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公司通知,昂走了。他隻有三十一歲。盡管知道他病了很久,對他的離世還是感到突然,因為他太年輕了。
昂的父母都是越南人,十一年前,剛滿二十歲的昂大學一畢業,就進了我們公司做軟件工程師。那時他留著中分長發,每次開會他都坐在角落裏,低著頭讓長長的頭發遮住自己的臉。跟他工作久了就知道,他很聰明,工作效率非常高,別人弄不懂的問題,他解決起來毫不費力。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昂開始變了,他的長發變成了很精神的短發,原來不太整齊的牙齒也矯正了,身上穿的體恤衫也合體了。同事們悄悄地說:“昂一定是戀愛了。”
果然,昂的計算機旁多了一張彩色照片,上麵是一個眉目清秀的東方女孩,伏在沙發上,含情脈脈地望著拍照人。我問昂:“這是誰?”
昂很自豪地說:“我的女朋友。”
“哇,好漂亮。咱們這個城市沒幾個東方人,這麽漂亮的姑娘怎麽被你碰上了?”我笑著逗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她不是這兒的人,她是我好朋友的妹妹,我和她哥哥從小一起長大,和她也很早就認識。”
後來慢慢知道,昂的女朋友小C是個護士,為了昂她離開父母,在我們這個城市找了工作。後來昂買了房子,倆人住到了一起。同時,昂的工作能力受到他的上司和同事的一致好評,他自己的自信心也不斷增加,經常幫助其他同事解決他們工作中的問題,被提拔為軟件設計師。
那年,接到銷售部告急,他們在爭取一個很重要的用戶時,遇到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舊版本的軟件功能不夠,而新版本又沒人會用,問題升級到我手裏。我也感到為難,我組裏的成員也剛剛在學新版本。我隻好向開發部求救,請他們派人和我們一同前往。開發部做出決定,派昂和我們同去。昂果然厲害,在他的指點下,我們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很快將產品安裝調試成功,客戶馬上決定選擇我們的產品,並稱我帶的人馬為the A team.。公司為此著實慶祝了一番,連CEO都寄來了祝賀信。我去感謝昂,他雄心勃勃地說:“下回有這種機會再叫上我,保證一個客戶都不丟。”
我逗他:“要是我老拉你出差,小C會不會有意見?”
他笑:“當然不會,她很通情答理。”
我問:“你為什麽還不娶她呢?”
“我還沒ready.”
“什麽?這麽好的姑娘,你還猶豫什麽?”
昂說:“不是猶豫,我要掙夠第一個一百萬再娶她。”
這話讓我好感動,後生可畏,說不定他會很快成為百萬富翁呢。
可在這之後沒多久,昂就病倒了。他從小有肚子疼的毛病,但從沒得到重視,直到他疼得無法忍受去看醫生,才發現他的腸子裏已經長滿了癌。接下來手術化療,整整兩年。兩年中小C辭了工作,日夜陪伴在他的病榻旁。本來健壯的昂瘦得皮包骨,但他咬著牙挺過來了。剛剛康複,他就和小C舉行了婚禮。記得他病後第一次來辦公室,小C陪著他,他和同事們說話,她就坐在一邊默默地等待。他變得異常瘦弱,而她也憔悴不堪,以往秀麗的臉上長滿了痘痘。
後來我搬離了那個辦公室,但在網絡會議名單上常常看昂的名字,知道他還是那個部門的主力。可一個月前,我在中國度假時得到消息,昂又一次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輕。從中國一回來,我就給昂寄去了慰問卡,萬萬想不到,得到的回音卻是昂離去的消息。原來今年初昂就病倒了,可惡的癌症再次出現,而且來勢凶猛。昂在小C的陪伴下,頑強抗爭了幾個月,終於無法忍受病魔的折磨,征得家人同意後,他要求拔掉那些維持他生命的機器插管,把自己交給大自然….
剛強的小C親自主持了昂的後事,後事一辦完,她的媽媽便把她接回了家。
昂,走好,你一生雖短暫,卻給我們留下了很多很多。
小C,剛強美麗的姑娘,你對昂的真情感動了許多人,願上蒼保佑你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