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野
一, 薄熙來錯在何處
薄熙來在獨領風騷的時刻,因為自己的首要同盟者恐懼中的逃跑而瞬間折戢沉沙,造成了巨大的輿論騷動。薄熙來的問題在於,一沒毛澤東的才華與魄力,二沒毛澤東的膽量與眼界,三沒毛澤東的功勳與人脈,四沒有毛澤東的手腕與堅忍,卻要效法毛澤東的行為方式和政治作為。還是那句話,毛澤東走鋼絲如履平地,薄熙來卻走平地如履鋼絲。至於薄熙來在兩會期間對公眾媒體的表演,則是搖搖欲墜時刻還要給人翻個跟頭顯示一下自己穩如泰山。也許是智力問題,也許是過家家的手段用在了政壇上。說句真心話,薄熙來有一定的能力和才幹,但他是閉著眼睛劃漿的資質,卻拚命覬覦舵手位置。這嚇壞了一船人,大家隻好摒棄一切分歧,劃船的位置也不能給他了。
政治遊戲層麵的問題大致如此,而政治方略上薄熙來的錯誤又在哪裏?
去年薄熙來和汪洋大炒蛋糕論。從概念上講薄熙來勝利,但後續的細致分析卻沒了動靜。整體而言,當今中國的嚴峻社會形勢,不應該用蛋糕論來描述。中國最迫切的事情是如何將不同機構不同人員從百姓那裏聚斂來的財富分發出去,同時又不損害到經濟實體。所謂生財有道,而散財同樣有道,而且是更加微妙細致的道。談做大蛋糕當然錯誤,溫家寶造訪廣東時的表態應該算是不錯的定論。分好蛋糕看似正確,實際運作中卻暗藏了更大的危險。從薄熙來的政治作為看,他的手段更近於暴力均貧富。經濟結構不是可以切的蛋糕,而是活生生的機體。暴力均貧富實際上是殺雞取卵的做法,對經濟的傷害極其嚴重。
從尚有餘溫的曆史看,暴力均貧富是中國的災難。中國在共和國開始時刻已經全麵犯過這樣的錯誤,破壞了人們在資源分配中的公德與正義。這一點,我在以前的一篇<百年中華血淚祭>中論述的比較詳盡,有興趣可以參考。在當時的國民情緒和國際環境下,誤入歧途還有情可原,如今再采用相似的招數,就不可饒恕了。共和國六十年中,社會資源是從私有強製化作公有,然後又變成私有的過程。於是,資源就從一些人的手中轉移到了另外一些人手中。這樣的結果不能說是有意的掠奪,更象是曆史的捉弄。所謂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現狀中糟糕的是,當代的富豪因為資產多是魔術般地聚集,沒有資本積累的辛苦過程,導致這些人與典型富豪相比欠缺了必需的厚重和道義。對於當代的暴發戶怎麽辦?是否要懲治資本原罪,搞清楚他們發家過程中的每一絲罪惡?是否要訴諸暴力解決貧富分化問題?社會的貧富分化有一定的必然性,而劫富濟貧絕不可以用暴力掠奪再平均分配的方法。中國在六十年前犯過的錯誤,如今再犯將是世界級的笑話。關於這一點,用宋太宗和趙普的一段對話來參照比較好。趙光義害死兄長和兩個賢能的侄子而得到皇位,心中總忐忑不安。於是就問開國功臣趙普,自己是否應該象太祖那樣將皇位讓給趙匡胤一支的皇室宗親。趙普的回答極其巧妙:太祖已經錯了一次,太宗不應再錯。金錢名譽地位這些身外之物,關鍵不在於其屬於誰,而是在於能否在社會中起到最好的作用。天地乃人生逆旅,不應對終將腐朽的東西如此執著。
