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一向諱疾忌醫,有個小毛小病總是自己料理,或者好吃好睡扛過去,或者自診自開方,買個OTC藥混過去。SO FAR還算管用,直到這次,真是不能DIY了。子宮上這兩個瘤是6年前做B超時偶然發現的,一直沒在意,不曾想讓它們成了氣候,據醫生說,剔除出來一個有核桃大,一個有蘋果大。反正手術前半年它們已經不甘寂寞一隅,頻頻折磨我,腹痛-痙攣那種,量多周期縮短,貧血導致精神差。GP看了讓我看專科,專科大夫說,它們長得太快,有可能惡變!我仰望大夫,無聲祈禱:神啊,孩子還小,俺還沒準備好GAME OVER哪!
我沒有私人醫療保險,隻好排隊等待手術。公立醫療係統把手術分3個優先級,1級URGENT,大概是有生命威脅的,比如癌症、心髒、腦、病,一般隨時安排手術;3級是NON-URGENT,比如較輕的骨、關節修複、縮乳手術,要根據醫院的人手和工作量來安排,等待期可能達1-3年。我的級別定為2級,告訴我的等待期是約4個月。
從6月初開始排隊,九月底獲通知入院前檢查(pre-admission check),直到11月中旬手術,在目前澳洲醫療人手短缺,醫院爆滿,醫護人員超負荷工作的背景下,算是不錯了。值得一提的是,從開始到手術,我們一直無法得到確切時間安排,手術具體日期是提前2周多電話通知我的,而我們需要提前安排親友從國內趕來幫忙,那陣子心裏特別不踏實。
醫院一再提示要按醫囑做好充分準備,任何不符合醫生要求的做法都可導致手術被推遲或取消!後來,我的同房病友真的有過這樣的經曆,聞之才慶幸自己認真做了各項準備,而使事情順利進行。
DAY ONE
早七點半入院,LG載我來到CASEY醫院。昨夜收拾的小號旅行箱裏麵裝著3-4天的替換衣物,洗沐用品,書,光盤,筆記本電腦,還有一包方便麵,我拉著箱嫋嫋走進湖藍色調的住院大廳,感覺怎麽不像住院,倒像來度假的!
在休息室等待片刻,一名護士從小屋裏叫我名字,我拿出入院通知書給她,她問了姓名生日,就把我分配到了病房。病房有4張床,都是床頭能升降的帶輪子的推車,牆上掛著血壓表,大小的燈和按鈕,我換上淺藍色的從後邊係帶的手術袍,躺在床上,護士忙著給我量血壓心跳體溫,一邊給我手上腳上套帶名號的塑料環,又問了過敏史,我說我對奇異果過敏,吃了嗓子癢癢,她們居然認真給我的手腳分別加套了個紅色的環,寫著‘奇異果’!
就這樣,我帶著水果標簽,被整車推出病房,一路穿走廊,上電梯,每過一個轉彎就聽到電子儀器的‘嘀嘀’聲,伴隨著輪子滾動的嗒嗒聲,我好像一下子置身於《ER》,《 Gray's Anatomy》等醫療係列電視劇中,哇,好酷,仿佛喬治克魯尼馬上就要出現在眼前,被推進去的一刹那,我回頭看了LG一眼,他好像非常擔心,我剛要說話,可惜門就關上了。
在準備區,護士們忙碌著且輪流來自我介紹,說些輕鬆安慰的話,麻醉師也來了,我沉浸在電視劇的場景裏,任由他們給我手臂消毒,紮上針頭,然後主刀醫生來了,笑嘻嘻打招呼,我被推進手術室,自己在窄窄的手術台上躺平了。當麻醉藥推進手臂時,忽然覺得喉燥欲欠身咳嗽,一隻手將我攔住,給我套上個麵罩,半秒就無知覺了。
等再醒來,見LG在床邊,--夷,你怎麽進來了?我剛要問,LG說,你的手術做了3個小時。原來,我已經回到病房了。
