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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的一個周五的下午,陸翔去見導師。導師周六要動身去參加一個學術會議,會上要宣講的論文是他和陸翔聯名寫的,而試驗則完全是陸翔做的。這個來自伊朗的導師很年輕,做事十分嚴謹,每次他出去宣講論文前,都會和研究生反複探討,直到弄清每一個細節。這次的論文早就寫好交上去了,可他們討論過程中,卻發現以前由於考慮不周,少做了一組數據。導師問陸翔:“加一組實驗要多久?今天晚上能不能趕出來?我明天動身前可以來取數據。”
陸翔很快地想了一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今天晚上應該能做出來。”
試驗一開始,他就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這類試驗已經好久沒做了,先是試驗機出了故障,費了半天勁把它修好,已是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好不容易試驗做得差不多了,又發現數據采集係統根本沒連上,隻好重新做。一忙竟忙了一個通宵,待他把試驗數據整理好,放進導師的信箱,天已經大亮了。
陸翔精疲力竭回到家,真想倒床大睡,沒想到一進門,章敏和曲麗已穿戴整齊,正等著他。見他回來,曲麗便說:“你總算回來了,我們今天要去農貿市場,現在走還來得及。”
陸翔愣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城市每年有一次 Farmer’s Festival, 附近的農民會帶來自家各種農產品,擺小攤賣給大家。章敏平時總抱怨他們吃得太簡單,聽說有這樣的集會,便想看看有什麽新鮮的東西換換口味。
陸翔求她們:“我現在有點累,讓我睡一下再去好不好?”
曲麗不高興地說:“你一睡著,肯定要睡好久。”
章敏嘮嘮叨叨:“去晚了就怕好東西賣完了。麗麗懷孕已經八個多月了,你看她肚子才那麽點大,再不給她加點營養,將來孩子生下來,弄不好會有問題,到時候想補也來不及了。”
陸翔知道,這覺是睡不成了。他洗了把臉,振作精神發動了車子。車上了路,開了沒多遠,對麵的車突然對著他們猛按喇叭,陸翔這才意識到,他的車已經開到對麵路上了。他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把方向盤往右打,不想打得太猛,車子離開路麵,一頭紮進路旁的地溝,後座上章敏和曲麗都驚叫起來。
陸翔完全清醒了,他從車裏跳出來,開了後車門,問:“你們怎麽樣?傷著沒有?”
章敏也一疊聲地問:“麗麗,你怎麽樣?啊?你碰到哪沒有?”
曲麗驚慌失措,渾身顫抖得象風中的樹葉,半天才說出話來:“我,我的褲子怎麽全濕了?”
章敏一看,大叫起來:“哎呀不好了,羊水破了,這可怎麽辦?”
陸翔急急忙忙跑到路邊一家冰激淩店,老板娘隔著窗子已看到他們的車出了事,忙迎上來:“要幫忙嗎?你的嘴在流血,我給你拿些冰敷一下。”
陸翔在嘴上抹了一把,看到手上的血,他才感到自己的嘴唇火辣辣地疼,可他顧不上自己,對老板娘說:“請幫忙叫救護車,我太太受傷了,她懷著孕,要快。”
醫院裏,曲麗順產生下了他們的女兒,婷婷。因為早產,孩子隻有五磅重,被放在暖箱裏。
陸翔長久地凝視著暖箱裏那個小小的人兒,她是那麽的小,又是那麽的無助,她的皮膚紅紅的,有些皺,她的眼睛閉得那麽緊,她的小身子隨著呼吸輕微地起伏。她每一個小小的動作,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牽動著陸翔的心,他覺得自己的心在融化,變得很軟很軟。他一遍又一遍默念著她的名字:“婷婷,婷婷,我的女兒。”