從曆史經驗來看,中國曾經在暴力均貧富上跌倒,中國人沒有理由跌倒在同樣的地方。薄熙來的失敗,其根本原因在這裏。百年來國人對物質和欲望的東西傾注了太大的精力,而中國的苦難也有一半是源於這方麵。除少數案例外,國人不必過份關注當代資本擁有者的資本積累原罪,而應更多的促使社會在當前的財富分布狀態下,如何讓財富發揮更積極的作用。顯然,在遵循經濟規律和符合經濟結構前提下的最大限度的財富平均是最佳狀態。人類曆史中所有偉大宗教和偉大政治所負擔的首要任務就是這種良性與理智的均貧富。中國必須轉變對財富的態度,看重財富的效果而非歸屬,更多地關注信仰,精神,教育,製度建設等等,這才是正道。散財之則主要在於政府,在關注公義與製度的目標下尋求對社會衝擊盡量小的方式。
中央斥責薄熙來文革還魂,民間左派則群起為他抱不平。說薄熙來複興文革的確有些冤枉,準確的說,薄熙來的方式是土改與鎮反的翻版。因為土改與鎮反在黨內尚未經過完全懺悔,顯然不足以做打擊對手的措辭,而文革卻是公認的妖孽。給薄熙來扣個文革的帽子,雖然有陰謀的味道,卻也因為他個人不爭氣,骨子裏全是文革的思路。在兩會期間記者會上,薄熙來政治生命懸於一線的時刻,他自己竟然亮出"敢同惡鬼爭高下,不向霸王讓寸分"這樣的文革體,而且還如雷貫耳地宣稱這是古人雲。薄熙來可以忘記母親如何慘死,父親如何遭受迫害,但是太子黨中其他人卻不會忘記父輩所遭受的苦難。尤其是這句話的原本出處是一篇批判劉少奇材料的書名,更是劉源上將的錐心之痛。太子黨內部對薄熙來的厭棄應該是決定力量之一。揭祖上傷疤,罵上祖墳,中國人很少有幾個能夠容忍,雖然信仰共產主義了,但是敬天法祖的傳統依然有無法阻擋的影響。
對於薄熙來事件,江澤民派係的作用同樣舉足輕重。二者也許是政治路線上最極端對立的,如果薄熙來的思路成功,江澤民的三個代表將淪為十足的笑話。以網上的小道消息,江澤民應該是倒薄的決定性力量之一。胡溫二人在這一事件中反而可能留有餘力。
二 胡溫在政改問題上已經沒有時間
記得好象是去年夏天甚至更早的時候,中共高層的自由派改革派就開始陸續發聲。這本身好象沒什麽,但對於這個以隱忍為著稱的政治派係而言卻不一樣。當年中國的經濟沙皇朱鎔基心灰意冷,說出來退休後屁都不放一個的話。去年忽然間高調出書發聲並且呼籲改革,這是極不尋常的。很顯然,從那一刻起或者更早的時候,這一派係就已經孤注一擲破釜沉舟了。國外媒體爆料王立軍事件實際上是李源潮等人實施的反間計。從爆料的情形看,這更象是牆內開花牆外香的情況,是有意而為。我相信反間計的判斷。象薄王這種隻顧疾步往前走,從來不回頭思量對錯的人,反間二人應該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二人互相之間也完全沒有信賴關係,不是政治同盟,更不是信仰的知音。這幾乎是輕輕一點就徹底爆個粉碎。如果我們通過胡溫的性格和其陣營中相關人員的行為方式,我們可以推測,倒薄隻是一部連續劇的篇首曲而已,自由改革派的破釜沉舟行動中必然有針對各種障礙的應對方案。如今尚未到徹底攤牌時刻,隻是溫總一貫的在前台忙碌,胡總仍然在幕後靜觀敵情。隻有在溫總敗退下來的時刻,胡錦濤才會挺身而出。胡錦濤這兩年隱忍得實在有些過分,故意將自己裝扮成象人大委員長那樣大講五不搞的糊塗樣子,讓世人錯以為他是一個十八腳都踹不出個悶屁來的主兒。前兩年,餘傑說溫總是影帝。這完全錯誤,溫總其實沒有表演天份,當時的那些表情眼淚都是自然流露,不流淚才不正常,才是表演。真正的影帝是胡總,十年如一日,比湯姆漢克斯演阿甘還入戲,以假亂真,曠日持久。春秋的楚莊王和戰國的齊威王都有三年不作為,然後一鳴驚人的故事。胡總這一蟄伏就是十年,雖然說此次勢在必得的政體改革很可能會成功,但中國人民十年時間的煎熬,又如何給個說法呢?若胡溫能得此文,敬請三思。