沒有一點痛的感覺,但也意識到不能亂動,因為手臂上滴著輸液,身上插著導尿管,頭有點暈,目力不集中。LG離開後接下來的時間我一直昏睡,中間頻頻被護士量血壓心跳所吵醒,她們說每半小時量一次!身邊還有些儀器嘟嘟響,換班護士又來say hello,擾攘到天黑,頭暈更甚,惡心愈烈,我真成個病人了。
DAY TWO
進院之前按醫囑禁食了2天,腸胃已經忘了飯菜的滋味,午餐晚餐送來都沒動,隻是睡、睡、睡。清晨,手術主刀大夫來查病房,告訴我手術順利,但失血較多,可能需要輸血,又讓我好好休養,還確認了下次見麵的時間。
護士打開窗簾,外麵陰風冷雨,病房裏溫度宜人,似乎還有小風流動著,我覺得休息好了,抖擻精神按動按鈕將床頭欠起70度,讓自己坐起來喝了些水。護士來給我拔掉輸液和尿管,鼓勵我去洗個澡。原來傷口已經貼了防水的膠布,我下床慢慢走,盡管還是暈,傷口基本感覺不到痛,淋浴室還有醫院提供的幹淨浴巾毛巾。
洗完澡,開始吃清淡的病號飯,早餐有一片全麥麵包,黃油果醬,一杯冷牛奶,2片Weet BIX,一杯涼果汁,一碗涼水果罐頭,一杯熱紅茶。我拿起茶就著吃了麵包和一塊Weet BIX, 味同嚼蠟,正要吃第二塊,忽然胃裏一股翻湧,還沒來得及考慮怎麽保護腹部傷口,就一股腦吐了出來,然後桌上食物忽然變得麵目猙獰,我仰頭拚命按鈕把自己放平,腦子裏連想想‘飯,水’這倆字都惡心的不得了。
LG來看我,向他哭訴難受,LG勸我,又問要不要帶什麽吃的,我痛苦地搖頭。LG去上班了,我消極地睡到下午,勉強喝水吃了幾片藥,再不敢碰任何食物。這樣到了晚上,發現血壓低到80、40,紅細胞數也低過預警值。護士大夫輪流來看,來反複查血壓,好像我垂危了,我被再次連上輸液管,用點滴補液以防脫水,還輸了血。我混混沌沌睡了醒醒了睡,幾次企圖吃點東西,包括自己泡了半包方便麵,包括同室病友勻給我半碗雞粥,都無法入口,就連礦泉水都有股藥水味。大夫解釋我是麻醉藥反應比較劇烈,這也說明了為什麽從來沒感覺疼。大概他們給馬兒注射了大象劑量的麻藥?大夫吩咐從輸液管為我注射了抗惡心的藥。
我繼續混混沌沌睡了醒醒了睡,昏沉中度過了最難眠的一夜,連點滴控製儀器的滴答聲都變成了催動反胃這個定時炸彈的定時器,我還得推著這個架子上廁所。病房的氣味顏色無不使我暈眩難受。下午好友帶鮮花來探望,居然我都不敢伸手接,生怕一聞到花香會暈眩!
昏沉中,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本來我的胃就容易受藥物刺激,特別是空腹服藥。麻醉藥應該逐漸減退,但2天來護士一直不斷送來口服藥片,而我一天不吃喝隻吃藥,加上術前2天也沒吃東西隻喝果汁,胃裏一定更難受,更加惡心,也就更加無法正常吃飯,而不吃飯就無法拔掉該死的點滴器--已經換了隻手,現在這隻手也腫脹不能自握,我感覺快被它煩死了。
我問護士,給的什麽藥,她說是止痛片,消炎藥,PANADOL之類。我沒痛感,不必吃止痛片吧,沒力氣跟她解釋,隻能一再拒絕吃。看我血壓仍不高,商量是否再輸血,也被我拒絕了,實在反感有飯菜之外的任何東西被灌進身體。晚上她們又給我注射了一劑抗惡心的藥水。似乎特別方便,輸液的膠管有很多接頭,針筒接到任何接頭上就可以輸藥,不用每次挨一針了。
DAY THREE
度過了最長一夜,我幾乎變成了一個最絕望的病人,但同時又在盼著奇跡出現。拒絕吃藥令護士很不開心,我聽見她們向住院醫生抱怨,但我還是相信自己對自己最了解,希望再過一天就能恢複飲食,擺脫輸液!
