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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舊影-俯視的維納斯

(2011-10-03 17:06:10) 下一個

給美國學生上素描課,我展示了一幅我最早的素描:“俯視的維納斯”。

教室裏一片驚歎:畫得真好!仔細看作品,是一尊石膏像素描,在燈光的晦明變換中描繪出柔美細致而統一在典雅氣氛中的維納斯胸像。而畫紙已經發黃了,因為時間的磨損,畫麵整體的已經很清淡了,但隱約可以看到下麵的簽名和日期:1984年。

“這是很久以前的畫?是老師的畫?”學生們問。我說是的,那是我中學時代的作品,我的第一幅素描。“不可思議!!!”登時,學生們都瞪大眼睛,並漲紅了臉嚷嚷起來!他們發現了太多的問題:一幅我少年時代的中國人的繪畫,在當代的美國年輕人麵前,完全是另一個星球來的東西一樣具有震撼!

這是怎樣的一張紙啊?!好幾層都已經掀開來了,黃黃的象中國茶葉泡過了一樣(我告訴他們,在我們那個時候,這樣的紙是很難得的好紙,“專供”畫素描用的,叫“素描紙”。),上麵的鉛筆調子,剩下的能看到的都是深深埋入紙的機理的那些最用心的痕跡,一個少年的時光,在這裏再見出來。從人物結構的嚴謹和明暗層次的豐富,現在的藝術大學生都很難想象做得到了,而那是出自一個初三剛畢業的中國學生的手。當所有的物質條件和年齡要求都被降到最低限度的時候,中國人的能力就體現了出來,這是西方人難以想象的事。

記得那是我初三的時候,我原來一直隨父親畫國畫的,那時候開始想要正規學習西洋畫,從素描入手,就去參加一個成年人的美術班。看到很多“高手”在畫素描,就自己揣摩著怎麽畫。學習素描一定要和自己的習慣做鬥爭的,必須找到非常理性和非常感性的結合點,大多數藝術家,都在它的門前卻步,或去做設計,或轉投國畫和“現代藝術”去了,而少年時期是有可能在思維上突破成見,形成素描觀念的關鍵時期,但是那是汗水加悟性才能促成的。

開始的時候,我曾經非常苦惱:你看到的,一樣畫下來,就是不對的。要理解,要明白對比的重要性,人類習慣了的觀察方法是借助認知來完成的,而不是純粹視覺的方法,對深度空間的理解,透視的運用,都是改頭換麵的思維清洗和重建。當運用到明暗調子的手法去描繪光影的時候,空間感,立體感和對結構和光影的辯證處理,都是一道又一道難關。每次過了這個關,又碰到那條坎,似乎我的素描學習,隨時會因為過不去一個問題而完結,我自己很清醒這樣的過程,誰也不能代替我自己去冒險,去改變,對學習素描而言,沒有人是“神童”,我可以肯定,象我那樣早熟的人,也隻有每一次都經曆從漸修到頓悟的過程,沒有跳得過去的,也沒有任何承諾多少汗水一定能換回多少收獲 - 苦苦練習卻無法覺悟的往往是常態,必須接受它,繼續它,······

就這一幅素描,我花了兩個多月去畫的,同時也在畫其他的素描練習,從而整體上提高技巧。有一個很長的時間,我似乎是筋疲力盡了,還是不出效果,該看的都看徹底了,看到的也都畫上去了,就是不行。理解!理解!理解!這是畫素描的口頭禪,就是要在非常專心的意念裏,看到繪畫對象的空間結構和明暗對比關係,同時在自己的作品中體現出這種判斷。那個時候,我對吃是沒有興趣的,對休息也沒有概念,一坐下來,就畫上大半天,有時候覺得都沉睡在畫裏了,必須要“清醒”回來,整體觀察;但是有時候,就是在這種冥想狀態裏,突然嘣出了“理解”。

在明暗調子和對象的空間關係方麵,一直很難進入,就是在畫麵上看到一種深度以及和對比關係對應的空間邏輯,我們現在叫“素描語言”,我現在把這些整理出來,寫進我的教材裏。那時候,我記得是一個夏天的雷雨季節,很多人趕在暴雨前回家,很多人鬧忽忽的在外麵不知道做什麽,我在畫這張維納斯,我覺得隻有我自己還在畫畫,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了,隻有嘩嘩的雨聲,畫得是昏天黑地,最後,我找到了“關係”,我覺得自己在“過關斬將”,不管多難的細節,卷曲的頭發或是柔和微妙的嘴角,我都能“攻城拔寨”了,我悟出來了······

高一開學的時候,我已經是“成功者”了,不是因為我自己考上了重點高中,那對我來說不值一提;我的畫被掛在學校的美術室鏡框裏。姚旗,那時候一個學畫的同學,高我一年的,後來去學國畫了,碰到我,激動地說:“你格機(這下)厲害了!”,他已經聽說我畫石膏像“成功”的事,並偷偷地爬進三好樓美術室參觀過了。那個年代,對我來說“成功”就是這個樣子的 - 不是獎到了什麽,也不是升學錄取,而隻是一種“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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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yuwwa 回複 悄悄話 當教材讀了^_^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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