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我被分配到一個南方很好的單位,不過我沒去,怕去了那個單位出國就難了,因而失去了我第一批先富起來的大好機會,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話說我按照老爸的意願回了北方某城,一方麵考托,一方麵先找個單位掛起來。我爸的老友在那裏做七品芝麻官,一切好說。他說有兩個單位可以去,一個是市經委,一個是外企。我先挑了經委,想著專業對口,又是政府工作,說出去也好聽。
第一天上班,我八點半準時踏進辦公室,諾大的辦公室裏隻有一個青年知識分子。我自我介紹了一番,知青挺高興地說“聽說你要來了, 我是小劉。”
小劉先給我看屬於我的那張桌子,並拿快抹布來擦,一邊擦一邊說“以後這工作就交給你了,每天上班來,勤快一點兒,先把老同誌的桌子擦擦;然後,” 他指著牆角的墩布接著說 “拖一遍地。” 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已經拎著三個暖壺走向門口,扭頭叫上我 “走,我告訴你到哪裏打開水。” 我問:“你說我得擦桌子拖地打開水?” 他說:“當然,我已經幹了一年多了,現在你來了,這種活都歸新人幹。”
打完開水在大院裏轉一圈回來,辦公室裏碌碌續續來了幾個老家夥,可按高矮胖瘦著衣顏色區分。對我這新來的的不甚熱情,打一聲招呼後,各顧各忙著沏茶咳痰擤鼻涕,一番休整之後,各自翻開一份報紙,互不幹擾。我不愛看兩報,當天又沒敢帶本小說來,座在那裏實在無聊透頂,拿隻筆在稿紙上瞎畫,感覺上過了好半天,偷偷看表才10點多一點兒。這時,瘦高老頭咳一聲,說“我下去看看” ,不等別人搭腔,拎包要走。矮胖老頭在後邊叫他“ 等等,今天我也得下去” ,拎包追著去了。這倆出門後,其它人也開始紛紛開始“下去”。我小聲問小劉“他們下哪裏去”,小劉也小聲說“這些人以前都是各大廠靠邊站的廠級副廠級幹部。‘下去’的意思是下到各廠裏去看看,實際上都是買菜回家做中午飯去啦。”
午飯後,“下去”的老頭子們陸續都回來了,進了辦公室,還是沏茶咳痰擤鼻涕這一套,互相交換報紙,飲茶讀報。過一小會兒,我對麵的胖老頭兒頭一點一點地,著了,還打著點小呼嚕呢。這時小劉又拎上三個空壺叫我跟他去打水,路上還說呢 “明天這活可就交給你幹啦。” 我說“我為什麽要幹呢?” 他吃驚地停住腳步,說“想入黨麽?想入黨就得這麽幹。” 我說“我為什麽要入黨啊?沒想過。”
終於熬到4點鍾,老頭們陸續又“下去”,我跟小劉說這次我也“下去”。小劉說 “我還沒下呢,怎麽你就敢下?” 我說“許他們下不許我下?沒這個道理”。說完,我就“下去”了,就這樣,正式結束我的第一天政府工。
第二天,我九點到。小劉已經擦好桌子拖好地灌滿水壺,見到我,氣得夠嗆,挖苦說:“大小姐真閑哪。” 我心說反正我也沒打算在這裏常呆,不跟他置氣。
這單位我實在是呆不下去。三天之後,我跟我爸的老哥們兒打個招呼,上外企去了。這家外企很小,但十分民主自由,比如大風雨天,給領導打個電話就可以不去上班,想象中美國大概也就這樣吧。
和小劉打交道倒沒有因為我調走而停止,因為我們這間外企名義上屬於經委,大事還需要到“上級”請示匯報走個過場。一次,我們和美國合夥人上京城談生意,官方由主管經委的副市長出麵。市長帶著個小劉當嘍嘍。小劉作為黨的代表,不把我們資方代表放在眼裏。到京城住店,小劉鬧了個小笑話。當時正值某盛會期間,京城各旅館爆滿,我們一行人進了西苑,前台的少爺說“沒空房”。小劉派頭十足地說‘這位是我們副市長,你們是不是再想想辦法?” 少爺頭都不抬,說“你們那兒的副市長在吾們這兒也就是個副處級。” 我們資方這幾個人聽了簡直憋不住笑。
小劉碰一鼻子灰,拿我們資方的幾個出氣。終於找到一家店住下,他拎著幾件襯衣到我們房間說“這是市長的襯衣,你們幾個幫忙洗洗。”
他一走,我們幾個就開罵,這王八蛋,準是拍馬屁自告奮勇給市長洗衣服反過來推給我們。同行小李,憤青一個,說瞧我的。他把那幾件襯衣擱抽水馬桶裏涮了幾下,笑眯眯地說,洗好了 。第二天小劉一過來,見到襯衣已經幹了,很高興。順便又掏出幾張發票交給我們經理,說“給報一下,市長的”。
這麽多年來我沒有回過那個小城,估計小劉也該混到副處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