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飛
讀讀，寫寫，聊聊，快快樂樂地變老。
國內終於放寬了鐵血執行了幾十年的計劃生育政策，2胎可以合法地生了。感慨之餘，不由地聯想起了我的弟弟。
夫妻的緣分可謂是冥冥之中神定的，兄弟姐妹間的緣分可是人定的了，血緣。還記得弟弟出生的那一天，杭城一個陰冷的冬日。爸爸給我穿好厚厚的棉衣棉褲，抱著我說：“今天帶你去看弟弟。”弟弟出生的時候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雖然還沒有強製，但已經不鼓勵生二胎了。頭胎的我生在條件好的市屬婦女保健院，二胎的弟弟隻能在區衛生院去生（歧視二胎的政策，可憐的二胎們，要錯也是父母的錯啊）。記得爸爸那天穿著厚厚的藏青色的棉大衣，帶著頂翻皮棉帽，抱著同樣臃腫的我，走進一個狹小的門麵，走過一個很狹長，破舊，昏暗的走道，那個印象我一直記得，因為就要見到大人嘴裏談論著的新弟弟了，他是什麽？大人們的各種表情言談似乎都表明這個弟弟肯定會與我很有關係。心裏非常緊張，感覺那走道尤其地長，直接通向那個未知的弟弟。那年我三歲，已記不得當時過了走道見到第一眼的弟弟長得是啥模樣了。
弟弟小時候很乖很可愛，他那顆萌萌的小扁頭裏經常冒些新奇的玩意兒。有關他小時候的傳說很多。比如在他2-3 歲時，一個陽光明媚的休息天，鄰裏大人們在家門口打撲克牌，我們一群小孩在周圍玩耍，家養的雞群們也在邊上嘬食撲騰著。突然有人叫起來，弟弟在吃雞食啦！大夥趕緊把他從雞群裏扯出來，搞掉他嘴裏的雞食，問他為啥要去吃？他憨憨地笑答：“我也是雞呀。”（他屬雞）。真是隻獨立特行的“雞”！另有一次，老爸帶著我倆坐在西湖邊上的靠椅看天上的白雲（那時的天空白雲還是比較多見的），他讓我倆展開想象的翅膀，說說白雲像什麽。我自己胡掰些什麽沒創意的都忘了，隻記得弟弟說是天上的白雲白得像牙膏，被爸爸表揚後，弟弟來勁了，接下來的就是他拿手的十萬個為什麽了，最後忘了焦頭爛額的老爸是如何就弟弟的為何我們不用白雲牙膏刷牙的問題作答的（忽悠小屁孩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玩火自焚者要痛定思痛啊）。弟弟的好奇心很大，我家小小的蝸居廚房與客廳有道門。有一天我們突然發現那道暗紅色的門上多了幾個透著陽光的洞洞，那些洞洞的位置與弟弟當時的身高相仿。毫無疑問，又是“好奇的小公雞”的又一大“傑作”。提拿歸案後一審，原來是他用通煤餅的鐵釺在火上燒紅後，在門上捅出來的。理由是世界辣麽大，我想從洞裏看看會是咋個樣。
弟弟脾性不張揚，但是骨子裏是很聰明的。當浙江省廣播電台開始首開英語課程時，爸爸讓我們仨（媽媽和我們姐弟倆一起跟著廣播學習）。弟弟學得最好，我居中，老媽給出一大堆跟不上我們的理由後，就心安理得的做墊底老三了。她老現在還在老大奮戰英語呢，展現著“活到老，學到老，與英語死掐到底”的英雄氣概。弟弟學習玩似的，從小到大成績總是穩穩的名列前茅，考完高考的最後一科目後，爸爸讓他估算一下他的總分。隻見他淡定地去他小房間窩一會兒，出來給了個數。最後發榜居然就是那數，穩穩地進了一名校，一進校就拿了一筆獎學金，因為高考分耀眼那。與弟弟比，做姐姐的我隻有羨慕嫉妒愛了。我的高中成績如過山車，高低不定，陰晴無度。高可與班上精英們並駕齊驅，低可與班上的底層嘍囉們惺惺相惜。上可九天攬月，下可五洋捉鱉，也算是一另類豪傑吧，糾結的是啥時會出啥狀況，自己也沒個準。最後高考差點沒考上，平時拿手的科目居然不及格（語文數學），還是靠平時的弱項物理，化學提拉點總分，著實把自己和家人，老師們都嚇出幾身冷汗。
