華大飯店展開，這是它的最大噱頭。現實生活中，很少有人入住五星級飯店，自然會引起強烈的好奇心。要知道，海岩的名片上有一堆頭銜：北京新華實業總公司管理處處長，上海新錦江大酒店總經理，昆侖飯店總經理、董事長，錦江集團有限公司副總裁，錦江集團北方公司董事長、總經理，中國旅遊飯店業協會會長，中國旅遊協會副會長，等等。有這樣的優勢資源，海岩拍《五星大飯店》很奢侈地吸收了國內13家頂級酒店的精華：樓體是上海的金茂凱悅，大堂是北京的昆侖飯店，客房是海南的索菲亞大酒店，地下停車庫則是上海的華亭賓館……這樣超豪華的排場，很難說是為了藝術效果。

        電視劇總不能單靠豪華的背景支撐啊，它必須講一個故事。於是，故事的架構又回到海岩的老套路上：多角戀愛加罪案懸疑。男主角潘玉龍是剛從大學畢業的酒店實習生，想在大酒店裏幹出一點名堂，好多賺些錢孝敬鄉下的父母；湯豆豆是潘的房東，一個一心想通過跳舞揚名立萬的女孩子；楊悅是潘的同事，一個十分低調的見習律師；金誌愛是大酒店的房客，韓國時代集團的繼承人。戀愛故事就在這四個人中間展開。

        象瓊瑤那樣展開細致纏綿的浪漫愛情，從來不是海岩的長項，他有別於瓊瑤的手段就是製造罪案：一是湯豆豆同父異母的哥哥杜耀傑偽造遺囑，招致追查此案的楊悅被襲致殘；二是金誌愛被集團內的實力派迫害，她不得不拉住潘玉龍逃命。另外，故事中又穿插了盛元集團盜竊時代集團商業機密，潘玉龍也卷入其中。佐料這麽多，拚成一桌大餐應該好吃又好看。

        但是這一回《五星大飯店》又犯了後期“海岩劇”的老毛病。第一個毛病就是拖遝，無關緊要的瑣碎鏡頭太多。網上的批評聲中，這一看法比較一致。

        第二個毛病就是故事主題不明確。它不象是言情劇，因為劇中言情的場景並不多，表達也比較含蓄，而商戰，酒店內部事務等等內容很多；當然，它也更談不上“涉案劇”，劇中沒有破案的過程，對有關的幾起案子隻是交待了結果，而且楊悅被害的案子始終沒破。

        許多宣傳《五星大飯店》的網頁反複說：這是一個關於“真實”的故事。劇中人物對話中，“真實”一詞不絕於耳：湯豆豆的舞蹈組合名“真實”，湯豆豆母親留下的樂曲名“真實”，潘玉龍與金誌愛對話也翻來複去強調“真實”。說來說去，這個詞是不是用得太濫了？刻薄一點說，湯豆豆的母親與有婦之夫產生私情生下湯豆豆，這是“真實”；潘玉龍在佟家彥的誘勸與壓力下協同盜竊商業機密，這也是“真實”。劇中一切善行和惡行都是“真實”地發生，空洞地喊“真實”隻能是矯揉造作。劇中四個主角中，似平隻有楊悅沒有在對話中用“真實”一詞，而她是其中最樸實、最低調的一個人物，類似於《深牢大獄》中的小珂。

        其實，金誌愛對潘玉龍說“真實”一詞，指的是戀愛雙方要彼此真誠、坦率，為什麽海岩非要用如此別扭的“真實”這個詞呢？這是為了呼應前麵圍繞湯豆豆的一係列“真實”：樂曲、舞蹈組合及不用金錢買名次、遺囑的真偽，等等。海岩為了在他的電視劇中宣揚某種“哲理”，手法未免太拙劣。尊敬的海岩同誌，還是不要冒充思想家吧，老老實實講你的故事多好。

        海岩挑選了劉心剛導演《五星大飯店》，看來不夠理想。劉心剛是舞美出身，這種背景自然會使他追求畫麵的優美，這也可能是海岩選他的原因。但是顯然的，劉心剛導演本領還不到家，他的鏡頭調度不夠有章法。他喜歡搖鏡頭和快速切換鏡頭，象時下某些電影流行的做法。他有一點沒弄明白：他是在拍電視劇，不是拍電影。電視劇和電影比較，屏幕大小不同，用時長短不同，這決定了二者在處理鏡頭的技法上有明顯差別。即使他喜歡眩耀的那些鏡頭處理方式，也隻能用在某些特殊類型的電影或電影中的某些特殊場景中。另外網上還有人抱怨許多場景光線昏暗，象古典派油畫那樣的色調。我這裏要勸勸海岩和劉心剛：別賣弄你們那種自戀式的審美趣味了。你們拍電視劇不就是要迎合觀眾、追隨時尚嗎，你們不就是要收視率、要賺鈔票嗎？把畫麵拍得鮮豔明亮些，這才和你們那種超豪華場地、超豪華氣派相配！

