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橋夜泊
冬苗
我們知道唐代有個張繼,隻為他寫了一首七言絕句《楓橋夜泊》: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鍾聲到客船。
這詩,成了寒山寺的名片,使這座千年古刹名滿天下;去聽寒山寺的鍾聲,也成為姑蘇城旅遊熱點。如今,流行歌曲《濤聲依舊》,唱的也是楓橋、漁火、鍾聲和客船。千年風霜,塵封的記憶,彌漫著美麗的優傷。
其實,張繼大學士把這首詩,第一個字就寫錯了,他到底不是姑蘇人氏,僅僅匆匆過往,在橋畔的船上暫宿一夜而己。
寒山寺前麵是座“封橋”,封鎖大運河的渡口,對岸是軍事要塞“鐵嶺關”,重兵把守,嚴禁行人通往。
周圍並無一株楓樹,故而不可能叫作“楓橋”。
據(宋)周遵道【豹隱紀談】記載:『 舊作“封橋”,後因(唐)張繼詩,相承作“楓”。今,“天平寺”藏經,多唐人書,背有“封橋常住”字。』可見,在張繼寫《楓橋夜泊》前,此橋叫“封橋”,張學士錯寫“楓”字後,才變為 “楓橋”了。《楓橋夜泊》以訛傳訛 ,竟更改了當地的橋名,這便是文學作品的魅力!
《楓橋夜泊》中“江楓漁火對愁眠”一句,張繼沒有寫錯,後人卻解釋錯了。“江楓”並非是江邊的楓樹,而是兩座橋:“江村橋”和“封(楓)橋”。“愁眠”,更不是“打漁的人憂愁地睡著了”。“愁眠”,是寒山寺旁的一座山,形如“美人愁眠”,故稱“愁眠山”。相傳己久,寒山寺的典籍皆有記載。
“夜半鍾聲到客船”也理解錯了,寒山寺建寺以來,並無撞擊“午夜鍾”“無常鍾”的慣例。這“夜半鍾聲”乃是知客僧敲打的“迎客鍾”,猶如鳴響禮炮,也是全院僧徒的緊急集合令,速速起身,迎接客船上的達官貴人,來進香禮佛。
詩人張繼當然不在客船上,否則,七言絕句的標題應為《夜宿古刹》。 他還在大運河裏“夜泊”著,眺望月落,聆聽烏啼,煢然一身在滿天風霜之中,迎來又一個深秋的黎明。
張繼,字懿孫,湖北襄州(今襄陽)人,天寶十二年中進士,大曆年間入內侍,該詩寫於他中進之前,尚是一名藉藉無名的窮儒生。一首短短的小詩,成就了一位詩人,《楓橋夜泊》流傳千古,曆久彌新,遠勝乾隆皇帝成千上萬首禦筆“應景詩”。
唐代張繼寫了《楓橋夜泊》這首詩, 被明代書畫家文征明抄錄後,刻成石碑, 鑲嵌於寒山寺普明塔院的回廊中。數百年過去了,風雨侵蝕,幾經兵燹,早已殘缺不全。
改革開放後,重建藏經樓、普明寶塔,寒山寺香火更盛,尤其日本客人遠道而來,都想親眼見識到《楓橋夜泊》的著名詩碑。
寒山寺住持性空法師,和蘇州碑刻博物館廖誌豪館長,專程找到了上海退休老師周道振(無錫人),請他把殘字補上。
周道振是我妻子的姐夫,研究了一輩子文征明,頗有建樹,整理出版了【文征明集】( 上下),以及著有【行書大師━文征明】【文征明年譜】【文征明書法偽作考】等。但,文征明擅寫行書小楷,如詩碑上的字體極難尋覓。在夫人張月尊幫助下,翻遍了文征明的書法真跡、碑刻拓片以及他家藏的大量親筆信劄,好不容易補齊了,重新鑿刻,成了寒山寺的一景。
經周道振考證,文征明名“壁”,而不是“璧”。 當初,文征明所有的介紹文字幾乎都寫錯了,可能認為“璧”字從玉,比牆壁的“壁”字更風雅些吧。這,也是周道振糾正過來的。
做學問,就得認認真真、踏踏實實下工夫,來不得半點兒繡拳花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