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雲野鶴

Since childhood, I liked writing. However, my Chinese is the worse in all my course. I post my recent writing here and wish b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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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緣之夢

(2007-09-08 00:03:26) 下一個

無緣之夢


大哥已經年過五旬,現在溳水河邊的一家複合肥廠上班。車間主任,也算是他廠的中層
領導。這次回國,我們在一起幾天。他對我說,他已經沒有夢,把夢留給他的明年大學
畢業的兒子。想起了大哥,我就想到在大學時新年晚會上的黴運氣,那天我花10元錢
買了100個圈,卻沒套上一件禮品。我理解大哥,他是徹底失望了。

大哥是我家的第一個孩子,在他身上,父親給予了厚望。大哥比我長九歲,但我記事時
,他已經在公社上初中。記得那時大哥背著一個舊書包和手拎著<<紅燈記>>裏李玉
和"提的飯盒,早走晚歸。他打小很調皮,但非常逗人喜歡。然而他怎麽也想不著不順
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眼看大哥就要初中畢業了。他的成績不錯,這一點老師也承認,村裏的同學也在我麵前
提起過。可在那個家庭出身論英雄的年代,由於我舅的"地主"成分,大哥沒有被推薦
進高中。眼看著比他成績差的同村的玩伴,進入區裏的高中。大哥在家裏沉睡了一周,
沒出門。母親很難過,總給他做點好吃的。自此我知道大哥懶惰,愛睡覺。

那時能進初中的不多見,再者,父親在公社裏工作。村幹部不看僧麵看佛麵,讓大哥在
生產隊當了會計,管著隊裏200多人的帳。一年後,命運之神來敲大哥門。
父親的獸醫站擴招人,站裏的子女有優先,父親到處活動,爭取一個名額給大哥。在隨
後的一周裏,我家天天飄香。先宴請村幹部,接下來是父親的獸醫站的領導,後是公社
的幹部及有關的負責人。一周下來,我家僅存的一塊臘肉,我與二哥積攢的幹魚,家裏
的雞蛋,幾斤麻油和一個月的口糧吃光了。兩隻傳種的公雞也被宰了,鹽罐也空了。倒
是家裏的桌子多喝了點酒,多吃了點油,也變得發亮。飯碗也抹得澄亮澄亮。臨走的時
候,每位領導都"紅"光煥發,還不時用手擦一擦一張張的油嘴巴。當父母親請他們幫
忙,個個都回答好。
一個月後,父親回家,我們知道大哥被一個公社幹部的侄子頂替了。大哥又蒙著被子睡
了一周,沒出門。他脾氣變壞,在家裏摔東西,和我媽頂撞。作母親也無法,隻得由哥
去。我至今也不明白為什麽個個領導都在我家說好,我想,在那個吃不飽的年代,那些
美味佳肴一年到頭都見不到,我真垂涎三尺,狠不得衝上去咬一口,他們當然說好,言
下之意,好吃。

又過了一年,由於在區裏工作的嬸子的關係,大哥推薦上工農兵大學。父母親又擺上酒
宴,把村幹部和公社的幹部又款待一次。臨走的時候,每位領導都"紅"光煥發,還不
時用手擦擦嘴巴,個個都說好。後來傍晚接到通知,讓我哥明天一早到區裏作體檢。可
憐我哥一夜走了60裏的山路,天快亮才趕到。從區回來後,大哥又蒙著被子睡了一周
,沒出門。後來我嬸子告訴我們,說大哥在身體上有心慌病,在政治上不合格(我舅是
地主)。高考體檢時,我心理非常緊張,我想到大哥當時一定緊張。但我不知道是否有
"心慌病"一說。

和我歌一道體檢的村支書弟弟,進了唐山鐵道學院。後來哥和他一直有聯係。哥成家後
,他到過哥家。還考了我一道二元一次方程的應用題,那時我上初二,竟把他認為很難
的題心算出來,他不停誇我聰明。

不知過了幾年,大哥被安排在村裏的代銷店(供銷社在村裏設的門市部)當銷售員。後
來高考製度恢複了,大哥也參加了高考,但他幾分之差沒考上。這高考讓他又一次錯過
了機會。因為當時的公社書記在我們村裏蹲點,他想提拔我哥當公社團支部書記,讓村
長告訴我哥不要去高考。可這村長卻沒告訴我哥,那公社書記認為我哥不聽話。

公社書記是一個軍人,他後來被調到縣城當了第三書記,再後轉任縣人大主任。雖然走
了三十幾年了,可他的影響似乎還在。村裏還流傳著他的至理名言,"你再是個好材料
,我不想用你就不用你。哪怕你是糞坑裏墊腳板,我擦幹淨,刨一刨,就是一塊料。"
 他的確是這樣做的。 一個小學肄業的人頂了我哥成了團支部書記, 現為鎮長。我們
生產隊的結巴,被他提拔他當村團支部書記。當了幾年的村團支部書記,他也不那麽結了
。現在是村長,還開辦了磚瓦廠。在千人村大會發言,雖時不時沒有下句,但他不是照
樣把共產黨的政策上傳下達。

我哥一直在代銷店工作了七,八年,他結婚了和我們分了家。但大哥最關心我的學習,
我上初中時,他經常給我一些指導。中考時,我的成績過線,卻沒有接到通知。大哥和
這位遠親(我在<<閑雲野鶴---- 為了忘卻的記憶>> 提到他) 幫我到縣教育局找
人。城關鎮文教站的站長是我們村裏的人,再者我的分數超過了分數線,終於在九月中
旬我才拿到補發的通知。沒有我大哥和這位遠親及站長的幫助,也可能沒有我的現在。
在心裏,我一直感激著他們,我更感激改革開放的政策,給了我一個舞台。不然我也象
我舅,我大哥,有夢也圓不了。

我哥後來到了溳水河邊的一家複合肥廠上班,跳出了農門,但走上了更艱難的路。改革
初期,複合肥廠效益不錯,過了幾年的好日子。當時的順口溜是"農民哭,工人笑,知
識分子脫著褲子坐花轎。"那時候知識分子很窮,但被吹得很高。後來工人笑不起來,
我哥的複合肥廠不死不活,時開時停。大哥的工資時有時無。三個孩子的學費幾乎把他
壓垮了,但他還是挺過來。最小的兒子明年畢業了,他再幹幾年該退休了。他對我說,
他已經做不了夢,把夢寄托在兒子的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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