有人判斷,中共倒薄這一步是反毛。這種判斷過於誇張和粗略了。中國現在正在做的是反左,而絕不是反毛。中共不可能反毛,即使有一天中共開始質疑馬克思,也不會反毛。毛澤東的思想功過的確需要切時切地地辨析,但是談不上反毛。文革是毛澤東發動的,而又有那個中共理論家曾經提出過文革是毛澤東思想的產物?文革已有基本共識,而且和毛澤東思想做了相對明確的切割。這其中有一些政治手段的味道,但是基本還算中庸。實際上,文革與毛澤東思想間有不小的關係,但是文革更根本的根源還是在馬列主義上,是拋棄人類五千年普世價值而妄自尊大另起爐灶所導致的必然惡果。薄熙來事件導致的爭吵反映了中國官方與民間在對毛澤東認識上的共同誤區。大家依然停留在表麵功過二分法,甚至於因功而無視其過,或者因過而抹殺其功。毛澤東的定位,必須從嚴格尊重曆史和從功過兩方麵都一致追溯出其性格品格的思路上才能得到準確的答案。這對於當代中國是一個比較緊迫的事。
外界普遍認為胡溫此次出手是因為政治派係鬥爭將他們逼到了牆角。其實,真正逼迫他們的不是派係,而是時間。他們最關切的也不是派係的繁榮,而是曆史將給予他們的定位。如果在執政的最後一年他們再不動作,胡溫將會被曆史定位成中共建政以來最懦弱無能的一屆,從而留下曆史罵名。回顧中共曆史,連千古一人的毛澤東都對身後名聲戰戰兢兢,何況其他人?從形勢看,胡溫很可能整合了元老與實力派的力量,形成了中央的強勢聯合派係。下一屆政府,很可能不是簡單的習李組合,而是胡溫習李組合。以李克強局促的魄力和習近平有限的靈氣,如果真要麵對已經啟動的政改,兩人都沒有這種王者風範和氣魄去接手。胡錦濤留任軍委主席很可能是必然的,而溫家寶也會在退休後有所作用。這已經不簡單是戀棧的事情了,而是形勢逼迫使然。
既往的兩年中,溫家寶聲嘶力竭地呼籲政改,而在媒體表麵上對其抑製甚至消聲。看似胡錦濤在打壓,實際上是二人周瑜打黃蓋般的苦肉計。胡在麻痹反對派,溫則為政改探路和蒐集輿論支持。判斷胡錦濤是保守派,有許多講話可以做依據。如果我們仔細揣摩胡的話,會發現徹底是官話套話,說了等於沒說的話。作為胡錦濤這種極端隱忍的性格,說出這種話來,其目的是在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而他的真實意圖在他的鐵杆盟友中卻表現的淋漓盡致。如果大家懷疑溫家寶和他的關係,我們可以看一看李克強和汪洋的政治觀點與作為,這兩個人和溫家寶是基本一致。如果胡溫決裂,我們可以判斷李汪也和胡決裂,胡錦濤現在就成了光杆司令了。顯然,以胡錦濤顯示給人們的極端陳腐守舊的言論來判斷他的真實意圖是錯誤的。他不過是在迷惑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