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小時候,家裏很窮,每次放學回家最高興的事,就是老遠看到家門口的自行車,因為有自行車,就意味著家裏來了尊貴的客人,每每這個時候,媽媽都會將家裏珍藏的一塊鹹肉切一點招待客人,當我聞到媽媽炒菜的飄香時,就會飛快地跑回家,將一起上學的小梅姐姐遠遠地拋在後麵。最不高興的事,就是回到家媽媽沒回來,因為這個時候,姐姐就要燒飯,還得支使我餓著肚子切草喂豬,天生懶惰的我總是嘟著嘴,喋喋不休地抱怨,直到姐姐生氣了才閉嘴。現在我妻子還說我嘴巴尖,可能就是那時落下的。
我的兄弟姐妹有六個,母親過度操勞,所以我記事起媽媽好像就是這樣地年老:本來就不高的身材被經年的肩挑身扛壓得越來越矮;布滿老繭的雙手,左手不能平張,右手不能握裹,指關節腫出;她那慈祥的麵孔送給子女的都是笑容,留下的卻是養育兒女的滄桑。
在我對母親的記憶裏,她總是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飯,割豬草,做好一切家務,然後叫我們起床、吃飯上學。在我對母親的記憶裏,她總是沒完沒了地到生產隊掙工分,總是沒完沒了地在油燈下納鞋底,總是沒完沒了地在自留地裏精心種植一些蔬菜,總是沒完沒了地下地幹活。她總呆在那塊土地上,這一輩子。特別是上初中後,每次下了晚自習回到家,她總是沒完沒了地在油燈下等我們回來吃飯。記憶中她好像從來不喜歡吃葷菜,她說她不喜歡吃;她好像從來不喜歡穿新衣服,她說她不喜歡穿,她好像也從來沒有穿過新衣服。
在我對母親的記憶裏,母親流淚隻是在我懶惰不學習的時候,還有就是姐姐出嫁的時候,其他時間好像沒有看見她掉過淚。即便是我那性格暴躁的父親對她大發脾氣,或者父親遭到別人誣陷,家裏生活難以維繼時,她也從來就是恬退隱忍,決不在我們麵前流淚。小時候我經常偷著看小兒書,那時老師和家長都不讓我們看,因為耽誤學習。母親不識字,總是以為我在學習。而當這一切被姐姐揭穿的時候,媽媽就很氣憤。她生氣的時候我也不怕,因為她不打我,也打不著我,因為她佯裝要打我的時候,我早就逃之夭夭。她隻是一個勁地罵我,有時候罵我,竟然自己就掉下了眼淚。她不知道怎樣教育我,怎樣給我講道理,就請一個文化人到我家,給我講“鑿壁偷光”、“懸梁刺股”、“囔蟲映雪”的故事,為此我又沾光吃了一頓肉。
現在我們都長大了,母親的頭發也白了。隻是母親還是沒完沒了地擔心我在外麵照顧不好自己,每次打電話都千篇一律地要問我什麽時候回去,盡管我每次都告訴她:八月份放暑假後,我就回去。但她還是要問,還是要問,我什麽時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