小時候弟弟很粘著我，喜歡跟著我屁股後麵玩。有這麽個聰明的小弟弟做跟班讓我很有大姐大的做派。在他四五歲時，有一次他哭著跑來跟我告狀,說經常與我們一起玩的鄰居小孩那天有欺負他。我一聽，氣炸了，拉著他的手直衝那家門口，對著那鄰居家的門就開罵了，在街坊們的關注下，痛快淋漓地罵好久，那鄰居的姐弟倆躲在裏麵，都不敢出來喊冤或對罵。估計當時我的火力還是蠻強大的。想想自己那時才七八歲，就會耍潑了。感情別以為淑女永遠會舉止得當，隻是未到情急時罷了。弟弟小學考重點中學那會，偉大祖國又出台一全新的歧視政策，歧視近視眼，近視眼的小孩重點中學不收。（現在想來老弟有點點子背，什麽奇葩政策都好像是衝著他來的），弟弟高分，當時完全可進任何省重市點中學的，不妙的是他從小近視，是個三好四眼生。當時的省重點杭一中（控訴一下），居然以近視度過高（就400來度吧）拒收他入學，讓人捉急的是當時隻能申請報考一所重點學校，弟弟若進不了一中，就隻能進就近的普通中學了。我一聽，又氣得小宇宙爆發了。當天就闖進我所在讀高中的市重點杭州十四中學校長室，正校長不在，值班的孫副校長是我的語文老師，我逮著他就開始控訴這個政策的不合理性，帶副眼鏡又不會妨礙實現四個現代化blablabla。拍著胸脯保證我弟絕對是個二十世紀不可多得的人才，比我強大，以後考大學絕對是會為吾校爭光的（事實證明我從小就有洞察世事，高瞻遠矚的領袖氣質，時不時地需要表揚與自我表揚一下）。我的一番慷慨陳詞把孫副校長逗樂了，也許他還看出了當天我那架勢若不答複我會與他死磕到底，居然同意網開一麵，破格讓弟弟參加十四中的麵試。麵試的地點是我教室所在的那幢淡蘋果綠色的木地板樓。當天走廊裏滿是家長帶著神色緊張的孩子(那時的孩子不如現在的孩子老練，從小沒有見啥大場麵的機會)。弟弟的情況又與其他孩子不同，他緊張，我也很緊張。我去麵試的教室裏望個風後，回頭叮囑他：麵試老師會讓學生讀段課文，你到時不要讀得像其他小孩一樣像蚊子叫似的，一定要讀得大聲點。弟弟默然，我暗自著急，不知他心裏怎麽想。輪到他進去麵試了，老爸和我坐在外麵的凳子上捏著一把汗。沒過一會，隻聽得那個教室裏傳出了高分貝的排山倒海似的鴨嗓朗誦聲，那嘎嘎聲浪響徹整個走廊。所有等在外麵的家長們都聽樂了，我心裏暖暖的有點小感動。
弟弟是個才子，更是個暖男。我倆從小到現在都沒紅過臉，吵過架。記憶中他有點霸道的時候是他五六歲時，爸媽上班，我在家帶他，他那天一定要讓我做馬讓他騎著玩 (也許又是他那小腦袋瓜出狀況，把屬馬的我當作馬了)，馱著他在地上爬好久好累（爸媽教育的好，姐姐要讓著弟弟，累死了也沒甩他呀）。終於等到爸媽回家了，小弟看我的樣子好像要告狀呢，突然他來個先聲奪人，居然毫無征兆地大哭起來了。我徹底被他蒙住了，委屈地又挨了父母一頓莫名的罵，以為我欺負他了呢。頭胎有點傻，二胎不好惹，真理呐。