入院前台灣的阿扁正鬧絕食,第4天被送進了醫院。而我也4天沒進食了,同時,對輸液架子的憎恨使我鼓起勇氣向食物發起再度衝鋒,我就像《士兵突擊》中的許三多練腹部繞杠那樣,摔下來又翻上去,一口一口喝水,一口一口吃好友帶來的餅幹。醫院的飯還是不敢碰,特別是我吐過那些。
LG中午帶來白粥鹹菜時,精神好了很多,又喝了半飯盒的粥,鹹菜腐乳從來沒這麽美味過!覺得有了籌碼和護士談判拔掉輸液,可護士說什麽到晚上7點才到醫生吩咐的時間。護士都年輕漂亮,有洋妞也有亞洲MM, 都很NICE,鶯聲燕語,我也是剛才注意到。晚上值班的姑娘終於幫我除去輸液管了,但還留著個針頭,以備不時。她告訴我,其實裏麵不是針頭,隻是個塑料管埋在靜脈裏,外麵開口用膠布固定在手背上,注射或輸液時隻需要把藥水接在上麵即可,她留著也許怕我還需要輸液。
我手上帶著塑料針頭洗澡,如廁,吃飯,總比推個架子強多了。晚上精神愈好,和同室病友也談笑起來,她們恰好也是會說普通話的華裔,2人都是做子宮切除術,其中一個大姐說起早年另一次手術,因為她入院前6小時吃了飯,居然被當場取消手術,重新排隊達1年之久。我後來直到,由於全身麻醉,病人手術中如果咳嗽,胃裏有食物會堵塞氣管造成危險,這是禁食的原因。而我的手術在下腹腔,大夫要求提前1天半禁食,並服瀉藥,則是因為需要清空腸部方便手術,還有,手術前如果感冒發燒,身體有炎症,也很可能被取消手術。不管如何,醫囑就是醫囑,那是必須嚴肅對待滴。我們都從病床上起來,坐在窗前聊天,小護士看了說,真高興聽到大家都笑了。
晚上終於品嚐了醫院的飯菜,是南瓜湯,烤魚柳,土豆泥,麵包,蔬菜沙拉,橙汁和冰激淋!除最後一樣以外都吃了點,味道清淡甘甜,夥食並不差,盡管我心有餘悸,吃的戰戰兢兢的。
DAY FOUR
昨晚沒有輸液器的幹擾,睡的安穩極了。早上洗澡,刷牙(前幾天怕牙膏氣味,都沒敢刷!),躺在新換了床單的病床上(護士每天換,今天才有不同的感覺),從行李箱中取出書來看。小腹的傷口在翻身起坐是略有牽扯,走路時有墜漲感。護士關心問了膀胱和腸道是否正常暢通,都OK就說明術後恢複良好。
中午,護士告知我可以出院了。連忙致電老公,他到下午才能來接,於是護士讓我靜等。正好其他病友被轉去集中病區,因為周末人手少。病房隻剩我一個,看書,睡覺,窗前看雨,走廊散步,有點度假休養的感覺了。收拾行李時看著帶來沒動過的筆記本電腦和光盤,自己也失笑,作為住院手術的病人,我給自己配置太高了。
雨住風停,LG請人接偶出院,在藥房取了一劑補血藥,這是唯一收費的地方。盡管虛弱,回家的感覺真好,家裏的氣味真舒服。
後記
術後一周寫的這個記錄。現在腹部傷口已經初步愈合,雖然肚皮還麻麻的。按醫生要求6周不能搬提重物,也不能勞累,所以一直在家休息。LG除了安排工作外還擔負起照顧孩子的責任,在我住院的日子裏,他還天天去探望,送去寶貴的支持,讓我在最軟弱的時候也不會彷徨無助,感謝我的LG,感謝我的家人和朋友。另外還要感謝澳洲的醫療係統,讓我可以獲得一流的醫療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