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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軲轆話話紅樓 (36)----再看曹雪芹(五)

(2007-09-30 01:47:21) 下一個

上一節,分析了敦誠寫的兩首曹雪芹悼亡詩的第一首,看出了曹雪芹身事的迷茫和紅學的困境。這一節,我們探討敦誠的第二首悼亡詩。

挽曹雪芹(二)

開篋猶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雲。
三年下第曾伶我,一病無醫競負君。
鄴下才人應有恨,山陽殘笛不堪聞。
他時瘦馬西州路,宿草寒煙對落曛。

這首詩,隻出現在一本名為《鷦鷯庵雜詩(記)》的抄本上,紅學專家認定這是敦誠早期一個詩選的抄本。令人感興趣的是,為什麽敦誠死後,由他哥哥敦敏主持定本詩集《四鬆堂集》時,這首詩未被選入,廢棄不用了。若不是吳恩裕老先生發現,它可能真就永遠佚失在浩瀚的曆史文牘書卷中了。

先看一看第三聯,或許有助於理解敦敏棄而不選這首詩的原因。

“鄴下才人應有恨,山陽殘笛不堪聞”。“鄴下才人”應是三國時期魏國文人集團的合稱,著名的首推“建安七子”。但在這首詩裏,“鄴下才人”應特指與建安七子齊名天下,且關係深厚的魏國皇帝曹丕的弟弟曹植。敦氏兄弟在與曹雪芹的唱和中,曾幾次將曹雪芹之文才與曹植相媲美,還有一句更直白的詩文---“詩才憶曹植”。周汝昌老先生甚至認為曹雪芹一家應是曹丕曹植的後代,而且敦氏兄弟是知道的。

把曹雪芹比喻為曹植,並無大過,“應有恨”,恨的是懷才不遇,恨的是英年早逝,反正不理解為仇恨,不理解為恨皇帝就是了,敦誠不會為這前半句擔憂。但後半句“山陽殘笛不堪聞”,細究起來,就不那麽令人放心,就可能有觸犯那個時代文字獄的麻煩。

為什麽呢?山陽殘笛的典故,是竹林七賢之一的向秀,路過被司馬昭殺害的另一個七賢中人嵇康故居時,聽到笛聲後,有感而發,寫出“聞笛賦”的故事。敦誠的本意應是以嵇康的傲骨和不羈之才來比擬曹雪芹的風采,以及自己象向秀一樣,對逝去老朋友的深情思念:“悼嵇生之永辭兮,寄餘命於寸陰”。但嵇康是犯了罪被殺頭的,而且判決來自最高當權者。康熙晚年和雍正朝,圍繞著皇權,各皇子和他們各自政治勢力的附庸,爭鬥得你死我活。乾隆朝早期,表明平靜,暗地裏也是波濤洶湧。清史檔案明確記載著可能是曹雪芹父親的曹兆頁被雍正整治的過程,因為他不是隸屬於雍正的勢力。

如果曹雪芹真是象敦誠所說的那樣,是曹寅的孫子,敦誠就不會不知道曹雪芹的父輩是怎樣被雍正整得家破人亡的。對曹雪芹的亡靈講,我想起你,就想起被晉文帝殺害的嵇康,就不忍再聽象征著對他懷念的淒慘笛聲!這樣比擬是很危險的,因為,要是再深入地聯想一下,誰是那個殺嵇康的司馬昭呢?就不容易說清楚了。典故是不可以隨意用的。

也許有的朋友會問,真的有這麽嚴重嗎?我們看幾個因詩句獲罪的例子:

一個雍正年間很著名的例子是“維民所止”。雍正四年,禮部侍郎,江西考官查嗣庭出了一道作文考題,題目為 “維民所止”,典故出自《詩經 》。但卻有人從“維”“止”兩個字上,引伸出“雍正無頭”,密告雍正。雍正下令將查嗣庭全家逮捕嚴辦,查嗣庭受到殘酷折磨,死於獄中。死後連屍體都不得安寧,受到戮屍之辱。所有財產抄沒入官,親屬族人全部流放。有新的研究顯示,“維民所止”可能是民間流傳的版本,不可全信。但查嗣庭的死因,的確是考題的文字觸犯了雍正,雍正對考題的朱批是“悖謬之語”!

另一個是乾隆朝舉人徐述燮,在他的詩集《一柱樓詩集》中,因“清風不識字,何須亂翻書”一句,被指責為以“清風”諷刺清朝無文化。在死去十五後,遭到“開棺戮屍,梟首示眾”的懲處。兩個孫子,因收藏“逆詩”罪處斬。

再一個乾隆朝翰林院學士胡中藻,他的《堅磨生詩抄》中有“一世無日月”和“一把心腸論濁清”。日月合起來是個“明”字,把個“濁”字放在清之前,就是反清複明。乾隆怒斥為“悖逆詆訕怨望之詞”。胡中藻最後的結局是斬首。

乾隆一朝有近百件因文獲罪的案件。而身於乾隆朝的敦敏,最終沒把這首詩收入他為自己弟弟編篡的詩集《四鬆堂集》,我認為是與性命悠關的文字獄密切相連的。再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一聯句,在曹雪芹逝世後不久,能憤然寫下“山陽殘笛不堪聞”,除了對曹雪芹的風華有發自內心的敬佩外,也包含了對曹雪芹身世和遭遇難以遏製的憤恨不平。不是真正相知相敬的朋友,情感是不會如此激烈的。那麽,“鄴下才人應有恨”,是曹雪芹的恨呢,還是敦誠的恨呢?

回過頭來讀第一句,“開篋猶存冰雪文”。“冰雪文”當然是曹雪芹的某一篇或幾篇文章,存放在敦誠那裏。這是有關曹雪芹的曆史文件中,很重要的一條線索:指明曹雪芹尚有遺留文墨,和文墨的藏處。比起曹雪芹身邊其他幾個人,對曹雪芹和《紅樓夢》的了解,如明義的“見其鈔本”和永忠的“因墨香得觀”,更明確,更有研討價值。

我理解“冰雪文”應該不是詩篇或詩集,更象是一些文稿和成書,並且,敦誠一定是讀過了。敦誠在曹雪芹生前,曾經為完成這些被稱為“冰雪文”的文稿,向曹雪芹出過建議。他在《寄懷曹雪芹》一詩中,最後寫到:

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叩富兒門;
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

曹雪芹生前,他知道曹雪芹在寫書,他也在勸說和督促曹雪芹抓緊寫書;曹雪芹死後,他擁有曹雪芹的文稿或書稿。看來,曹雪芹和敦誠敦敏兄弟的關係,確實是非同尋常。聯想到曹雪芹死後脂硯齋和畸笏叟對《紅樓夢》所做的幾次批注,一個簡單的事實是:隻有持有原稿的人,才有可能進行上述的批注。到目前為止,隻有敦誠明確過他存有曹雪芹的遺稿。如果這遺稿真是《紅樓夢》原稿,我們是否有理由在脂硯齋/畸笏與敦誠敦敏間建立起某種聯係呢?

眾多的紅學家,不知有誰認真想過和考證過這個問題?



《再看曹雪芹》(一,二,三,四) 在 “紅癡史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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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摹一驚 回複 悄悄話 不知你是怎麽看劉心武講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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