等到中學時代，弟弟好像就經常讓著我了。記得有一次，我想試探一下他到底有多少謙讓我。本來那天是輪到我洗碗燒飯的，快到點了，我突然耍賴說今天我不幹了，要他幹。他急了，說按家務排表該是我做呀，我說，我就不做，還躲進小房間，鎖了門，大聲對他說：爸媽回家之前我是不會出來的，你就看著辦吧。他推了下門，推不開，隻聽得他歎了口氣，接下去我聽到的就是廚房裏傳來的洗碗聲了。門後的我的小心髒又被他暖了一下。還記得那時姐弟倆一起做作業，我喜歡去樓下的小賣部買橄欖桃幹之類的零食解饞，弟弟是不屑去買的，覺得是女孩子的玩意兒。我也認了，每每自覺地跑下四樓去買。可是後來我發覺，弟弟其實比我更愛吃零食，每次我買回來後，他吃得比我多，比我快。後來的日子我遇見我現在的老公，也是與我搶零食的好手一枚。於是得出結論：暖男好零食。要留住暖男也簡單，記得好零食共分享就是了。回過頭去看，其實那已是我倆在一個屋簷下的最後時光了。他讀初中，我讀高中，都在杭十四中。杭十四中是所老學校，原先是杭女中，離西湖隻有幾分鍾的自行車程。我們這個母校還是比較重人文的，這也是當初老爸推薦我報考這所學校的初衷，讓我能圓他一個中學的夢。現在我的侄兒也進了十四中，很棒的選擇，我們都成校友了。金秋回家轉，老校猶在原處，轉眼就是第二代人的世界了。
與弟弟朝夕相處的時間也就在那迫不及待匆匆長大的十幾年。我進了大學之後漫長的幾十年裏，學業戀愛結婚生子出國，而弟弟的生活也是忙得自顧不暇，彼此的人生軌跡如同二條平行線，一條在中國，一條在美國，雖知彼此前行的方向，卻少了些年少時朝夕相處的親近。有了孩子後彼此生活的重心更是下一代了，與弟弟之間的交流仿佛就剩下每年一次回國探親時的交接，弟弟忙於安排我的機場接送，親戚們之間的走動，喧鬧而又匆忙，感覺那時的自己是個不能給家人解憂，反倒添亂的客人。 今年金秋回國，弟弟在他滿滿的日程中特意抽出幾個小時，帶我第一次搭乘杭城的地鐵，又領著我徜徉在西湖邊陌生的老街上海潮般的人流裏，然後擇湖邊必勝客二樓飲下午茶。與外麵國慶人潮相比，必勝客這個點倒還清淨。我倆坐在一靠窗小桌，喝著可免費續杯的咖啡和雞翅薯條，聊著彼此的生活和心裏的想法。看著對座已是中年大蜀的弟弟，腦子裏卻還是小時牽他手時的萌樣，有種時空穿越的空靈感。回首過去的幾十年，忙著不停地自我前行，對弟弟的關愛不知何時就少了。雖然人生之路使然，想來心裏卻難免傷感。時間無法倒流，我倆仍需前行。欣慰的是姐弟倆雖然各自忙碌，卻也在各自的領域裏打下一份天地。如今，小弟變成了老弟，小姐變成了老姐，小時我牽他走，現在回國他領我走。唯一不變的是彼此那份心有靈犀，不用多說，無論天涯，心裏總有特別的牽掛，總能有彼此的默契和理解，這就是不變的姐弟之情吧。
窗外夕陽正在西下，西湖是金色的，喧囂的，是外地人的。而我心中的西湖是寧靜的，深邃的，那一汪看盡幾千年風流的綠水承載著我的童年，我的大學，我的愛情，還有我的親情。感謝父母生了二胎，給了我這個讓我引以為豪的弟弟。十幾年的牽手情，一輩子的同胞親。
碼一小文，支持二胎政策，也祝老弟生日快樂！隻想跟你說一聲：有你真好！
（2015年十二月十日）
這張照片真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