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複高考三十年之感慨
老X – 於2007年夏末
O. 引子
一. “不是又把我們貧下中農的子女排斥在大學外了嗎 ”
二. “你還想不想考大學”
三. “我一定要考回來 ”
四. “注意一下這個地方 ”
五.“遭了! 忘了打標點符號 ”
六. “這一車人可是國家將來的棟梁哦 ”
七.“信不信,我要在政審上給你畫一筆 ”
古有“秦始皇”“焚書坑儒”,今有“文化大革命” 踐踏知識,魚肉百姓,圍剿文人。但這都不能改變尊重文化知識在國人心中的傳統觀念。上一節我們從一個普通老百姓的嘴裏,看到 1977 年恢複高考的事端,立刻就給“文化” 重新定了位,正了名。“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又一次重新被供上了神壇。
做完高考體檢,沒有立即回鄉,而是同幾位朋友毫無目的漫遊在這蜀道重鎮。縣城雖小,熙熙攘攘來趕場的農民,各種不同的小商小販,還算熱鬧。當看到廣場上一賣藝的攤子,立即把我的思緒拉回了從前 ……
成都人沒有不知道九眼橋這地方的,既是學府重地,又是社會閑雜的聚集地。茶館酒店,雜貨地攤,魚龍混雜。那是在“文革” 初期的一天,我在這裏看見一位同學的父親,一位非常老實,而被“文化大革命” 逼瘋了的大學員工,抱著一柄破舊的京胡,正坐在橋頭,自拉自唱他自編的“二簧散板”,
“九眼橋的坡坡高,窮人拉車累斷腰 ……”
用那斷腸的曲調傾訴著受壓迫者,受侮辱者心裏的悲憤,一片淒涼,真是令人欲落無淚。可是心酸勁片刻就被另一番景色衝刷得無影無蹤。隻見一中年壯漢,把上衣往地上一摜,雙手抱拳原地轉一圈,“各位兄弟,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初到貴地,請多多包涵。” 聲音一出就知道又是一賣“打藥” 的河南胯子。
“我今天到貴地,是來幫助我們四川青年朋友解除煩惱的。很多青年朋友早上起得床,褲子髒了,被子也髒了,頭發暈,走路腿打軟。你們四川人這叫 “跑馬射劍”,我們河南人叫這“蛋包子出汗”。我這有祖上世傳的丸藥,專治此病。” 雲雲。正所謂,“賺錢不賺錢,攤攤要扯圓”。此公的假藥,看這陣勢又有銷路了。我更是萬萬沒有料到,在公元 1977 年,我居然也“扯圓”了一個不小的“攤子”。為此,險些誤了我的大事。
話說高考體檢完後,在縣上呆了兩天,無所事是。那天下午,和同一公社的另外倆知青,臨時決定回生產隊,於是匆匆趕到了縣長途汽車站。雖然離最後一班客車的發車時間還差半個來小時,但司機告訴我們車票已經售完了。真他媽的倒黴透了,還得回去住那住臭蟲滿處爬的縣委招待所,心裏暗罵著,覺得特別掃興,但又無可奈何。正頹喪著,走來兩個到縣上看熱鬧的鄉鎮小媳婦。雖然長得“長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蘆”,但嘴裏吐出來的卻嗲聲嗲氣。
“師傅,還有沒得位子嗬?” 小媳婦問道。
“有,有,有。” 那鼠頭鼠腦的司機,居然盹都不打就答應了。
“嘿,嘿,嘿!媽的個X,你說什麽?” 一看到這廝的下四濫的流氓之舉,立即是氣湧丹田,知青的匪氣也暴露無遺。“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怎麽這後來的小媳婦就有空位了呢?”
