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從病房出來都感歎人生百態。病房應該是腫瘤科最黑暗的一部分了,因為來住院的一部分是treatment/disease complication, 一部分是in-patient chemo, 一部分是end of life. 都是格外有challenge的工作, 在這大拚盤上還要添些social nightmare調味。
說說這次遇到的幾個case吧:
1. 小A今年19歲,有個8個月大的小baby, 她剛剛得了急性白血病,在醫院化療, A的媽媽要同時照顧A和小寶寶。 看著sign out上的描述, 我心裏就嘀咕,這美國是啥社會,teen pregnancy, 非婚生子,single mom,都在這了。那天等我round 到她是快中午了,腫瘤科的病房都是獨立間,而且這種白血病化療的都安排在位置很好的房間。我敲門進去,屋子裏陽光明媚,外麵是平靜的街道,靠窗放著一個活動的嬰兒床,當年我的小女兒兩個月時候回中國,我們給她帶的就是那樣的床。小寶寶8個月,漂亮的象奶粉廣告上的寶寶,已經可以和人對視, 而且看誰都甜甜的笑著,我的心都融化了。小A在病床上,床邊一排IV poles, 有抗生素,有血液製品。生命可以和死亡那麽接近,喜劇可以和悲劇同台上映。
小A看上去比19歲要成熟,畢竟是當媽的了。我不禁想,孩子的爸爸是high school sweet heart, 還是哪家不負責任的鄰家哥哥?NPR報道50%的孩子生活在沒有爸爸,或者是非婚的家庭。難道美國家庭教育不包括這一項嗎,父母如何看著女兒走過人生這樣的坎坷?
這位姥姥年輕得說她未婚我都信,她抱著孩子,臉色極差,因為她剛剛被告知寶寶從那天起不能在病房過夜,因為不利於病人休息。她家裏還有兩個teenagers, 她住在兩個小時之外,不可能來回跑。她隻能選擇照顧孫女,暫時放棄女兒。我心裏又是一陣唏噓。後麵的幾天,小A的爸爸來了,待人處事格外周到,而且心平氣和的。周四那天,我查房到她,A爸爸正用便攜式燙發器把A的頭發燙直,我看著他的時候,他特意解釋,“哎,她從來都梳pony tail, 今天就是要直法披肩“。 把我感動得不知說啥好。心裏暗自感歎,讓她想燙啥就燙啥,過了這周,頭發就該差不多掉光了,那時就什麽也不用想了。
2. N兄弟今年35歲,得了aplastic anemia (再生障礙性貧血), 化療不成功,在等骨髓移植。他家裏已經有兩個孩子,太太又懷孕8個月。他自己本來有bipolar (雙相情感障礙), 得了病後,情緒格外不穩定。他這個月幾乎每周都住院,周四那晚還是叫救護車送來的,各種指標都不是太差,可他就是說動不了。一邊主訴無力,一會又偷著跑出去抽煙,讓護士,護工好找。後來聽護士說,是這兄弟和老婆賭氣,非要躺在地上,讓老婆拉他起來,沒達到目的,就氣得打了911. 什麽事呀。這樣的情況,病人是從來不和醫生說實話的,醫生要察言觀色的搞明白哪個是真的身體的疾病,哪個是心理的。好在我當年在LA做住院醫時候看盡人生百態,這中部的人多數還是善良淳樸的。
今天先寫這兩個。有的時候想,無論什麽樣的情況都不要放棄,都不要抱怨,”糟透了“, 因為總是could be worse. 在臨床工作,讓我知道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事都存在,所以不能對人,對事抱有成見。我們的工作是為病人提供選擇(options), 然後尊重他/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