        這一次，海岩仍然堅持他的老路子，主要角色全用新人：張峻寧扮演潘玉龍，牛萌萌扮演湯豆豆，曹曦文扮演楊悅，這三個年輕人被網友普遍斥為“不會演戲”，對牛萌萌的指責更多。相反的，韓國不知名的女孩鄭柔美扮演金誌愛卻得到一致喜愛和好評。

        網上的這些評判大致不錯，不過我也想補充另外一點意見：“海岩劇”中的男主角向來不好演，這跟年輕演員的功力有關，也跟小說和劇本有關。海岩的作品，女角的戲份多、變化多，借助於肢體語言和台詞就可以發揮七八分，而男主角就不那麽好辦了。《永不瞑目》中的肖童，動作場景多，陸毅演技欠火候，但能演得不太糟糕（陸毅後來一些演出不太出眾，說明他“技隻此爾”）；《玉觀音》中佟大為就沒有那種好運氣了，他能把楊瑞這個角色演到這個地步，也算對得起人；《深牢大獄》、《河流如血》中的劉川和陸保良，動作戲不多，主要靠演員的內在功力，在表情（特別是眼睛）等一些細節上表達許多東西，這對剛出道的年輕人實在勉為其難。所以，《拿什麽拯救你，我的愛人？》中的龍小羽需要劉燁演。《五星大飯店》中的潘玉龍一角也是如此，張峻寧不是劉燁，我們不能對他太苛刻，為鼓勵小生後進，給他的表現打個六十分吧。

       “海岩劇”中的女角色，一般比較有發揮的空間。在《五星大飯店》中，給湯豆豆的戲份很多，但牛萌萌顯然辜負了她的機會，表現生硬、甚至有些場合帶點做作。曹曦文演楊悅顯然吃了虧，也就是賣力可能不討好，問題出在劇本上。

        金庸的《倚天屠龍記》中，有四個美女：趙敏、周芷若、殷離和小昭，她們都深愛男主角張無忌。金庸自己評價這四個人，說前三人或心狠手辣、或野心勃勃、或詭計百端，都不可愛，隻有小昭深情不露，無欲無求，關鍵時刻卻能為心上人付出，最為可愛。海岩在《深牢大獄》中套用了這個模式，看過電視劇的人都會對小珂印象頗深。她的戲份不多，為人也不張揚，默默付出，但她的人品與季文竹、單鵑的人品形成鮮明對照，所以叫人覺得可愛。

        現在《五星大飯店》中的楊悅，照海岩的安排，似乎是另一個小珂。然而楊悅的戲份太少，也無法與湯豆豆、金誌愛進行反差很大的對比，這就使她成了一個多餘的人物，曹曦文演技再好也沒有發揮的餘地。

        劇中湯豆豆的戲份多但多是老調令人厭倦，金誌愛的戲份多卻新鮮刺激奪人眼球，鄭柔美出演得了個大便宜。韓國電視劇中類似的人物不少：一張溫柔可人的漂亮麵孔，一副孤獨無助的弱女身世，再加董事長的身份和渴盼溫情的浪漫形象，多種無素揉合，要這個角色不可愛也難。說實話，鄭柔美的演技並非無憾可擊，例如金誌愛得知潘玉龍曾參予盜竊商業機密後，那種內心愛恨交加、失望與懊惱的複雜心態她就無法細致地表現出來，隻好用大哭帶過去，這小姑娘還嫩著哩。中國二十歲至三十歲這個年齡段的觀眾，浸淫韓劇日久，對韓國美女有一種天然容易接受的心態，對鄭柔美有些溢美也容易理解。電視劇結尾，潘玉龍準備同楊悅結婚，湯豆豆出現了，這是海岩留下的另一個噱頭。於是網上又熱鬧了，青年網友熱烈地討論“潘玉龍的感情歸宿”，強烈地要求拍續集。這個現象既表達了那些年輕人的幼稚，也說明海岩塑造楊悅這個人物的失敗。

        電視劇結束了，網上的熱鬧過些時候也會煙消雲散。然而不爭的事實是：象《永不瞑目》、《玉觀音》那種輝煌的時代已成過去。據說明年海岩又有新作《舞者》問世，他永不甘心沉寂，他還會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