“人家是先就說好的。再說你也沒有掏錢買票嘛。”這小人居然開始耍潑皮。
“X你媽,你說什麽?” 我氣憤的衝到他麵前,中指頭也甩在他的眼皮下麵。
“幹什麽,要打架嗎?老子還怕你?” 仗著這是他的地盤,眼神凶狠的他大聲嚷了回來, 這立即引來他的同僚。
我現在的確是記不清那天是不是下麵夾了一大把老尿,漲昏了頭。麵對這眾多的對手,一點也沒有畏懼,那不怕死的亡命勁頭使對手也未敢出手,否則我就慘了。當時就認一個死理,“想欺負我們窮知青,門都沒有。車走,我走;我不走,車也別想走。” 那兔崽子司機是肯定不讓我上車的了,雖然這裏我們不敢把他怎麽樣,但到了我們那窮山溝,飽揍他一頓是輕而易舉的事。那時侯,他就是求救而無援了。我們就這樣僵持對峙著,吵嚷對罵著,誰也不讓誰。圍觀的人是越來越多,“攤子” 的確是扯“圓” 了。正在這興頭上,忽然覺得有人拍我的肩膀,回過頭,看見身後站了四,五個穿戴整齊的人。
“你跟我們走一趟。” 為首的一中年幹部模樣的人,以命令的口氣對我說。
“幹什麽?為什麽跟你走?” 我反問道。
“我們是縣公安局的,你必須跟我們走。” 他亮出了他的工作證。
胳膊擰不過大腿,稍稍爭辯了幾句,還是乖乖的跟他們到了僅一個路口之遙的縣公安局。還好,未去審訊室,而是直接去到那中年幹部,X副局長的辦公室。簡單的訊問了一下,他開始訓斥教育我們。
“車站打電話說有掱手鬧事,車發不出去。我觀察了,覺得你們不是那號人。你們能來體檢,說明你們都應該不錯。但是,你們的行為影響了革命工作,破壞了社會治安,現在就可以把你們關起來。考慮到你們今天能走到這一步也不容易,認過錯,這事就算了了。”
“我們有什麽錯?” 興奮未瀉,便一五一十的與X局長論起理來,哪裏有什麽認錯之說。
“啪”的一聲,隻見X局長猛拍辦公桌,大聲吼道,
“你再辯,信不信,我在政審上給你畫一筆!看你往哪兒走!”
猶如當頭一盆冰水,我猛的就冷靜下來,“這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什麽場合,能辯出理嗎?” 是啊,我的前途,我的命運,現在就可能掌握在他的手裏,他能主宰我,而我卻不能把握他。我能怎麽樣呢?想到這,我的口氣立刻軟了下來。
“我們的確不對!我們應該 這樣做,……”, 趕緊認起錯來。
從公安局出來,心裏真得像是窩了一個廣爾石,異常難受。我那本來就不明朗的前途,經過這一番折騰,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其實任何社會都是一樣,有權有勢就能擺布他人,而無權無勢就隻能任他人擺布。滄茫大地,公平何在?公理何在?老人家打天下不正為了這“公平與公理” 嗎?
哦彌佗佛,嗚呼哀哉?
八. 後記
爾後,由於一場突起的變故,我未能回山村與樸實的農民們道別。對未能請他們吃一碗道別的白米幹飯,我抱憾終生。父兄代我,把我的那些破爛生活用品,按我的吩咐分給了比我還窮得多山民們,而隻把我那寶貴的一箱書給拎了回來。
記得收到錄取通知那天,就想著,這大禮堂那年複一年的迎新大調,
“巴山蜀水齊歡笑,工農兵學員到學校,敲鑼打鼓來歡迎,我們向新來的學員問聲好,啊,問聲好”
已經成了曆史。那迎接新一代大學生,1977 的大學生,晚會的大調又會是什麽呢?該不會是川戲高腔吧?
從此,我開始了一個全新的生活,但知青年代刻畫在我身上的烙印,永永遠遠的保留了下來。隨即,匯同“驕77”的學友,目睹了從“傲78”,“瘟79”到“傻80”的過度,又一次豐富充實了我的人生。
這就是我的生活,在1977 有過重大“分水嶺” 的生活。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1977年歲末的那段轟轟隆隆的曆史,豈能是過眼煙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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