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灣: 我的故土
(2007-09-05 17:5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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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陽剛爬上我村前的小山,我就哇哇的出世在這個小山村。這個村叫劉家灣,村前一條彎彎的鄖水河,象一隻美麗少婦的臂膀,溫柔地抱著劉家灣。村北有一棵大柏樹,近看象一個大蘑菇,遠看象一個獅子的頭。誰也不知道它有多老?它是誰栽的,還是自然長出來的?但是,在相距二英裏三個村子,在一條線上,各自長著三棵柏樹。一棵看似獅身,另一棵似獅尾。這就為這棵村北的柏樹增添幾份神秘。在村民心裏,這棵樹早已成為他們的守護神。
小時候,在夏天,我經常到這棵柏樹下乘涼。據說每折斷一根樹枝,村裏要死一位老人。因此在印象中,我每次乘涼,總有一位老人守在那兒。這棵柏樹真的很粗,需要三個大人才能抱住它。在上麵,有的長的象靠椅,有的長的象床,玩皮的孩子常躺在那兒。村裏人傳說看到神仙坐在靠椅上喂雞。小時候我對這傳說深信不疑。甚至從樹洞出來的一條蛇,我也有幾份敬畏, 說不定它是那位神仙。
說來也奇怪,沒有任何小鳥把巢築在這棵大柏樹。然而臨近的一棵小柏樹,盡管村裏的鈴鐺掛在上麵,可一對喜雀依然把他們的家按置在這棵小柏樹頂上。年複一年夫唱婦隨,生兒養女。
提起村裏的鈴鐺,我覺得最好交代清楚。在生產隊時期,鈴鐺告訴村民什麽時候起床,什麽時候出去勞動,什麽時候下班。後來,軍號代替了鈴鐺,村民聽到了衝鋒號,知道該去田間幹活,聽到了撤退號,知道該收工回家。小時候,總記得一位跛子叔叔,每到中午和傍晚,站在文革修建的抽水渠上,吹著"滴噠滴噠滴滴噠"
劉家灣背靠著一座有一座的小山。從村子進到山裏,也就是一英裏。然而小時候挑著從山裏打來的柴,總是要歇上幾次,才能把它們扛回來。這次回家,重走那小道,也沒覺得有多遠。爬上那山,也沒覺得有多高。可能是"五嶽歸來不見山,黃山歸來不見山嶽。"
然而村裏的老人告訴我,當年為了躲避日本人,他們晚上把所有的家畜趕進上凹,在那裏度過了一個有一個不安的夜晚。由此我聯想到,我們每個人的命運都與一個國家的命運緊緊相連。即使在那樣遙遠的山村,也逃脫不了日本人的鐵蹄。
小時候,山上長滿了鬆樹。每年從秋到冬,我用類似豬八戒的耙子,在山上搜集著鬆針。它們是我家燒飯用的主要的柴火。雨後的夏天,山上一夜冒出金黃的鬆菌,去的早,你可采回一藍子。這些鬆菌遠比我們現在食用的蘑菇鮮。那個時候,我總是盼望夏天下雨,對於飯都吃不包的我來說,一鍋鮮鬆菇湯的確可充實一下肌腸咕估的肚子。還有在鬆樹下的草縫長的野木耳,也是我的最愛。
所有的這些已在夢裏。在"分田到戶"時期,象分"皮薩餅"一樣,這些山被分成一塊塊,那些還未成年的鬆樹被盜伐,一棵又一棵倒下在黑夜裏。樹樁也被連根拔起,在除夕裏,終化為灰燼。為迎新年的村民,帶來它最後的溫暖。
漫山是黃土,隻有那一座座先祖的墳還在。站在山尖上,望著這裸露的山,我似乎想到母親赤裸裸地站在寒風中。在我感到了恥辱的同時,還有心口隱隱的痛。我對身邊的長輩說,如果日本人再次進劉家灣,如今裸露的山凹無法躲避日本人。他沒有回答,我們沉默了很久。
我想這些鬆樹還健在,它們應該比我還年長。這些山也應該象是我在北美看到的森林公園。然而,這些山上被二次剃度,第一次是大煉鋼鐵時期,第二次"分田到戶"時期。是什麽讓他再次看破紅塵?
這次上山,主要是去父親的墳上看一看。帶了十支香和很多紙錢,都是麵值一萬元。父親在世時很愛錢,總是把錢看得很重。我暗想父親在陰間第府收到這些錢後,就不會責怪我不常回來看他。我抱著小兒子跪在父親的墳前,拜了三拜。臨走時,妻子要帶一把墳前的黃土回北美,但我說服她還是留下黃土。因為這裏的一草一木已融於我們的血液,不思量,自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