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的小說和“海岩劇” 之十

10。

        我們用結構主義方法來剖析一下《深牢大獄》。

        故事中的愛情部分隻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母題：劉川（姓名在這裏不重要，僅僅是一個符號）是一個富家子弟，他愛上美女季文竹；後來劉川破產了，季文竹同他分手，結果平凡而心地善良的小珂同劉川攜手。

        母題隻是一個基本構架，在這個構架上可以編出不同的故事，當然要加上許多東西，諸如人物外表、性格及更多一些細節，才能使故事有血有肉，才具有可讀性。對這個母題，海岩是怎麽加工的呢？
海岩設定劉川是一個獄警，小珂是他的同事，季文竹是個一心想成明星的女孩。為了使故事複雜化，安排劉川參加了一個“睡眠行動”，由此引出了單鵑這個人物，於是“一男三女”布局完成了。

        簡單地按照這個布局走下去，也可以寫成一個愛情故事，愛恨情仇樣樣俱全。但是，海岩的思路變了，他要寫監獄中的罪犯生活，以表現中國的模範監獄是如何改造犯人的。為此，他需要一個罪犯作主角。海岩是嚴格按意識形態部門標準寫作的，因而主角不能是惡人，應該是一個“犯錯誤的好人”，於是可憐的劉川被挑上了。從而監獄故事與前麵的母題發生了關聯。

        我懷疑，海岩最初是應司法部門要求寫一個關於監獄的故事，於是他采用了前麵所述的母題架構，他大概認為，這樣既有監獄內容，又有愛恨情仇，故事一定好看。但是海岩恐怕沒有想到，這種安排產生了兩個大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如何找一個合適的理由讓劉川坐牢，前麵母題中的多角戀似乎給出了合乎情理的解釋。然而劉川過失犯罪實在安排得勉強，凡是看過電視劇中那段情節的人，都會覺得劉川太冤枉，而且盡管劉川主動給出巨額賠償，法院還是判了盡可能長的五年徒刑——這是海岩要劉川有這樣長的刑期，因為劉川刑期如果太短，比如兩三年的，海岩的監獄故事就無法展開。這種生搬硬套地編造故事在海岩不是首次，不管合不合情理，你都得相信。

        第二個問題是故事的主題亂了。它是關於監獄的故事嗎？不全是，因為有一多半內容是“睡眠行動”和多角戀愛；說它是愛情故事嗎？那另一半監獄中的內容基本與愛情無關。也許應該叫“雙主題”。我們知道，雙主題的小說很少，例如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可以看著雙主題，但那是兩條平行的故事線索。而《深牢大獄》不是這種情況。

        我們拿另一部關於監獄的電視連續劇《女子監獄》（革非編劇，張新健、楊小雄導演，範智博、楊聖文主演）來同《深牢大獄》對比。

       《女子監獄》的主角是一個監區長海蘭，劇中也有大量服刑犯人在監獄裏生活與改造內容，隻是埋伏下一條線索：一個叫蘇琳的女犯實際是替他人頂罪。監外，蘇琳的前男友聶智軻對蘇琳案調查引發了海蘭對此案的關注，最終改造好了一批女犯，同時查出了一個官商勾結的犯罪團夥。這部電視劇敘事手法比較樸實，它也有罪案，也有懸疑，但它敘事的重點始終落在監獄，沒有玩弄昏天黑地的多角戀（有關人物的愛情隻有很少幾個情節），涉及罪犯改造等方麵問題更廣泛、更有平民性、更人性化，主題非常明確。當然，如果對這部電視劇作適當的修改，會更有吸引力，關鍵是，它沒有外加的花哨東西。而《深牢大獄》，嚴肅的監獄罪犯改造主題同一個十分花哨的多角戀扯在一起，誰想想都不是滋味。電視劇《深牢大獄》收視率不高也是必然：想了解監獄的觀眾忍受不了濫透了的多角戀；想欣賞海岩的多角戀熱鬧的觀眾忍受不了漫長枯躁的監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