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狐媚》 by兩隻黃鸝

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多年前的一個初冬。

那一天，我和我的妻子正沿著河邊的林蔭小道散布。 清涼的風輕拂著我的臉龐，落日的餘暉灑在我的身上，四周的景色娛樂著我的眼睛，這一切都讓我陶醉。 突然，我的妻子拉樂拉我說，“看，那是什麽？”。

我順著她的手指往前看， 在一顆紅楓樹底下，在一堆落葉之中，卷縮著一隻小動物，正隨著風在微微的悸動著。 我走近一看，看見她磚紅的皮毛，長長的尾巴，黑色的鼻子，眼睛閉著正在睡覺。

“正是可憐的小東西”，我妻子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它， 要我把它領養回去。 於是我找來一隻盒子，把它捧回了家。

它剛到我家的時候很小，隻有巴掌大小，非常貪睡。 我們用一隻盆子溫了一些牛奶，用手指試了一下溫度，再在旁邊放一些蔬菜和肉食，放在它睡覺的身邊。過了一會再去看，它已經把牛奶喝光，把食物吃光，又在那兒呼呼大睡了，好像從來沒有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全家都笑了。

這樣過了一個冬天，小家夥長得非常快， 到了春天的時候，它就開始象一條狗一樣在我們身邊串來串去了，連搖尾巴的動作也特別象狗。我們把它當作一條狗一樣來訓練，教會了坐下站起趴下等等簡單的動作，但是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狗。 妻子對此特別的熱心，非得要我告訴她這是什麽動物，我在支吾了很久以後，告訴她對動物的知識相當於小學水平。

妻子翻了翻白眼，一天沒跟我說話，我這個向來讓她敬重的知識分子突然在她眼裏掉了很大的價。 但是我依然對於這個算是什麽動物不管興趣。在我看來，無論它是貓也好，狗也好，兔子也好，鬆鼠也好，如果它吃得好玩得好，在我看來是沒有區別的。

但妻子下了決心要搞清楚這是什麽動物，她對這個動物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經常逗它，玩它，觀察它， 並且開始到圖書館尋找資料。 直到有一天，我回家的時候，她興奮地撲過來，告訴我，“我有了”。

我看了看她的腹部，和以前沒有兩樣。她沒有注意我的眼光，隻是興奮地告訴我那個動物是一隻狐狸，屬於什麽什麽的品種。 我這才知道我先前會錯了意。 但從此以後這隻動物就有了一隻屬於它的名字：狐媚。

知道這是一隻狐狸以後，我妻子又有了新的擔心。 她開始擔心狐媚會不會和別的動物和平相處，譬如會不會偷吃小雞之類的。但是又經過一個多月，我們發現狐媚和左鄰右舍相處得都很好，往往跟著它們一起遊戲， 作它們的保護神。

狐媚還是把自己當作了一隻家養的狗。

從此以後，我妻子對狐媚更是喜歡的不得了。 不但和它玩，學它的動作，還給它吃好的，買穿的，打毛衣，作耳套。。。比對我和孩子還要親密。 她開始查更多的知道，希望知道這隻狐狸成為孤兒的原因。

有一次我出差回家，妻子沒有接我；我到家已經很晚了，發現屋裏一片黑暗。我很緊張，找來找去，隻見我的孩子單獨睡在房裏，卻沒有發現我的妻子。 我急了，找了幾次，才發現原來妻子和狐媚一起卷縮在客廳裏的沙發上，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當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睛睜著看著我，在夜色中熠熠發光，恍惚間我覺得那是狐媚的眼睛。 我問她，“親愛的，你怎麽啦？”

妻子張開手臂抱住我，把自己靠在我的懷裏，就象我第一次看見狐媚一樣卷縮著，身子隨著夜風不停地悸動。 我再次問她：“親愛的，你哪裏不舒服嗎？”。

妻子沒有回答我，隻是抱我更緊。 我第一次對她感到手足無措， 也是結婚以來第一次對她感到陌生。 到了深夜裏，我正在熟睡，她突然把我推醒， 給我講狐媚為什麽會被它父母拋棄：原來她不小心染上了一隻狗的味道，她的父母就不要她了。

我對這個故事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為我覺得狐媚在我家過得很好，又何必去計較它父母當初為什麽拋棄它呢？我的冷漠顯然刺傷了我妻子，她在後麵的幾天一直表示了一種沉默的態度，一有空就跟狐媚呆在一起，並且用一種哀憐的眼光看著我。

我不得不努力地哄我的妻子，比當年戀愛還費盡心思地讓她高興。偶爾被感動了，妻子會幽幽地問我：“你有一天也會拋棄我嗎？”

我一下子全身僵硬，看著她就象看著幾千裏以外的月亮，渺茫的不可琢磨。 我呆呆地看了她一會，站起身來走近廁所，咬住牙哭了。

狐媚一如既往地討好我，我卻開始討厭它了。 我開始帶它去狩獵， 它很興奮，妻子卻很擔心。 我把狐媚帶進了一個荒涼的田野，它興奮地到處亂跑，把兔子等動物趕往我的身邊，它真是一隻好獵手。

我朝一隻兔子開了槍，子彈卻從狐媚臉頰旁邊竄過。狐媚受了恐嚇，跑出了很遠， 又回過頭來恐慌地看著我，接著又跑了。

我打了幾隻兔子回了家。 妻子看了看我的身後，沒有狐媚跟著。 她一聲沒吭，也沒有去碰那幾隻兔子。 我毫無辦法，隻好自己動手把兔子殺了， 紅燒的紅燒，烤肉的烤肉。味道真的不錯，我為我的手藝自鳴得意，但妻子一碰也沒有碰，隻是用一種恐懼的眼光看著我。

妻子越吃越少，晚上經常離開我，一個人跑到客廳裏去睡在沙發上，白天裏更是常常地對著狐媚曾經得小窩發呆。

這樣過了半年，妻子終於病了，燒的厲害。 我把她送進了醫院，大夫卻找不到她生病的原因。幸運的事，妻子終於慢慢好了，這場病來得奇怪，去得奇怪，我卻一直不敢問她原因。

妻子慢慢地恢複正常，又向當初一樣地成為了一個堅強的女人，不再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叫做狐媚的狐狸，因為染上了狗的味道而被我收養。

今年秋天，我們全家去野營。突然一隻熟悉的身影進入了我們的視線， 它就是當初把自己當作狗的狐媚。 我看著它漂亮的身影， 再回頭看看我的妻子。 妻子也正在注視著狐媚， 當她感覺到我看她的時候，把眼光收了回來，搖了搖頭，明亮地衝我笑了。

狐媚站在那裏看我們， 在它的身前，正蹲著兩隻漂亮的動物，一隻是雄狐，一隻是公狗。 慢慢地她跑了，後麵跟著兩隻忠實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